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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世人皆说淑贵妃容貌倾城，艳冠六宫，承蒙恩宠多年不减，是个极其有福之人，虽说性子泼辣了些，可好在率真坦诚，亦称得上是位妙人。
可这位容貌倾城，艳冠六宫，率真坦诚的淑贵妃，眼下却是面目狰狞，鸷狠狼戾，恍若食人猛虎，眨眼间便能将江息颜活剥生吞了。
江息颜眼眶红了红，心中生出一抹委屈与愤怒，可下一秒她的心思就沉了下来。她伤了江止崖，便换来了父王驻守泉冀关，她若是打了陛下宠爱的淑贵妃，陛下又得怎样惩罚她呢？
她不敢想，她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贱人！居然敢伤本宫的崖儿！”
江息颜愣神间，淑贵妃扬手便要再甩江息颜一巴掌，江息颜吓得缩了缩脖子，美眸中闪过一抹恼火，紧接着便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顷刻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可待了一会儿，那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淑贵妃凌厉地呵斥声，“你敢拦本宫？”
江息颜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淑贵妃身前站着一位华衣少年，少年瞧着年纪不过舞勺，身量虽不及淑贵妃高，可是气势却不输淑贵妃分毫。他眸光阴鸷，死死捏着淑贵妃的手腕，淑贵妃吃痛，不由得哀叫了几声试图甩开少年的禁锢，却无济于事。
少年样貌生的极好，美如冠玉，目如朗星，只因稚嫩抑住了他的风华。
他便是太子江得安。
江息颜微微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江得安会来护着她。
“淑贵妃疼惜六弟可以理解，但息颜也是景亲王手心儿里的金枝玉叶，若是被景亲王知晓您这般糟践他的女儿，以他的性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江得安面若寒霜，眉头微拧，语气蕴着三分恼意。
淑贵妃闻言气恼万分，一把甩开了江得安的手，美眸横了一眼江息颜，怒声道：“他能对本宫如何？”
江得安眸光微沉，唇角的笑意添了几分森然，“您身居后宫，景亲王自然是不能将您如何了，但您总有不在后宫的亲眷可以下手。本宫提醒您一句，景亲王打过的胜仗无数，斩杀过得将领亦是不计其数，对付您这般蠢笨的女子，自是绰绰有余。”
“你说谁蠢笨？太子太师便是这般教养你的吗！”淑贵妃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她厉声呵斥着江得安，像极了乡野村妇，泼辣蛮横，没有教养。
江得安俊脸上的寒意愈发浓了，他压制住心头的恼怒，继而瞋目切齿道：“本宫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难不成您还觉得自己聪慧？您若是真的聪慧，就不该在养心殿外打了息颜！”
淑贵妃闻言俏脸一白，旋即抬眸望了一眼养心殿，神情陡然添了几分慌乱与惊恐，可是面对着江得安，她只能强撑着继续与他冷言对峙，“那又如何？陛下心疼崖儿，定不会怪本宫的。”
“是吗？您真的以为父皇不知道是六弟逼迫息颜比武，然后嫁祸给息颜的吗？父皇给了您三分薄面，惩罚了景亲王，可您似乎不给父皇面子。”江得安说着眸光一转便落在了江息颜的脸庞上，那清晰的巴掌印使得江得安眉头拧了拧，心头骤生几分不悦。
淑贵妃俏脸愈发苍白，神情慌乱焦灼，她的双手不安地抓着衣袖，显然是没了主意。
“那又如何？本宫的崖儿如今昏迷不醒，本宫就算是言行有失，也算是人之常情的，陛下绝对不会怪罪本宫。”淑贵妃眸光慌乱，心头不安，无论如何努力稳住心智，却都是将不安暴露在了江得安眼前。
“淑贵妃，前些日子六弟打伤了荣兰县主家的嫡子，那位嫡子可是在家里养了小半个月才能下地，荣兰县主跑到母后跟前儿抹眼泪，大吐苦水。当时母后念及六弟年幼便将此事瞒下，但眼下母后就在养心殿内，您说方才那一巴掌会不会让母后心生气恼，将此事知会父皇呢？”江得安语气轻柔，可话语却是最阴狠的威胁，他深知杀人诛心，此番言辞一出，淑贵妃必然溃不成军。
言谈间，只见一位嬷嬷快步跑了过来，她面带喜色，踉踉跄跄，在几人面前顿住脚挨个行了礼后这才说道：“娘娘！娘娘！六殿下醒了，太医说六殿下的伤已无大碍了！”
淑贵妃眸光一亮，登时笑开了，提起衣裙便要离开，忽然忆起身侧的江息颜，她侧了侧身恶声恶气地说道：“哼，今日本宫暂且先放过你！”
江息颜知道，淑贵妃早已被江得安震慑住了，眼下不过就是逞口舌之快，给自己寻个台阶下罢了。
淑贵妃一走，江息颜便再次跪了下来，她拢了拢裘衣，像先前那般缩成一团，她浑身发颤，不知为何只觉得愈发冷了。
“息颜，别跪了，父皇不会见你的。”江得安见此心头微酸，似有几分怜惜地说道，他扶着江息颜起身，却被江息颜轻轻推开了。
“父王因我而受罚，我怎能不管不顾？”江息颜的声音似有几分哽咽，许是因为方才淑贵妃那一巴掌，又许是因为被江止崖如此算计，又或许是因为愧对江战。
江得安微微叹了一口气，见江息颜如此执拗，只好将实情托盘而出，“息颜，此事父皇并没有罚景亲王，也没有怪你，只是要平息朝臣的非议而已。”
“真的吗？”江息颜眸光微亮，却在顷刻间暗了下去，说到底陛下还是罚了江战，即便没有怪罪，即便是为了平复朝臣的非议，他还是罚了的。
“息颜，你应明白这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的。”江得安许是瞧出了江息颜心头的不悦，轻轻地揉着她的青丝安抚道。
而江息颜却无心听江得安言语，她只觉得身子愈发冷了，眼前的事物愈发模糊，耳畔江得安的声音愈来愈小，最终两眼一黑，昏倒在了江得安的怀里。
梦境中，那些熟悉的难过，悲凉，无奈，痛恨，怨怼一并席卷而来，将她压的喘不过气。迷蒙间猛然惊醒，眼前则是一片朦胧，她伸出手抚过双眸，触手温热，滚落在手背上则是一片冰凉。
江息颜抬眸环视周身，侍女雪弃正在榻侧为她打扇，杏眸中充斥着担忧与怜惜，侍女青歌则是在为她做茶，目光一如雪弃一般担忧怜惜。
榻前艾青素纱帘子迎风微微掠起，炉子上煨着滚烫的热水，香炉里燃着沁人心脾的熏香。
屋外春光明媚，燕雀啁啾，正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
雪弃似是瞧出了江息颜做了噩梦，忙捻着帕子轻轻拭去江息颜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和她眼角的泪水，眸光怜惜，语气轻柔，“郡主又做噩梦了？”
原来方才是她做了个梦，梦回六年前，而如今的她已是十四岁，即将及笄了。
江息颜没有吱声，她眸光沉了沉，神情略有几分怅然，往事已经入梦多回，好似是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景亲王府功高盖主，岌岌可危，大厦将倾，她竭尽全力，绞尽脑汁挽留，却也不知究竟能留到几何时。
“郡主喝杯热茶回回神儿。”
江息颜思量间，青歌端了一杯热茶候在身侧，江息颜抬手接过温茶细呷了一口，茶香流连于唇齿间，使得她紧拧的黛眉微微舒展开来，心口也添了几分暖意，她轻轻呵了一口气，似是将噩梦引出的负面情绪一并吐出，继而朱唇轻启，温声询问，“几时了？”
“午时六刻。”雪弃神态恭敬回道。
江息颜闻言微微颔首，继续垂眸细呷着温热的茶水，雪弃与青歌面面相觑，似是欲言又止。
二人对视良久，终是青歌开口说道：“郡主，叶夫人与程妾妃在外头侯了多时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江息颜美眸划过一抹不悦，黛眉微挑，语气存了一分讥讽，“让她们进来吧。”
青歌欠了欠身，缓步退出了内屋。
因着江息颜是府里唯一的嫡出，所以她所居的院落是王府里最大的院落，也是最为别致的院落。
内屋与内院连通，而内院则与小花园连通。春夏之时，倘若敞开屋门，江息颜窝在榻中便可欣赏春意盎然，百花齐放，实乃人生一大妙事！
江息颜垂眸啜饮了一口茶水，随即便将茶水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抬眸淡淡地望着屋外的满园春色，云舒云卷。
外屋传来阵阵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缓一急，一轻一重。
须臾，江息颜的余光便瞧见青歌带着一黄一嫣进了屋，二人绕过了屏风，垂首站定。
“妾身恭请长乐郡主德安。”
二人福了福身，齐声道。
江息颜美眸一转，落在了二人身上，身着一袭鹅黄长裙的是叶夫人叶柔，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似乎不曾侵蚀她的容貌，一如当年入府时那般温婉贤淑。
而身着嫣红长裙的则是程妾妃程嫣，浓妆艳抹，华衣金簪，争做那园内的牡丹，可最多不过是庸人自扰，痴人做梦。
“平身吧，二位姨母有何事？”江息颜语气淡淡，几乎要湮没在那“咕嘟咕嘟”的水声中。
屋内熏香沁人心脾，榻前的素纱帘子迎风微扬，衬得那榻上的江息颜恍若九天之上的月里嫦娥，清尘脱俗。
闻言，二人对视了一眼，却又很快移开，欲言又止，神态焦灼，引得江息颜黛眉微蹙，美眸微沉，可她终是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默然盯着二人。
江息颜心下明了，这二人一同出现准没什么好事，毕竟叶柔是有掌府之权，只要不是闹上天的事她都有决断之权，眼下既然能来求江息颜便足以说明此事的严重性。
景亲王府内是没有王妃的，当年江息颜的母亲南星在分娩时血崩难产而死，太医尽了全力才保下了江息颜的性命。
而后江战为南星守丧一年，这一年内他几乎可以用悲痛欲绝来形容。
再后来江战渐渐走出了悲痛，他将自己对南星的爱全部放到了江息颜身上，他宠爱江息颜甚至到了肯为江息颜手摘日月星辰，为她踏平一方土地的地步。
许是因无人能代替南星，又许是担心江息颜受委屈，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战都不曾再另娶王妃，只是会纳几个妾室为王府开枝散叶。
如此一来王妃之位便是一直空悬的，江息颜又无心管家，那么府中掌权一事自然落在了妾室手中。
叶柔是侧妃，府中人称一句夫人，她当年是南星的侍女，后来在南星死后便成了夫人，也是王府中地位最高的妾室，掌府一权自然在她的手里。
那时江息颜年幼不懂这些，后来明白了事理，却因着叶柔待她与江战极好，她便也不曾多言什么。她心里明白，人要活下去，要向前看，若是江战能放下南星好好生活，于南星来说，也算是夙愿已了。
眼前的二人扭捏了好半晌，最终程嫣上前一步，硬着头皮，满面为难，吞吞吐吐道：“郡主，羽儿她在江枫渔火与沛国公家的苏二姑娘闹了口角，后来动了手，羽儿她...她...”
江息颜不言，只是黛眉紧蹙，下意识捏紧了薄纱衣袖。
程嫣局促不安地绞着手帕，声音颤抖，语气恐慌，“她不小心...抓伤了苏二姑娘的脸。”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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