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作死日常

　　街上行人稀疏，所有的铺子都挂了板，先前亮着的花灯也都被收进了屋子。

　　天上的云很厚，遮住了半个月亮，在月光都朦胧的街道上，李小瞒走在阴影里。

　　她走得很快且脚步很轻，拢在一袭黑衣里的身影轻盈得像一只夜间才会出现的小兽。

　　大惠除了帝都，各地都要实行‘夜禁’，三更之后五更之前，寻常百姓是不能随意出家门的。

　　李小瞒算了一下，再过一个时辰她就得特别小心了，那个时候会有查夜的兵士在保顺府里巡城。

　　李小瞒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府衙，从后面的一处矮墙翻了进去。

　　知府大人在保顺府置办了宅子，平日并不住在府衙。再加上秋闱才开始，有不少衙役要去贡院当差，李小瞒算准了府衙内现在的守卫定会较往日稀松。

　　当初在府衙的后院里经手那些赈灾粮食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那处矮墙，正是一处容易进盗贼的地方，她没想到自己也会走了这条路……

　　“对自己放松要求了啊……”府衙后院里，李小瞒躲在一丛黄杨的后面一面四下打量着一面无声地扯了下唇角：“李小瞒，你可是立志要当警察地人呐……”

　　很快，她发现了几处还有光亮的地方，从怀里掏出快黑色的布帕子将半边脸蒙住，李小瞒猫着身子迅速地朝着一处屋舍走去。

　　身子贴在后窗的墙下，李小瞒听了会儿两个汉子吹大牛，很快地断定屋里的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于是李小瞒朝着下一处房子走去，依旧在后窗下蹲好，她又听了会儿屋里的两个人满嘴污言秽语地叙述他们上次去窑子时的所作所为。

　　片刻之后，在听到有一人开始说自己一夜没闲着连干了五次之后，李小瞒悄无声息地走了，她认为屋里的哥俩同样是在吹大牛，一夜五次？那是病，得治！

　　连着听了几处壁脚，李小瞒一无所获，正当她琢磨着那人是睡着了还是没在府衙里的时候，前面忽然有了脚步声，接着有人喊道：“今儿晚上值夜的是哪位？”

　　“我。”

　　李小瞒眸光一闪，这声音正是自己要找的！

　　“哦。”先前说话的人似乎是拉开了一处房门：“今儿是刘把总巡城，你早点出去候着吧。”

　　“怎么又遇到他了……”后说话的汉子抱怨了几句，一阵窸窸窣窣之后，那人骂骂咧咧地推门而出：“我上趟茅厕就去。”

　　茅厕？这种地方最是好找。

　　李小瞒把蒙脸的布巾撩起露出鼻子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她耳边先听到了一阵哗啦哗啦声！

　　李小瞒寻声而至，很快就看见半截砖墙后露出的半截身子。她过去拍了拍那汉子的肩，汉子显然吓了一跳猛地回了头：“直娘贼！谁吓唬你爹呢！”

　　他只看见了一双深潭似得眼睛，而李小瞒却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正是白天对着她老娘吆五喝六的东西！

　　李小瞒二话不说抬腿就踹，一脚把那汉子踹得往前冲了一步，他身子晃悠着倒下，脑袋扎进了茅坑里！

　　一脚过后李小瞒转身就走，沿着来时的路线奔了矮墙，当她扒上墙头的时候才听到一阵含糊不清的喊声：“救命！呕……救命啊！呕呕……”

　　“哼！”轻飘飘地落了地，李小瞒解了面上的布巾收起隐在夜色里迅速地离开了。

　　这一世，她没有财富没有爱人，但有个什么都记不得了却依旧把她拉扯长大的老娘。

　　有娘的地方就有家，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就成了孤魂野鬼。

　　李夫人是她最后的底线。

　　……

　　八月十七，才过了中秋节，三场秋试完毕，李小瞒套了驴车带着李夫人一起到了贡院去接秦升和高守仁。

　　她自觉出来的挺早，可还没等驴车行到贡院前面的街道上边走不动了。

　　因为老早就和里头的二位说好，到时候俩人出来要是没在门口看见她们就去街口找，李小瞒在街边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住了驴车。

　　“守仁和秦秀才还得多少工夫出来呐？”李夫人东张西望地坐了片刻之后问道：“是不是接了他们回家就吃饭呐？”

　　今儿人齐全了，补过中秋，李小瞒在家忙活了半天预备下了不少好菜。李夫人眼巴巴地看着闺女把那些食材都弄成了半生不熟的东西便有些不解，闺女告诉她，说等守仁和秀才回家后再入味做熟，这样也能省些时间。

　　离开丫头村有些时日了，李小瞒把家里的吃喝用度安排地井井有条，如今李家的日子与过去有天壤之别。

　　李夫人并不缺嘴，但她看见吃食总是要往嘴里送。

　　李小瞒觉得是老娘过苦日子过的太久了，把肚子饿成了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应该……快了吧。”李小瞒伸着脖子往贡院的方向看了看，安慰老娘道：“监场的大人也得回家过节吃团圆饭，不会老圈着那些秀才不放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声，并且这呼声越来越大，就算是隔着一条街的李小瞒也听清了大伙呼喊的内容：“开门儿啦……出来啦……”

　　“好像是开门放人了！”跳下驴车，李小瞒一面和李夫人说着话一面往路中间走去，只走了几步回头看见老娘也要下车，她忙又走了回去：“咱就在这儿等着就成。”

　　“婶子！老大！”很快，高守仁一手提着一个竹篮飞快地跑了过来：“可算是出来了！在里头跟坐大牢似得，只能在屁大地地方里走动，可憋死我了！”

　　“秦秀才呐？”李夫人等的是俩人，结果只看见了一个，她拉着高守仁问道：“还圈着他呢？”

　　“娘，您先让守仁把东西放下。”李小瞒过去接了高守仁手里的篮子，篮子上扣着盖子，她掂了掂分量：“吃的挺干净。”

　　“我在里头无事可做，一天就盯着这三顿饭，说来邪性！别看不干活儿，倒是老饿！”高守仁凑到李小瞒身边说话咋咋呼呼，两只手比比划划。

　　他见了李小瞒心里高兴，总想表示出来，恨不得把李小瞒抱起来在地上转几圈儿，然而他也只是想想，不敢真去触碰李老大。

　　高守仁不怕李小瞒揍他，他是怕李小瞒翻脸以后在不搭理自己。

　　“秦秀才呐？”李夫人又问道。

　　“丢不了啊！”高守仁转头也往人堆里看去：“我们这些人是先出来的，那些秋试的秀才要等里头都交了印卷才能出来。”

　　“婶子，咱们别搭理秀才了，先回家可好？”高守仁扯着李夫人让她坐在驴车上，他过去爱怜地伸手从三两的头上到屁股撸了一把，小毛驴不耐烦地晃了晃大脑袋。

　　“那可不成。”李夫人摇了头：“今儿过节，都得回家。”

　　又等了一刻的工夫，总算是在人群里看见了秦升的身影，他穿着素色的袍子一张脸惨白，倒像是大病了一场。

　　对上李小瞒的视线，秦升一怔，随即快步走了过来，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驴车上，他躬身对李夫人行了礼：“婶子。”起身又对着李小瞒抱了拳：“李姑娘，有劳了！”

　　“行啦，人都到了，上车，咱们回家！”李小瞒对着他笑了笑，过去牵着三两调了头。

　　“我赶车。”高守仁拿了鞭子坐在了前头，秦升只得与他坐了并排的位置，李小瞒与李夫人坐在了一处。

　　“不如，今日我们到外面吃吧？”秦升回身对着李小瞒说道：“晚生请客。”

　　李小瞒回头与秦升成了个脸对脸，这一细看之下她才发现不过是几天的工夫，秦升竟似变了模样：“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说完又看向高守仁：“守仁倒是没怎么变。”

　　“守仁，你是不是一个人把饭都吃了！”李夫人看着秦升也皱了眉：“秀才，你都变模样了。”

　　秦升忙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瞟了李小瞒一眼轻声道：“变模样了？丑了？”

　　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三场秋试，我在里头连黑天白夜都不知道，头些时候就听到说有人昏死过去……能考下来的怕是都要脱层皮。”

　　“什么时候放榜？”李小瞒问道。

　　“十月初九。”秦升答道。

　　“这么长时间！”李小瞒有些吃惊：“那都得立冬了。”

　　“这段时日晚生也可找些活计的。”

　　“你先歇歇再说吧。”李小瞒一摆手皱眉道：“你现在都瘦得脱了像了，大眼贼似得！”

　　秦升闻言再次抬手抚向自己的脸庞，他拉了高守仁一把：“真变难看了？”

　　高守仁一抬胳膊甩开他的手一脸嫌弃：“你什么时候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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