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法则

　　她已近在眼前，避无可避将他侵袭。就从此刻起，他要落入她邪秽的罗网，永恒的蜃景。叶尔珈德脑袋空白，突然提高音量：
　　等一下！
　　怎么？她似乎已料到不会那么顺利，几乎话音落便放开了他，又转而触碰他脸颊，比起不悦更像好奇，某种模糊的调情。
　　面对魔女发问，叶尔珈德顾左右而言他回答：等一下，你还没说，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他可以保证，绝非命运之神也屈服于魔女淫威从而夺走了他进取的勇气，他只是开始似懂非懂领悟，同眼前这个女人硬碰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他真心有话要讲。
　　权利和义务对等，冒险者们长于探索与战斗，同时也做最精明的风险管理专家。无论临时组队抑或长期搭档，哪怕早有惯例可循，兵团每次远征前都一定会重新拟定并签明条款清楚的合同，彼此约定途中出到几分力、事后又收取几分酬劳，既为公平，也是规则。
　　可惜魔女不爱讲求人类的规则。在这里，她的话语就是独一无二法则。此时听新眷属直愣愣发言，她故作惊讶掩唇轻笑。亲爱的，你已来到我眼前，可别再装傻。深夜时分，离天亮还早；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提出请求，一个英俊的男人，向一个美丽的女人提出请求……魔女曼声说道，竟连自我夸耀也如此大言不惭，无比自然：他们之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难道，我给出的暗示仍不够明显？
　　顿了顿，她暧昧眼神从上至下滑过，轻飘飘落在他胸怀。
　　还是说，你认为自己有别的东西值得向我献上？仿佛回忆起某件不太愉快的往事，烛火下魔女莹润的脸庞微微侧过，流露出不加掩饰嫌弃的神色，噢，对了，如果你打算剖开胸膛挖出心脏给我看，那就不必了。青年人赤诚之心固然美好，生机勃动，但是，我不吃人肉。
　　她密切留意他的举动，又立时不怀好意略作补充：至少……不用那样粗暴的方式来品味人肉哦。

　　不过实在不必指望此时的叶尔珈德能给出什么你来我往、富于情趣的回应。他认真聆听从头至尾，然后表情严肃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完全理解。
　　他完全理解了，酒债肉偿就是她定下的求爱的价码，不允许讲价，更不许换作其它方式支付代价。除此之外，他还知道她事后没打算吃掉他。她的表现让他终于能够确定，自己是真的通过了遴选，被允许列席她的狂宴；这认知无疑令叶尔珈德松口气：来此之前，他虽对自身充满信心但也会偶尔担心，坊间流传“黑色头发一米八八外加八块腹肌”的黄金标准他完美符合，却会否与她真实喜好相去甚远？
　　老天保佑，呃，也可能是魔女本人保佑——他依然走运。
　　……
　　脑袋瓜私下马力全开，面上仍一本正经一言不发，他像白纸纯洁无瑕，意识不到身处主动求爱的夜晚，沉默便代表委婉冷遇。
　　幸好魔女宽宏大量，从不计较他的笨拙。他可能不知今夜她已网开一面多少次他懵懂犯下的错。沉默即是最质朴表征的笨拙，而最质朴的笨拙更易诱邪恶者作恶；她为他迟迟参悟不透这无比简单法则而暗自发笑，唇边永似做戏般无懈可击的迷蒙弧度，因此时此刻他的存在，也稍显真实一秒。
　　怀着满腹心思，他忍不住想打量她的神色以作参考，恰好抬起头，又恰好捕获她眼底逝去笑意如飞鸟。那一眼绝非虚妄反倒前所未有真切，却仍令他不解，坠落深深迷惘：
　　自他醒来起她就总是在笑，嘲笑他，叶尔珈德自我检视从头到脚，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那么好笑。而她为他展露的笑意就更叫人看不懂，似深似浅，似暗似明，似真似假，女人的微笑一定是世上最最复杂的密语编译系统，即使些微差异都将致结果迥然不同。
　　他可没有能耐去解读。诚实点讲，遇到她后，拜她邪恶的魔法所赐，他仿佛已丢失全部身为勇者的技巧。叶尔珈德抓抓头发，一点也不想去追问她究竟又在笑什么。
　　除了逗弄他，肯定没别的好话。

　　果不其然，叶尔珈德兀自沉思的当下，她又冲他眨眨眼，笑了。
　　他对她静谧深沉的初印象早丢在脑后，因此，那笑容也与高贵者自然而然昭显雍容气度的微笑不同，比较让他联想到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女性：在野蛮边地长大的黄毛丫头们、咋呼呼冒险者预备役——时刻恶劣而时刻期待恶作剧，笑眯眯和你打招呼；你误以为她要给你糖果因而感激走近，她却冷不丁什么时候就要从背后拿出吐着剧毒泡泡的癞□□，糊上你眼睛。
　　你在害怕？她换了个姿势继续欣赏无声美色，欣赏他，懒洋洋问。
　　闻言，叶尔珈德奇怪地看她一眼。她怎么老是喜欢自顾想象脑补出一整场大戏，全然无视别人的反应？当然不，他回答。
　　她立刻佯作不满：那还等什么？
　　哦，他只是在思考，同她永生不死契约的订立太潦草。仅仅一杯酒灌进肚子，像被屎绿色冥府封禁，然后他就醒来，作为眷属醒来，魔女与新进眷属甚至连书面或口头稍正式一点的约盟都不曾有过，她竟就满口允诺会给他所有。
　　何况相比她将要赐予的，他付出的未免太少太少。自由冒险者是平原上生生不息野草，正当盛年的男人的肉||体与满身力气，在眼下这世道根本不值一钱，随时找得到替代。只简单经受一次沼泽史莱姆的感官洗礼就可拥有梦寐以求的东西，还有，和她……脏点臭点难受点算哪门子磨砺，叶尔珈德敢保证消息一旦放出，不久后蜂拥而至的勇者们便将足够拥挤到在她领地内打满地铺，再办起健美竞赛。她是否真如她自己所言，对索求者太仁慈，太慷慨了点？

　　算了，不需想太多，他有多少自矜的本钱可供魔女图谋呢，更遑论操起闲心替她打算。行事谨慎虽必要，但叶尔珈德同样从不过分犹豫。他相信唯有付诸实际行动，方可打破长久以来的困局。
　　既然她很心急，那就别让她等太久。只需一声令下，他便将为她出鞘。
　　我来时洗过澡了，很干净。
　　说做就做，抛出简洁有力的短短一句，叶尔珈德抬手去解衣襟准备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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