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骊山多愁鬼

　　好几次她也想跑出府去，但府里的下人都把她拦住了。

　　只说是李昱发了话，不许她走出府邸半步，她没了从前的身手，碰到这样的事情毫无办法，整个府被守得水泄不通，她怎么都不可能跑出去。

　　十日后，阿莲听到李昱回京的消息，她没去看他，就静静坐在房间里发呆，她不敢想自己村子里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就像是自己亲手杀了他们一样。

　　夜里她开始不断地做噩梦，再醒来时只是满身冷汗，怎么都记不起来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秀秀请了大夫来给她开宁神的药方子也不管用，久而久之的，阿莲即使是在平日里也能坐着坐着睡过去，然后醒来什么也不记得。

　　李昱还是会来看她，有时候陪她一起坐在院子里，有时候则会带些糕点过来给她，后来看阿莲一直不理他，加之公事繁忙，也就慢慢不再来了，只差人买了只小狗陪她。

　　那狗聪明，一身短短的黄毛，十分通人性。

　　阿莲见院子里来了只这么可爱的小玩意儿，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她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黄。

　　小黄聪明到什么地步呢，阿莲一般用午膳的时间大概在未时，只要未时的钟一响，趴在院儿里的小黄就会睁开眼，等着跟秀秀一起出门帮阿莲取吃的，有时候路边看到了小花，就会一口咬下来叼在嘴里，回去的时候交到阿莲手上，咧着嘴，摇着尾巴，让阿莲摸摸它的头才肯走。

　　阿莲把自己所有的感情放在了小黄身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慢慢地被人拉出阴暗的水里。

　　但古来有天妒英才的说法，作为宠物界难得的天才，不幸的小黄也被老天盯上了。

　　这么聪明的一只狗，死在万树凋敝的深秋。

　　那日，秀秀领着小黄像往常一样去膳房帮阿莲取吃的，赵婉君的孩子生了不足两月，整个院子周围静得像一潭死水，就怕吵着小公子的休息，小黄不过在路上被秀秀逗着叫了两声，兰苑里面便走出来两个拿着棒子的家丁，把小黄被拖到兰池边乱棍打死了。

　　阿莲彼时待在屋里，因着最近跟秀秀学了点女红，可以独自一人打发下闲暇时间，虽然手抖的毛病没有治好，但慢慢绣着倒也还像那么回事。

　　秀秀哭着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她手里抱着小黄血肉模糊的尸体，阿莲一下就猜到了是谁干的，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平静地放下手里的针线，从床底下拿出陪了她一辈子的木弓。

　　木弓发了霉，弦上沾了灰。

　　她拉了拉弦，取了一根羽箭走出了院子。

　　如果换作之前，阿莲没把自己一身猎术给蛇妖的时候，赵婉君这次作死只怕是真的要被阿莲弄死。

　　但如今阿莲一身本事忘得干干净净，射箭这种技术活，能不能命中目标纯靠老天眷顾，是以周周觉得阿莲去找赵婉君算账的时候，应该多带几根箭，就算不能在技术上中伤她，也能因为数量占了优势弄死赵婉君。

　　彼时兰苑里的阳光正好，李昱抱着儿子和赵婉君坐在院儿里的青石桌旁晒太阳，本该是个其乐融融的景象。但阿莲就站在门口，隔着赵婉君三丈的距离，张弓，拉弦，一箭射在他们旁边的空地上。

　　这事儿让赵婉君受了不小的惊吓，李昱当时发怒，阿莲也不想解释，只是冷笑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一样，她说：“要么让我回梁山，要么赵婉君一天都别想睡安稳。”

　　他说：“阿莲，村子已经没了。”

　　阿莲的手微微发抖，神情却坚毅：“我不在乎！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李昱沉声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我已经在尽力补偿你了，该给的都给你了。”

　　阿莲冷笑：“那是我曾经想要的，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离开。”

　　李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休想。”

　　阿莲还是没能离开王城，她让秀秀带着小黄的尸体把它埋在城外的柿子林里。她不能随意出去，便嘱咐秀秀每年清明都去看它。周周这才知道为什么柿子林里的那座坟没有立碑，原来不是阿莲的墓，却是小黄的。

　　阿莲的死大抵是命中注定的，那是她认识李昱的第七年，一个冻井封山的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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