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琼

作者:城西有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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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阿玿找来杜氏,将出宫时所得赏赐给了他一半,若是他收敛一些少去赌坊,经营些小生意,这些钱也是够他们一家活一辈子了。
      “先前你欠赌坊的债我早已替你还清,报酬我也如约给你了,只是尚书府还没倒,若是你想活命,跑远一些吧,别再回来。”阿玿这么说也是在恐吓他而已,阮氏还不知道杜氏和奶娘出卖了自己。杜氏自然是深信不疑,担心尚书府报复,再也不敢回都城了。
      之后,她便一直浑浑噩噩,脑中一片空白。
      她到底该这么处理这两件事情?她该如何平衡自己的内心?阮氏杀了她母亲,可她母亲杀了阮氏的孩子,这个债该怎么清算?她心中的仇恨此时漂泊在空中,不知该落到何处。
      她既不能理直气壮地将阮氏送交官府,也不甘愿放下杀母之仇。
      也许就像潘太师说的那样,逃避。
      在回府的路上,她就草草决定如是做了。在后宫时习惯了反击自保,现在也该逃避一次了。
      她就这么从孟春逃到了夏,一直逃到六月底庄子上的荷花开的时候,她该去庄子上陪母亲了。哪怕许隆不允许,她也非去不可。母亲最爱荷花,整个尚书府只有她知道母亲的爱好,庄子上的荷花都是她亲自种下的。
      “阿玿!”
      此时她才掀开帘子准备从马车上下来,这一声仿佛隔了很远,是谁在叫她?似乎是个熟悉的声音,却很久违,好像很久之前的某些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也能听见这样的声音。天气正燥热,一听这声音却似如沐春风,接着伸过来一双手,搀扶着她下马车。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的。”
      阿玿怔怔回头,那张脸下巴长了青青的胡渣,笑容却很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是过了多久?不过三个月,阿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长了胡渣的样子,看着老了许多。”
      他摸了摸下巴,狡黠一笑:“我不介意,反正我看不着,你若是看着不舒服,你自己将它刮了吧。”
      阿玿面色微红,抽出手转了话题:“太子殿下既然回来了怎么还不回宫?”
      宋添锦许久未见阿玿,居然有些不适应她惯常的疏离,说没有感到失落是假的,只是更心疼她,他知道她的处境,他理解她的不易。他能做的是包容她,顺着她,与她无话不说。
      “我给你带了东西。”
      阿玿刚迈出去一步又被叫住,只见宋添锦正找着什么东西,好奇心被勾了出来,她也想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宋添锦拿出个不如掌心大的小盒,打开递给她:“北疆条件不好,没别的稀罕物,就是盛产这种珠玉。这一颗是我亲自给你从北山上找的,可是找了许久,听说北山的珠玉尤其精美,战事结束后我便在那山上住了几日,挑了我觉着最好的给你带了回来。”
      那颗珠玉确实很特别,她从未见过,晶莹剔透,不染尘埃,即便不打磨也是很好的装饰品,就这么放那摆着就能照亮一方天地,比之夜明珠还要更为澄净。
      “阿玿,这个礼物看起来很得你心啊,倒是比我还好?”
      阿玿合上小盖,露出了在宋添锦看来很是明媚的微笑。
      蓦然注意到宋添锦凑近的脸,她有些局促,猝不及防道:“我想吃烧鸡了。”只是话说出口便后悔了,他们长大了,就该知道男女有别,况且既然口口声声对皇后说了自己没有非分之想,便不该再像从前那样没有界限了。
      宋添锦什么也没说,含着笑,隔着衣服抓住她手腕就往外跑。
      “跑那么快做什么!”阿玿惊慌大叫。
      “因为有人急着要吃烧鸡啊!”
      阿玿回头,日头正盛,她被日光照得眯起了眼,另一只手遮在额上。
      难怪阮氏和许丝最近这段时日总爱去花园,就连庄子前都开满了花,茉莉、百合,墙角还有红艳扎眼的凤仙花。再往庄子里看去,正屋前两块小池子中的荷花长势就很好,她更期待屋后的荷花了。到底是快进入盛夏了,这么美的景色竟到现在才发觉,原来一直是她不解风情了。
      这几个月里烧鸡店扩张了规模,老板将隔壁两间铺子一同盘了下来,食客们再也不用买完站着吃或是去其他店中蹭位置坐着吃了。并且现在不仅做烧鸡,也做其他菜式和饮子,生意兴旺得很。而附近那家蔡记这些年却生意不大好,这么一衬倒更显冷清了。
      他们要了一只烧鸡和一壶饮子,店家很快就上了菜,阿玿细嚼慢咽地吃着,宋添锦慢条斯理地看着,宋添锦这身段往这一坐,好似这儿不是什么烧鸡店,而是有山珍海味,玉盘珍馐,还有玉女载歌作舞的奢华之所。
      “你为何不吃?”阿玿不解,他明明也爱吃这个的。
      宋添锦单手支着下巴,不疾不徐道:“我看着你吃就足够了。”
      阿玿闻言默默埋头继续吃,她就知道不该问!宋添锦这人哪都好,就是经常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数月未见,宋添锦在军中无处发泄自己的胡言乱语,一见到她就肆无忌惮了。
      见阿玿果真没话说,宋添锦立马转移了话题,解释起这次回来的原因:“我军大胜,我心情甚好,所以精力充沛,便同传令官一道快马加鞭先他们一步赶回来了,我先传令官一步进的城,晚一些待他也进城了,我便要回宫向父皇详细禀明战况,商讨后续之事了。”
      阿玿点头,嗯了一声,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受重伤。
      “我陪你吃了烧鸡,一会儿你得陪我去趟剑肆。可好?在出征之前我在那儿定了把剑,现在回来正好也差不多锻造好了,该去取了。”
      剑肆在城外,虽地处偏僻,可铸剑师傅的工艺实在精妙绝伦,不乏有人上门求剑,只是铸剑师傅每日只招待五人,不论是铸剑还是取剑,都得先去城西一家小铺排队等,那小铺由铸剑师傅的学徒看着,只做一些简单的样式来卖,寻常人只在小铺中便能物色到所需的刀剑。
      运气还不错,他们刚到那儿正好是第五个。第四个人出发甚早,那人也是取剑的,快得很,他们便直接去往剑肆了。
      那剑肆由一人高的围栏围着,之中有几个小矮屋,简单却不算破旧。阿玿跟在宋添锦身后穿过一间间小屋,宋添锦还一边叫着“张师傅”,却一直没人应。屋子里摆放的物品还甚是讲究,主屋正中央摆了个大香炉,香炉精致却不奢靡,倒是挺符合这一片小屋的,寻常剑肆可没有这么好的环境,这儿倒不像是剑肆了,说是茶室也有人信。
      并无人在,他们便在门口小木凳上坐了下来。

      “这位公子,老朽今日已招待满五人了,您看是否改日……”一老翁拿着砍刀背着捆柴从门外走来,身后跟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张师傅,您今日怎地忘了锁门了?”宋添锦指了指敞开的屋舍门。
      张师傅回头看看,恍然:“雅芙,你怎么做事的,也不锁门,家里遭了贼怎么办?”小姑娘刚见到宋添锦时分明是欢欢喜喜的,被张师傅这么一说瞬间委屈地低下了头,阿玿看到她眼角泛出了些许泪光,好生惹人怜爱,不禁心生欢喜。宋添锦见情势不对,张师傅脸又黑了下来,忙劝道:“雅芙还小,张师傅就不要责备她了。”
      张师傅作势要打她,雅芙习惯性的抬手后退了半步:“锦哥哥说了不许责备我,你还……”
      “同你说了多少次了,锦哥哥是你能叫的?”
      雅芙一下挺起胸,理直气壮道:“我就是觉得锦哥哥面善!我就是喜欢叫锦哥哥!”
      宋添锦早已上前替张师傅放下背上的柴,接过他手上的砍刀,轻声道:“我知道您也不是有意要对雅芙吼,可她还小,又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多少还是要宠着,怎么着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她。”
      “女娃能做什么,哼,娇气得很,动不动就撒娇哭闹的,打不得也骂不得。我还是喜欢男娃娃,最好是个像锦公子这样顶天立地的才让人省心。”张师傅重重叹了口气。
      阿玿在心里低估:宋添锦小时候可没少做坏事,女娃娃才好养呢,好哄得很。转头看到雅芙冲着张师傅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捂着嘴忍俊不禁。
      “锦公子,您今日来得不巧,已有五人上门了,您看明日是否方便?”张师傅一脸为难。
      宋添锦拿出小木牌,笑道:“在下确实是第五个,您记错了。”张师傅哑然,起身去找其他小木牌,果真只有四个。一拍脑袋:“哎呀,看来是老朽年纪大,老糊涂了,真是对不住,我以为已满五人了,便出去砍柴了,您等候多时了吧。”
      宋添锦与张师傅在屋内继续交谈着,阿玿并无兴趣在一旁听,便在院子里看雅芙做事。小丫头小小的身板能做的活挺多,阿玿在一旁看着也帮不上忙,生怕添了乱,只能递些东西。
      “张师傅,是你祖父?”阿玿问道。
      雅芙没冲她看,简单回道:“外祖父。”
      张师傅穿着并不讲究,看着的确像是剑肆师傅,可与他这剑肆的布置风格甚是不搭。倒是这小姑娘,衣着虽不精致,可配色、款式,看着都是精心挑选过搭配起来的。
      “那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摆的吗?”
      “不然呢?”雅芙没好气道。
      阿玿自讨没趣,好奇的事也问了,便不再说话,在外头又呆了一会儿,怕打扰雅芙做事。没想到小丫头却问了:“你是锦哥哥什么人?”那瞪大的双眼和鼓起的双颊,活生生像只小河豚。
      阿玿心里打了个转:“表妹。”学她方才一样的冷漠,说完接着就走进屋子里。实则并不是恼她,心里却在憋着笑,她倒是对这小姑娘有莫名的好感,小丫头虽然脾气不小,可刚见着宋添锦那会儿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像只鹌鹑,她对自己好像有些敌意,阿玿有些明了了,不由得轻笑。
      阿玿碎步轻盈走进屋内,宋添锦和张师傅正在唠家常,当朝太子,竟坐在城外小剑肆中与人唠家常,真是稀奇。
      阿玿正觉着新鲜,却不慎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冲堂中间的香炉跌去。
      宋添锦一个箭步过来拉阿玿,却只拉住了一只手,也并未将人稳住,阿玿另一只垂着的手腕重重地砸在了香炉一侧突出的浮雕上。宋添锦一脚踢开香炉,向地上一躺,如此,阿玿便正好倒在了宋添锦身上,可手腕却火辣辣得疼,感觉失了劲儿,尝试着转了转手腕,疼的龇起了牙,脸直砸入宋添锦胸口。
      宋添锦抚着她的头试着安抚她,一边慢慢坐起来好看看阿玿伤势,张师傅顾着礼数也不好直接扶阿玿,站在一边干着急,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狠狠将炉子踢的远了些,去到另一个屋子,叫喊着:“雅芙!打盆凉水取块干净的巾帕来!”
      宋添锦扶着阿玿坐下,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袖口,手腕一截已不仅是发红了,而是青紫色,看着怪瘆人的。宋添锦也无措了,原本一些常用的药他都随身带着,今日为了见阿玿特意换了身衣服,怕阿玿闻到药味会不喜,因此身上一瓶药也不曾备着,看着阿玿铁青的脸,也不管有没有用,笨拙地对着阿玿的手腕吹着细细的风,还紧张地问道:“这样能好些吗?”
      雅芙端了盆进来,看见香炉倒在地上,宋添锦神情关切地在给阿玿吹着手腕,心中不是滋味,随手将盆一搁,张师傅拿了药进来,瞪了雅芙一眼,将药递给了宋添锦:“家中只有这么些药,必定不如公子平日所用的名贵,先将就将就吧。”
      宋添锦道了谢,连忙替阿玿上药,取药的动作甚是急,瓶塞拔了好几回才取下来,上药却慢慢的,手一丝一寸地挪,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她。
      “公子,先替阿玿姑娘用凉水敷一敷再上药吧。”宋添锦尴尬一笑:“是,谢张师傅提醒。”张师傅冲雅芙道:“快把水端过来呀!”雅芙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把盆端到阿玿面前举着。
      阿玿看见了雅芙的脸色,忍着痛道:“多谢雅芙妹妹了。”
      宋添锦有些恼她只会忍痛也不顾好自己:“疼就别说话了。”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车夫就在剑肆不远处歇脚,正喝着茶呢,张师傅便去叫了:“阿玿姑娘受伤了,你快把马车赶过去吧。”车夫闻言立刻撇下茶水起身,手忙脚乱地拿起马鞭赶车。
      “我背你吧。”宋添锦润了润嗓子才开口道。
      阿玿向外看去,一眼便看见了薄暮下停在门前的马车。
      她虽然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却也不是娇气的人,况且宋添锦脸色都这么难看了,怎好再让他担心。
      “我伤的又不是脚,我能走的。”阿玿笑道,却不知那原本是宽慰的笑在宋添锦看来却是逞强的苦笑。
      “好。”他温顺地应下,小心翼翼馋着她。
      宋添锦担心马车太晃会加重阿玿的疼痛,特意嘱咐了车夫慢一些,挑最平稳的路走,马车夫是宋添锦在宫外的御用车夫,每回出宫便由他驾着马车,往常宋添锦总是温温和和的,马车夫也是头回见到宋添锦这般脸色,也深知他的身份显贵,若这时伺候不好触犯了他的怒意,怕是会惹祸上身,于是一路战战兢兢,不像往常那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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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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