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妻

　　黄色的树叶落了满地，傻徒弟天天守在树下面，等叶子掉下来就连忙收到一旁的筐里面。谢麟安跟朱青这两个还未痊愈的病人窝在屋里面没事干，只能天天对坐着下象棋。按照何大福的说法是他俩在病好之前最好不要出屋，万一受了寒再发个烧什么的，你们就等着手牵着手去见阎王吧！

　　尤其是朱青，自从何大福知道她是秦大夫的外孙女之后，动不动地就在她喝药的时候在旁边插话说。

　　“你外公是秦大夫，你一定能喝出来今天这药里面放了什么？想当初秦大夫给人看病的时候，看一眼药渣就能猜出之前喝得是什么药。你是他外孙女，一定也学到不少本领吧？”

　　“......”我就喝口药，我能喝出个啥！你倒是拿药渣过来啊？朱青在心里面暗暗吐槽道。

　　要不然就是替朱青把完脉之后，说了一遍脉象，再用十分可恶的单纯语气问道朱青：“你觉得你这种脉象应该吃什么药呢？”

　　“......”朱青要是不回答他，他就摆出一副秦大夫后继无人，苍天无眼的表情出来。这也就是欺负朱青现在跟人动不了手，不然何大福早就挨上打了！

　　这一天朱青正跟谢麟安在窗口旁下棋，窗户拉开了一个小缝。何大福的声音从那个小缝之中不屈不挠地钻了进来。

　　“朱青朱青！！”声音欢快的一点儿也不符合他年近半百的年纪，朱青额头上的青筋跳来跳去，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说道。

　　“有什么事吗？何大夫！”何大福其实也没什么事，他就是最近没有病人上门看病，闲得慌。这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很多年前的事儿都被他给翻出来，按捺了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找上门来。

　　“你会打王八拳吗？就你师傅最拿手的那个，就像这样嘿哈嘿哈那个？”从窗户的缝隙看过去，肚子圆滚滚的何大福打起拳来的样子，真的很像是一只站立行走的王八。何大福招式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但比起专业人士来说少了一些力道，所以朱青一眼就认出来他的打的拳法乃是师傅交给自己的玄武拳法。

　　虽然他救了自己一命，但这不是他把自己师傅的毕生杰作说成是王八拳的理由，朱青按了按隐隐作痛的伤口，强忍着想要出去暴打他一顿的冲动，面带假笑慢声细语地说道。

　　“你再说一遍，那叫什么拳？”

　　何大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了，边挥舞拳头边说：“王八拳啊!”

　　“王八拳哈？”朱青抄起棋盘上的棋子，准备照着他的头狠狠地扔过去，却被对面坐着的谢麟安给按住了。

　　“他毕竟救你一命....你这样不好。”朱青想想他说的确实是有道理，自己确实太冲动了，就把棋子给放下了，没想到谢麟安却把那棋子反手拿到手里，照着正在打王八拳的何大福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说什么呢？你师父才打王八拳呢！”做出偷袭这种行为的谢麟安，看起来十分的理直气壮，像是在替自己师傅撑腰一样。

　　“好无耻的小子，居然偷袭我！傻狗跟我一起上，让这小混蛋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地盘！”何大福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想要拉上徒弟，但那小子的注意力全在树叶跟吃的上面，暂时没空跟师傅并肩作战。

　　养徒无方的何大福觉得很是挫败，看看人家武吉利的徒弟，再看看自己的。这惨烈的对比呀！不过他又转头想了想。哦，武吉利的徒弟差点儿没让人给砍死，还是算了吧！傻狗还老老实实地捡树叶玩儿吧！

　　“好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了。”何大福捂着鼓起一个大包的头，从门外面走进来。两个病人坐在榻上，没人想着给他搬个凳子什么的，他只好跟谢麟安挤在了同一边儿，然后开口说道。

　　“我本来以为，像你师父那种臭脾气的人，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可没想到，他年纪还那么轻就去了。”连孤独终老的机会都没有，何大福难得流露如此正经的样子，他的年纪还没有老到一闭上就满是往事的地步，只是看到故人子弟，往事就控制不住地涌上来。

　　朱青的师父是个外乡人，这在偏远的乡下就好像是大熊猫一样稀奇，可偏偏那年这小镇上来了许多的外乡人，何大福和武吉利就是夹在那些外乡人之中来到这个江南水乡的。他们似乎是朋友，但明明住在一个镇上却交往甚少，但说关系不好，直到后来武吉利索性搬到乡下，两个人还有联系。不过并不多就是了，朱青觉得他眼熟的原因，也是因为曾经在师父的家中看到过这个人，那时候他说话的语气跟现在一样的欠揍。

　　武吉利住到了朱青家的旁边，两家做了邻居，互相多有帮衬。但说是帮衬，但其实更多的是武吉利帮助朱青他们家。朱青还没出生，朱汉臣就已经上京赴考去了，多年不返。剩下这一家的老弱在家，倒是麻烦武吉利的时候比较多，等到老人家们相继去世之后，就只剩下秦凤兰这一对孤儿寡母，若不是武吉利在暗中维护，又教授朱青武艺的话，朱青怕是活不到上京那一刻。

　　朱青自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只能从秦凤兰描述的样子来勾勒出一个父亲的形象，很是模糊。纵使秦凤兰将他讲的多么多么的伟光正，朱青也只觉得那人很是陌生。如果说有什么人更接近她心目中的父亲的形象的话，那就是武吉利了。

　　小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亲会是个大英雄！而那时候的武吉利，总是她们危难的时候出现，他是朱青生活中所能见到的最大的英雄了。

　　她又想过武吉利要是能成为自己的父亲就好了，当然也只是暗地里面想想，秦凤兰对朱汉臣一往情深，到死都没有变更过，朱青的这个想法怎么敢对她说，曾经有乡人拿秦凤兰跟武吉利两个人开玩笑，朱青这辈子都没看见过秦凤兰那么生气过，平时跟人红个脸都少有的她，那次差点儿跟那多嘴的婆娘动起手来。

　　于是大家也就都知道秦凤兰的态度了，朱青又怎么敢提，至于武吉利到底对自己的母亲有没有意呢？朱青还没来得及观察，武吉利就去世了。

　　说起来武吉利的死，还是受了朱青她们的连累。还是水灾那年里，有贼人盯上了这一家孤儿寡母，想要趁火打劫，虽然后来被武吉利打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打退敌人的武吉利反而变成了贼人，被官府抓走处决了。

　　大家都说是师父是被人陷害的，可证据确凿，那东西就赫然摆在武吉利的屋中，朱青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贼人是怎么躲过师父那双利眼，将东西放进屋里面的。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何大福，朱青才认识武吉利几年，他跟武吉利是刀枪血雨中共同闯过来的兄弟，要是当初武吉利肯造反的话，他俩也不必逃到这江南地界来了，总之就是令人想不通。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被人请到外地看病去了，赶不及回来。刚回来就听到兄弟被官府处决了的噩耗，还以为是有人在开恶意的玩笑，没想到居然会是真的。

　　“他们到底在你师父的屋子里面发现了什么？”何大福赶回来的时候，正是官府救灾不力，民怨滔天的时候。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曾经的顺民与逆党只有一线之隔。

　　他所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武吉利也参与其中，被当作是首犯被揭发出来。这其中必有隐情，但他身在外地，后来所得到的消息都转了几把手，传来传去传到最后，事实的真相反而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倒是朱青，可以说那件事发生时的第一现场目击人了，毕竟武吉利是在家里被抓的，官差下来抓人的时候，朱青就在一墙之隔的自家院子里面，因为之前的玩笑，那段时间秦凤兰禁了她的足。

　　听到隔壁有动静，她悄悄地攀上墙头偷看，只看见官兵从师父的屋内搜出了一些衣物，而师父则被人制住，看到那些被搜出来的衣服，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的咆哮了起来，最后束手就擒被官兵抓走了。

　　“官兵们从师父的屋里，搜出一些衣服来。”朱青倒是跟在师父的身后，想要救师父来着，可惜没能成功就被母亲抓回去了。

　　“衣服？什么衣服？”何大福听到这讯息，忍不住地接连追问道。

　　“是一件红色的袍子。”朱青当时趴在墙头上，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颜色，并没有看到全貌。

　　“红色的袍子？”本朝可从来没有什么穿红袍就等于犯了谋反大罪的说法了，何大福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嘴边，但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一旁的谢麟安若有所思之后，试探地说了一句：“红色的袍子？前朝尚火德，故他们的皇袍都是红色的。”

　　红袍，皇袍，前朝。经谢麟安这么一说，这所有的东西就能联系在一起了。无论什么时候私藏皇袍都是大罪，甭说还是前朝的皇袍了。历朝历代的当权者们，对这些沾染了前朝气息的东西都是很忌讳的。

　　尤其是近年来，时局动荡，当权者又碌碌无为，只顾贪图享乐。民间有许多趁水摸鱼的贼人，假借着前朝的名义聚众谋反，却是忘了前朝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推翻的了。

　　“武吉利的祖上，是靠跟着太祖谋反起家的，虽然说是后来家境败落了，但他一个对本朝忠心耿耿的人，又怎么会用前朝的名义谋反呢？”虽说是揭开了一些疑问，但反而其中又生出许多的疑云，让人看得更为糊涂了。

　　朱青手拿着刻着“兵”字的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正在思考着些什么。何大福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她。只听她不急不缓地说道：“前朝亡国没有两百年，也有一百九十多年了，真的还有真心实意想要复国的人吗？”

　　“这世上什么人没有呢？”何大福听到这话顺口答道，他们不知道的是，离他们居住的小镇仅有十几里之遥的秋山镇上，正有一群山聚集在附近的山，秘密地筹谋着翻天覆地的大。
　　事。

　　大家歃血为盟，相约永不背叛。染血的布条扔入篝火之中，熊熊地燃烧起来，四周的树林之中，传来狐狸鬼魅的叫声，江南地界又要不太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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