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骊山多愁鬼

作者: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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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 9


      其实林赏不是去阴山界采草药了。

      去的梁山城里,找了顾邹恒,也就是周周她爹。

      她想把两声笛要回来。

      顾邹恒脸露难色。

      周周觉得在官场里摸爬滚打惯了的人,大都善于隐藏情绪,他爹现在没法隐藏自己内心的情绪,多半是因为也没想到林赏这姑娘的脸皮如此之厚。

      此前说是有缘见面时就把两声笛还给她,但这显然不是缘分使然,纯粹是她找上门的。

      林赏从兜里掏出很多符咒放到他眼前,说:“这些是我画的招财符,保命符,都给你。大人可以把我的两声笛…还给我么?”

      顾邹恒其实也不是不想给她,实在因为他从王城到梁山,是来查这附近民生的,那种宝贝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

      “姑娘,你也说了两声笛是稀世之物,顾某此番来梁山的事不知你是怎么得知的,但我怎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呢?”

      林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只好擦了擦眼泪说:“我不是为难大人,只是那笛子对我实在过于重要,如果不是为了救长青,我也不会把它拿出来。”

      顾邹恒有些为难,想了想,说:“这样吧,姑娘,我这番公事在身,实在不好再回去帮你取一趟,不如下次你来大衍王都,我便亲手送还给你。”

      林赏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无理取闹也没什么意义,便只好应了,准备离开。

      但顾邹恒叫住她:“上次还没有问姑娘的名字,顾某也不知日后再见面时怎么称呼你,请问…”

      “林赏。”她回答道。

      顾邹恒想了想,林姓在大衍并不多见,莫非她是东海瀛洲的林氏一族,他问:“此前看到林赏姑娘用符咒的时候便想问了,姑娘是东海的人?”

      林赏点了点头:“嗯,不过我是东海在西越的使臣…如今算来,应该不是东海的人了。”

      顾邹恒问她:“家父可是东海瀛洲的林海因前辈?”

      林赏点了点头。

      顾邹恒心下一喜,问:“顾某多次游历东海,想了解关于鹿灵的传说,途中遇到不少修仙的道士,皆无功而返。后又遇一高人,他与我说这事得去问常与仙灵异兽打交道的瀛洲人,林姑娘可否同顾某说说鹿灵的各中细节?”

      林赏抬着头想了想,回他:“我隐约有些印象…鹿灵确实是东海瀛洲《异志录》里记载的仙人,传闻他是与长生树一起出现的,如今生长在西越的长生树就是鹿灵所植。鹿灵仙人每两百年会转世一次,与黑斑鹿王一同出现,将鹿王送给守护长生树的大祭司作为嘉奖。但同样的,长生树也会进入一个更新,它会在一夜之间枯萎,引发‘长生乱象’。”

      “长生乱象?”顾邹恒知道林赏口中所说的长生乱象,到那时四国异象丛生,战乱四起,天下将亡。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他问林赏。

      林赏回道:“以灵血浇灌长生树。”

      顾邹恒看了看林赏,又看了看自己的侍卫,嘴里碎碎念道:“原来鹿灵转世是真的,原来那个道士所说的四国太平,是要…”

      林赏不解,问他:“大人为什么问起这个事情?”

      顾邹恒没有回她的话,只是匆匆忙忙告别了林赏,带着自己的侍卫走了。

      再后来林赏又去干了什么,周周并没有办法看见,只是因着她爹的缘故,她才能看到林赏私下里和她爹见面。

      林赏回到西越之后,长青便天天去找她,只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已经隔了十多个秋了,自然思念得紧,恨不得这几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全部倒给她听。

      “林赏你那天不在!你不知道鹿王出来的那天,村子里可漂亮了呢。”此刻长青就坐在林赏的门前,指了指他们不远处的花圃:“那儿的花全开了,太阳也出来了。”

      林赏在屋子里回他:“真的吗?”

      “是呀。”长青说:“而且鹿王可聪明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嘉黎,让他给鹿王取个名字。总叫鹿王,有些跟嘉黎犯冲……”

      林赏此刻从屋内急匆匆地冲出来,说:“我要去一趟阴山界,你去跟王说呀。”

      长青从门框上站起来,问她:“你去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会就回来啦,你跟王说下给鹿王改名字的事吧。”

      长青来不及回她,林赏便骑着一头黑斑鹿往阴山界里跑去。那厢刚没了影子,这边就听到了子夜嘉黎的声音。

      “她去做什么了?”

      长青转过身来,看到熟悉的高大人影,他的背后还跟着发着莹莹白光的仙兽。

      他答:“好像是要去办事儿,嘉黎,要不我们给鹿王取个名字吧。”

      鹿王叫了一声,表示不要。

      子夜嘉黎说:“你喜欢就好。”

      取名字这事儿最终还是没成,不是因为别的,全是因为恭琴这姑娘又出来作妖了。

      同是西越人,恭琴如此锲而不舍地想推翻子夜嘉黎,可见她的执着不比阿莲要少。大抵是内心藏着对子夜嘉黎浓烈而婉约的美好感情,因无法释放,而慢慢变质。

      周周在旁看着,想深究其内在的因果联系,杜冼星见她苦苦思索未果,跟她道出了一桩旧事。

      旧事里是这样说的,恭琴曾经其实很仰慕子夜嘉黎,但奈何子夜嘉黎心系天下,胸怀苍生,不拘泥儿女情长,把恭琴这姑娘满心的欢喜视而不见。

      于是私下里的恭琴就开始抑郁,觉得自己可能不够漂亮,如果自己够漂亮,子夜嘉黎说不定就不会心系天下,转而跟她“儿女情长”一下。

      心里这么想着,恭琴便开始拾掇自己。

      虽是北夷出生,但好在身材高挑,自己又找人要了一些虫蛊蜕皮的偏方,每天泡在装着几万只虫子的木桶里,任其啃咬吞噬,把自己一身风沙磨成的粗糙黄皮换成如凝脂一般的雪白肌肤。场面之血腥,过程之残酷让男人无法接受。

      但身为女子,周周表示理解,毕竟爱美是一条永远需要努力,且永远尚未成功的革命道路。

      变美之后的恭琴本以为子夜嘉黎会就此和她来一场惊世骇俗的恋爱,可显然后者依然对此不感兴趣,于是前者由爱生恨,由恨变得更加恨,并把这恨单方面地强加在对方的身上,且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恨。

      其实这也不能怪恭琴长得不美,客观来讲,恭琴算是周周见过的女子里面为数不多的美女。

      对此,周周表示:“要怪就怪她自己追求对象的时候,没搞清楚子夜嘉黎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努力没用对地方,用了也是白用。”

      “噢?”杜冼星笑着说:“周姑娘有何看法?”

      “传闻东海蓬莱有易性之术,能将窈窕淑女变成七尺男儿。你看,恭琴要是一开始就把自己往男的方向努力,而不是往美的方向努力,说不定缘分就不一样了呢?”

      “……”

      旧事里还说,最早的时候,恭琴是从北夷派来的使臣,比她更早的有个叫延于祁的,也是北夷的人,这个延于祁对恭琴死心塌地,反而恭琴对他视而不见。她如今能坐到灵蛇祭司的位置,还跟这个延于祁有不少关系,但个中发生了什么杜冼星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去了沧北,当了那个捕蛇人。

      周周扼腕,原还是个悲催的三角恋。

      彼时的幻境里头,恭琴提着满身是伤的林赏来到了村子里,她的身后还跟着其他四个村子的祭司。

      “猜猜我是在哪抓到她的。”恭琴笑着看他,说:“大祭司。”

      长青本是躲在子夜嘉黎背后的,但当他看到倒在地上满身血迹的林赏时,一下从后面跑了出来:“林赏!”

      林赏忍着疼痛说:“我没事,只是被人打了几鞭子。”

      恭琴看到长青的时候,故作惊讶道:“呀!小皇子竟然还活着。”

      这声音把她身后祭司的注意吸引到了长青的身上。

      他们大都穿着服色各异的祭司服,身上的纹身也多在裸露出的手臂上,脸上,额头等地方,纹的都是苗疆里有名的毒虫。

      他们看到长青的时候,互相交流了下眼神,便挥手以气凝结出蟾蜍,蜥蜴,蜈蚣等形状的生物,在他身边转了一圈。

      长青把林赏抱得更紧了一些,空中的那些东西只是轻轻掠过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恭琴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向那几位祭司,说:“我说得可有错?子夜嘉黎违逆长老,先废虫祭,再辱圣潭!这大祭司的位置若不易主,五神即死,西越将永世不宁!”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用长青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朝着恭琴点头。

      恭琴转过身来,手中有蛇影闪动,她带过来的那些人亦将手中象征祭司身份的竹戒亮在身前,有不同的色泽闪烁其间。

      战争,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巨大的绿荫底下,花香暗涌,常年不曾停过的细雨也在破开浓云的阳光里渐渐停下。而在人群怀抱的中心,有祥云初升,仙雾暂起,一只巨大白鹿从长生殿的尽头缓缓走来。

      长青看到鹿王的时候有些激动,才短短两天,它又长大了一些,如今就快要超过一间竹屋的大小。

      黑色斑点缀在银色的鹿角间,如同白日的天穹染了几颗永夜的繁星。

      包括恭琴,大家皆愣在原地,那是传说中的黑斑鹿王,每两百年才会出现在西越,是鹿灵神赐予他们的礼物。

      他们将鹿王视作神邸,祭司们左手放在额间,将竹戒上的光芒敛去,以最谦卑的姿势恭迎它的到来。

      鹿王缓步走来,在长青的身边停下。

      鹿鸣呦呦,有如神语。

      接着,一阵强劲的阵风以鹿王为圆心扩散开去,所过之处风摧草折,长青前面的人尽数被这股力量推倒在地,死的死,伤的伤。

      恭琴施术挡下这一击,借着惯性在空中足足飞出数十米才停下,她吐出一口血来,狼狈逃跑。

      这小小的插曲的过后,林赏便再也没有找过长青。

      有次他好不容易抓住了林赏,她也只是默默看着长青,嘴里嘀咕着:“为什么正好是两百年呢…怎么正好就是两百年呢…”

      说完就捂嘴哭着跑开了。

      之后就算在村子里碰到了,长青朝她打招呼,林赏也是绕着离开。长青对此闷闷不乐,只好去长生殿里找子夜嘉黎说话。

      “林赏最近都不跟我玩了。”长青说:“你说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子夜嘉黎没有说话,鹿王躺在一旁打瞌睡。

      “我要不要去跟她道歉呢?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我们那么久没有见面,我还以为她会很想我…”长青自顾自话地说着,整个长生殿里只有他的声音在悠悠回荡。

      子夜嘉黎:“……”

      “嘉黎,我很讨人厌吗?”长青委屈地说:“我还打算把我最近编的小竹鸟送给她呢。”

      子夜嘉黎抬起头来看他:“什么小竹鸟?”

      长青从兜里取出一个竹子编织的小鸟摊在手心里,说:“就是这个,我花了好几天呢。”

      子夜嘉黎看着那小玩具,把它拿了过来:“我到时候给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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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点开我的作者专栏,看我的短耽《开个动物园养男人》哦~
    已经有一个短篇完结了,可以大胆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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