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命

　　发家致富谁不想呢？
　　这些日子早上顿顿稀粥搭腌菜，了不起添个馒头，实打实在周宜宁小心脏上重击一锤，这会儿她比谁都想富起来。

　　就是挑大腿也更慎重，比着穿越文里腿粗的来选。前儿特意打听，她才知道江淮是一路头名考上的童生。这么个人，颜好才情高，只要耐住性子静下心，妥妥是个好苗子。

　　可再满意，也没能想他七拐八弯的就傍上了天家的人。且看那一位至多弱冠之龄，一路跟着往上走定是青云路。

　　她倒不是意图作威作福，亦不想趁着东风把自个嫁出去，只望开个糕点铺子，做大做好了，就这么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东厢里说话那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从江淮考上秀才，拿下举人，到置办铺子，开张大吉那天如何红火的场面都想好了，可不就是发财了？

　　尴尬就尴尬在，杨氏在后边儿直接一刀捅穿了她的心肺。

　　东厢那边的人也走了出来，打头的就那位兆公子，目光挂在还在拍裙角尘土的周宜宁身上。

　　黄和想起昨晚那些话，此刻周宜宁在主子面前出丑，心里说不出的解气。瞧瞧，真面目迟早是遮掩不住的。什么人家的女儿才会听墙角，听完还做劳什子发财梦呢。

　　周宜宁一脸的生无可恋，高考结束夜半奔去上海滩呐喊被人围观都没有此刻来的尴尬，实在是眼前人的身份太高。

　　好在杨氏察觉不对，与黄和没寒暄几句，将她唤走帮忙这一茬才算是勉勉强强揭过去。

　　晌午兆公子差黄和过来送了十两银子，杨氏拿的满心欢喜，瞧这意思是要住上一阵子，立时上上下下忙活起来，就连出门子买东西也带上了周宜宁。

　　周宅虽不在闹市，却也不偏，不过一刻就到了菜摊子前面。摊上的菜有点焉巴巴的，品种虽多，到底成色不是太好，显然来的太晚不是时候。

　　见杨氏挑挑拣拣起来，周宜宁也别过身去，环顾四周的摊贩在寻觅什么。

　　这会儿还有些个妇人在旁，眼见杨氏来了，连忙躲远了去。有个面有所思，提着菜篮晃向周宜宁的方向：“那个，是不是杨婆子家的那个丧门星？”

　　“丧门星？谁啊？”

　　“你是新嫁娘，应该不知，杨婆子早些年给周家做奶娘的。周家是江州富商，老爷太太心善的很，遇上灾年少不得捐银捐粮的，这么好的一大家子都被那周家的新生女给克死了！真是作孽哟，周家败了以后这杨婆子还真有命儿把那丫头给养活了。怪可惜的，那眉眼那鼻子，长得倒真不错。”

　　那唤作姜氏的新嫁娘心里一抖，脸上浮出害怕的神情：“这么邪门呐？那怎还纵着她出门子呢，这合该关起来呀。”

　　“谁说不是？但县老爷以前也承过周老爷的情，这不是没人敢么。”

　　“这……我离远点儿别沾上晦气了。”

　　“瞧把你吓得，那杨婆子也真是不忌讳，儿子考上童生了还不知享福，竟把好苗子招进周家里。我看呐，就是原先能考状元现下也没那个命咯。”

　　周宜宁不聋，那三两个妇人的话都入了耳朵，可也不能揪着人嘴巴不让说，只得避的远一些去找自己想要的材料。

　　杨氏可见不得这场面，赶紧挑拣好了菜过来抓了周宜宁的手：“阿宁，外边人多眼杂的跟紧娘，仔细丢了叫拍花子抓走。”

　　周宜宁：“怕是我自个跟着拍花子走，她都不敢应呢。”

　　杨氏一噎，周宜宁不知看见什么心情一下大好，杨氏顺着视线瞧过去——名满县城的庆元丰糕点铺子。铺子门口砌了台子，糕点厨子就在众人眼前做那糕点，用的全是精细料，还有软膏样的独门秘方，不怕叫人学了去。

　　想到什么，杨氏脸色突地一变，不叫她继续看了：“那有甚好看的，馋嘴儿娘给你去城东买去。”

　　周宜宁不知缘由，解释道：“娘，我瞧他手法呢。好好记在心里回头学一学，平时也好叫江淮哥哥解解馋。”

　　杨氏过惯日子的人了，不好糊弄，只一双眼定定的停在周宜宁脸上，见她一脸希冀，又满心为了淮儿，叹气道：“行，淮儿也就到你这有了口福，待你下次学会，娘也要尝尝你的手艺。”

　　没材料怎么做？下次学会？摆明是要敷衍了。

　　万事开头难，周宜宁打定主意自是不肯轻易松手，声音软软的：“娘，那糕点虽复杂了些，到底不要糖和盐，材料上就省下不少，做好了家里吃着也便宜。”

　　盐价居高不下，寻常人家一年不敢用多少，就是菜里也不多放。更遑论这个时代做糖的工艺复杂，人力物力往上一堆，生生是把现世廉价随处可见的一味调料拔高成高奢品。

　　遂杨氏起先不肯同意糟蹋那些精细物，一听用不着盐糖想了想终于点头。阿宁以前从不主张要求，左右她也说要给她二百两银子，她不收杨氏可没准备往回拿。

　　小女儿性子，纵一回又怎么了？就这般，二人在街市挑好了东西往家里赶，那边江淮被兆公子叫去考学问，黄和只吩咐了一句晚间早些开饭，两位公子都饿着，说完提脚走了。

　　周宜宁一进灶屋就拿起笤帚清理出一片干净地方，抹布擦去灰尘。另挑了个干净些的砧板，依次摆放好红枣，上次杨氏和面留下的老面、再就是大米磨成的粉，面粉，两碗井水。

　　杨氏扫了一眼：“你就站那看了一会儿，真记住了，就是这些材料？”

　　周宜宁点头，随后小心翼翼地刮去红枣外皮透着里面温亮的果肉，动作一下下的不快，却没丁点儿浪费。杨氏驻足在一旁看了会就转身去洗菜择菜，不时扭头看看她的进度，单薄的身子那样站着，仔细的俏模样可人又讨喜，总算放下心。

　　待把红枣肉切成小块添井水煮软再控干水分，拿木杵捣成枣泥。

　　庆元丰那铺子做的是枣糕，在现世随处可见。人家大师傅其实是放了糖的，只杨氏那会儿没瞧见，她便没说，头一次做，即便不大精致，只要好吃就能打底子。

　　幸亏她做的慢看上去不像是熟练工，否则一直打量她的杨氏该要心里生疑的。

　　那头杨氏眼巴巴瞧着直摇头。
　　阿宁这手生的，杵个泥费老鼻子劲儿，绣个东西不比灶活轻省多了？

　　可周宜宁不知，翻手将大米粉和面粉倒在汤盆里，温水化开老面调入其中。这时候可没有活性酵母，做面食点心大多如此步骤。最后将枣泥细碎的揉进面糊，让其慢慢融合吸收。

　　好在周家以前是大户，这二进宅子原就是发家后置办的第一个宅子，她亲娘喜食点心，所以灶屋里是有吊炉的。

　　往吊炉里添个隔架，下面烧柴，预热后将汤盆搁在架子上。

　　杨氏瞧着是有模有样，擦了擦手走过来：“灶屋怪热的，累了就出去吹吹风，娘给你看炉子。”

　　周宜宁故作一脸不情愿，嘴角却勾的弯弯的：“头一次做东西孝敬娘和大兄，还没做成呢，娘就想过来分我的功劳呀？”

　　杨氏没好气地点点她额头，转回去择菜。

　　周宜宁不是真贪这点功劳，只古代本就没有烤箱，用吊炉就更加讲究火候，时不时还得给汤盆挪个地儿避免烤糊了。

　　面糊渐渐凝固上色，顶面儿松松软软地向上蓬起，色偏暗，吊炉里飘出一阵阵枣香味，杨氏晌午吃的不多，这会儿被一股子清香顶着鼻尖，肚里勒的紧的慌。

　　“阿宁啊，那糕……好了没？”

　　周宜宁偷笑：“娘饿了？快了，等烤好就给您切块儿最大的。”

　　灶屋门口，被兆云徂赶来端茶的黄和闻着味儿，就已经一脚轻一脚重的走了过来：“夫人，这是？”

　　杨氏见了这人就心里发虚：“就是阿宁用枣子做的糕，头一回做，还没尝过味儿。”见黄和眼睛长在吊炉里，试探问：“等烤好，我给兆公子那屋也端些过去？”

　　“虽是夫人心肠好，但这等小事就不劳您大驾了。”

　　听意思是不用送了？杨氏心里一喜，这糕是阿宁孝敬她的，平白分出去她还不乐意呢。

　　黄和一脸淡定从容：“奴才正好泡盅茶，待会儿连着糕一并端去。”

　　杨氏：……

　　周宜宁觉得没问题，好歹人家出了十两银子，县城里一家子吃喝一年用不了这数，只是些不费钱的点心，要吃就拿吧。

　　枣糕好的快，热乎的时候易碎，待放凉一些好脱模。周宜宁比着三角形一刀刀利落的切下去，每块的量不多不少，均匀的很，样子美观。

　　……

　　黄和许久没回，兆云徂放下笔：“去看看。”

　　江淮自是不可能反驳，领着身后那位不急不缓地，刚进灶屋，江淮就跟站在寒冬腊月的山头上一样，浑身发冷。

　　就看周宜宁拿把菜刀对着黄和：“要几刀？”

　　再看杨氏居然没阻止，还一脸热切的想要黄和开口给个准话。

　　江淮余光扫到兆云徂面无表情的样子，那颗心就跟被冰溜子扎了似的。

　　你们娘俩给我一刀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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