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念念不忘

作者:一文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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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如梦境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无比煎熬又怅然若失的梦。

      梦里,父亲母亲结为怨偶几千年相敬如宾,未有半分逾越……洛湘府没有名为念梓的少神。

      得双亲倾尽所有宠爱的人,是锦觅。

      璇玑宫里被主人视若珍宝,常开不败的昙花亦是锦觅所送……

      寄予润玉整颗真心,令其日日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人,也是锦觅。

      得了那片月白逆麟,却从未将其放在心上珍惜的人……依旧是锦觅……

      这一切,似乎都该是锦觅的,而她所经历的一切……却更像是一个偷取了一切,还沾沾自喜的渺小虫子。

      梦里没有她,不管在何处都没有她……那些场景如此真实,父母的笑脸,润玉的痴恋……竟是如此真切……她迷惘的跪坐在地,捂着额头泫然若泣。到底哪些是真?我真的存在过吗?

      “惟愿我儿,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念梓我儿,魂兮归来!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耳边传来声声泣泪的梵唱,原本静谧凄清的世界蓦地吹入徐徐带着暖意的清风,那些泛着金芒的梵文拘住念梓溃散的身体,以绝对轻柔的灵力助她脱离这个世界,引回来处。

      临秀捧着手中经文,一刻不停的念着招魂咒语。在念梓因多方反噬元神溃散,魂魄出窍之际,她和洛霖穷一身所学都一筹莫展。急病乱投医之下,她迫不得已打破了千年前立下的,不会再为尘世打扰师尊的誓言,跪在了上清天玄灵斗姆元君道场前。

      “痴儿,四千余年前为师便批命,此子乃此界变数,可这变数启敢妄言福祸,盈亏……如今陨落与否,皆为天定,为何这般执着?”

      “汝真身乃清风一缕,洛霖乃清水一滴,二者结合所诞之子,本该状如云雾这般六界最为柔和易逝之物,缘何会是七叶冰晶这尖锐之相……汝可想过……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双刃之形,既可搅动风云,又险业彰缠身,唯耗尽本源,立帝星之侧,才可赎未尽之誓。”

      “罢了,天生万物,生生不息,命理轮转,皆为天定。异界变数,不可强求,可若要强求便要付出对等的代价……此子命途多舛,汝护不了她一世,临秀……汝可明白?”

      红肿的双眼早已干涸,临秀木然的从斗姆元君那里接过招魂经文,向她的师尊行了跪拜大礼,额头重重地磕在光洁的汉白玉地面上留下的脆响,混杂着她冷然的决意在殿内回荡。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临秀不悔!”

      将念梓凌乱的鬓发别在其耳后,临秀面露怜爱地轻抚着那张冰凉的小脸,嘴里却仍然念念有词,这是第四十八遍招魂经文,整整一日她都端坐在此咏颂,还有一遍……便可以再度看到那双黑亮的双眼。

      这是她的血,她的肉……是她心头的宝贝疙瘩。即便师尊批命,将来念梓会是自己的劫数,会是六界的变数那又如何……她依然深爱着她的全部。

      临秀反反复复试了许多次,想要掰开念梓染血的右手替她擦药,却依旧是徒劳。

      洛霖已经替同样伤势不轻的润玉疗了伤,又恐天后去而复返,润玉如今神态委顿难以招架也是亲自将其送回璇玑宫这才安心离开。可刚回到洛湘府还没等念梓醒来,他便又被太微连夜传召去了九宵云殿,至今未归……

      其中缘由,临秀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先有秦川私藏妖兽,后有洞庭漱离事发。她的女儿似乎一直在向着师尊所批命数前行……脚步快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几乎都快护不住她了。

      七七四十九遍招魂经文吟诵完毕,最后一个字从唇畔落下,已是过了子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在她期盼下徐徐睁开,干涩沙哑的嗓音粗嘎的像是破了洞的风箱,但在此时的临秀听来却宛如天籁。

      “娘亲对不起,念儿令你担心了!”

      酸涩地眼睛因为染上湿意而有些胀痛,她并不在意这点不适只是低笑着动作轻柔的弹了弹床上虚弱人儿的额头,柔声道“知道会让我担心,下次做事前就多多思量。以往行事明明事无巨细,异常谨慎,怎么这次却如此鲁莽。横冲直撞,盗了风神令不说……还用真身去盛被琉璃净火焚得差点化了飞灰的元神……”

      临秀的话还没说下去,就被念梓捂住了嘴,她勉强支起身子,看着母亲含笑却红肿的眉眼,心虚的摊开那就算失去意识也不敢松懈的右手。

      细碎的冰渣子和着早已干涸的血液静静的躺在手心里,其中所含的那缕虚弱的元灵带着令人熟悉的气息。既然临秀已经察觉那便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念梓面带希翼的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临秀藕色的袍袖一舞,一股精纯地风系灵力徐徐渡入那些碎片,细细将其拼凑融合。

      “就算将其修复,也只能勉强保她片刻清醒,趁你父亲和天界众神还不知道此事,快去快回……我会在轮回台候着,切记送入轮回养魂一事不可耽搁……”

      手中原本淡碧色的冰渣子融成一片染着血色的冰晶真身,念梓将其拈杂个两指间透过室内昏暗的烛火依稀可见其中勾勒出一尾赤色的红鲤,她欣喜地环抱住临秀,带着歉意的扑去母亲温暖的怀里。

      原是她遇上润玉的事情太过不计后果,害娘亲替她担忧,是她对不住临秀这样好的母亲。

      待来日,解决了这些棘手烦心事,她会用她余生所有,陪伴左右。

      而临秀只是动作轻柔替她擦去手心里的血迹,整理散乱的发髻,默默的在她耳边轻笑“路上小心。”

      ————————————————

      偌大的璇玑宫冷清异常,连院里的昙花敛着花瓣不愿露头,唯一装点着这座如今写满了悲伤的宫阙得只有仙树下那株小小的丹桂。

      邝露拉着小泥鳅鲤儿双目通红,面带不忍的透过半开得木门看着殿内缩在床角不住抽泣,却又无比脆弱的润玉。

      寄人篱下,即便身处天界大殿下这样尊贵的位置下,他却依旧做不了自己。母亲的前尘往事,那些痛苦又交织着愉悦的记忆,一切从他起始,又从他结束,她是这世间最爱自己的人,这点根本毋庸置疑……可叹他竟然会怀疑她的爱说,可叹他醒悟的太晚,可叹他如今连为生母离世放声痛哭一场都做不到……碍于璇玑宫尴尬的处境,他只能像一只小兽龟缩在这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压抑着自己无声的抽泣,一边舔舐着伤口,一边还要忧心着天后不知何时的发难,他活得太过谨小慎微……就连最快活的时光换算在这天界也不过区区月余,可惜那堪堪不值一提的小小希望顷刻便被击碎化为了泡影……

      他真的很累……

      念梓怀揣着那片沉甸甸的真身,忍住身上那些可大可小的伤痛掩人耳目的遁入璇玑宫内。刚踏过虹桥,便被一声幼细的孩童音叫住了,“念梓姐姐……你快去看看大哥哥吧……大哥哥他从回来就……”

      邝露原本心事重重地蹲坐在寝殿门前的石阶前,闻言也是一个激灵慌忙抬头以袖拭泪,忙着要给她行礼。念梓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上前摸了摸鲤儿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安慰道“鲤儿乖……姐姐都明白……你先和邝露姐姐下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好不好……大哥哥就交给姐姐好不好……”

      说完,念梓像邝露递过一个眼神,后者也会意哄着同样双眼泛红的小泥鳅去了客房,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念梓,那眼神中饱含着担忧和嘱托。担忧念梓伤势未愈的身体,又期望她可以带给润玉新的希望……但此时能够带给润玉希望的除了簌离又能有谁?思及此邝露终还是摇了摇头消失在了廊下。

      润玉的寝殿也和整座璇玑宫给人的感觉一样,过于空旷,过于清冷,过于的寂寞……念梓拾级而上葱段般的五指扒着那扇半开的木门,听着那些刻意压低的气音和抽泣,看着润玉抖得像是雨中飘摇树叶般的狼狈身躯,灿若星辰的双眸中淌下一滴又一滴清泪,这不是润玉,不是她熟悉的语笑嫣然,霁月风光,丰神俊朗的润玉。

      她终是不敢再看他,怀中的那叶真身亦像是有意识一般不停的颤抖,念梓摸出那叶血红色的冰棱,蹲下身轻手轻脚地伸手将其放进寝殿内。冰棱触地便化为一个身着飘逸红杉的女子虚影,那曾被业火灼伤容貌的躯壳已经被琉璃净火焚尽,如今留下的是一心只为爱子的元神,除却那些痛苦满是仇恨的尘世束缚,终显出了原本的样貌,是那样的美丽,温婉。

      “鲤儿……”

      润玉因为悲戚而无意识战栗的身子闻言一僵,埋在膝间的头缓缓抬起,在他尚且含泪却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簌离的元神已经飘到了床前,抬起双臂像润玉小时候每每剜麟锯角后一样,给予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可她忘记了她已经死了……人死灯灭,神亡魂散。彼时的她不过一抹靠逆天之举强留的幽魂,一抹触不到她心心念念的鲤儿的幽魂。

      “娘……娘……”他跪在床沿一次次伸出双手,却一次次的落空,最终只能无助又凄厉的迭声叫着娘亲……和簌离,和他的母亲,隔着生与死两两相忘。

      念梓终于忍着心上的疼痛背过身去,单薄的背脊抵着白色的木质门框被硌得生疼,双手无意识的搭在膝盖上攥紧水蓝色的衣衫,头顶青莲发冠上的冰玉穗子不停的抖动着伴着她几不可闻的呜咽和自责。

      对不起……是我没用……

      对不起……是我自大……

      对不起……簌离姨……

      对不起……润玉……

      不知过了多久,靠坐在璇玑宫寝殿门口的念梓听着里面的对话,脆弱的他,不舍的他,无助的他……都是她不曾陪伴的他,即便相识早了两千年,她对他果然还是了解甚少,她似是流干了半生所有的泪,临秀施法过来催了又催她具是面无表情无视之,直到面色惨淡的看着得了手令的青烟在自己面前盈盈跪下,她这才伸出手摸到了先前被放入殿内的冰棱。

      这场五光十色的离别梦……终于要醒了……这一丝一缕的残破元神养魂百世,归期结局都不得而知……

      世人总一厢情愿的渴求着破镜重圆的梦境,可看着这样深沉的夜色,便就明白了这绝无可能。

      但她偏要强求,偏要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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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唉……我都说了簌离不会GG啦,莫激动。
    谢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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