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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原则面子
秦升拿着毛笔砚台走了过来，低着头站在点头哈腰的高里正身后正好挡住了叶忏的视线。
原本还犹豫着要丢下张银票给买个烧饼都要算计的李小瞒，看见秦升，叶忏意志坚定地转身走人，他一两银子也不想给那个女人留下了。
高里正还追着叶忏喋喋不休地说话，一口一个‘小爵爷’地叫着，尽是讨好的意味。他却不知道这位小爵爷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爵爷，还在兵部挂着个从二品武官的闲职，是朝堂上的新贵。
朔州地处大惠的西疆，丫头村更是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一村子的人都是嘴吃着自家饭眼睛盯着别人家的锅，没人关心金銮殿里的龙椅上到底坐的是谁。
高里正自觉算是丫头村里最体面有见识的人了，起码他知道大惠朝的天子姓刘，镇国将军姓叶。
一条手臂蓦地伸到眼前，高里正被人拦住。一抬头，前面的‘小爵爷’已然没了踪影，只有挂在车厢上的锦缎门帘轻微晃动着。
高里正有心撩了帘子再跟‘小爵爷’说几句话，对上拦着自己的黑脸汉子刀子似得眼神，高里正后退了几步。
眼瞅着马车驶出了丫头村就快了没了踪影，高里正才扯了嗓子高呼一声：“小爵爷慢走……有空再来玩哇……”
叫完，高里正回头横了李家的院门一眼，他自忖李家的雌老虎一准儿听到了，现在他可是跟帝都的‘小爵爷’扯上了关系，她以后再对自己挥门闩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马车上了到处裂了口子的官道又开始蹦蹦跳跳起来，坐在里面的叶忏也身不由己地跟着起起伏伏屁股颠得生疼。
手里的退婚书随着他的动作‘刷刷’抖动着，使人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他与那个柴禾妞儿终于解除了婚约，可他心里并没有觉出特别的欢愉来。
回想方才的事情，叶忏轻哼一声。
乡下丫头能有什么见识，他堂堂的镇国将军屈尊降贵坐在了她家的石凳上，她却连口水都没给他喝！
他当然不会喝她家的水，但与礼来说她是必须要给他倒上一杯奉上来的！
收起退婚书，叶忏决定不和冒犯了自己的李小瞒一般见识，同时他还想到：跟自己退了婚，那个女人一定得后悔死！
想到此叶忏痛快了，抬手撩了帘子看了天色他开口道：“回去收拾下，明早启程去保顺府。”
“是……”马车走得上蹿下跳，赶车的驭夫回话的声音也被颠得带了颤音儿并拖得老长，听着很不正经。
叶忏一皱眉，放下了车帘：“好好赶车！”
“是……”
……
“哎，那位可走了。”秦秀才靠在门板上慢悠悠地对着厢房的方向说道。
李小瞒端着笸箩出来，里面装着些早晨上山打泉水的时候顺手剜的野菜：“你怎么没走？”
看了站在院门口的青年一眼，李小瞒把笸箩里的野菜都倒在石桌上摘了起来。
“又吃野菜。”秦升撇了撇嘴小声道。
“赶紧回你家去吧，又想在李老大家吃白食啊！”高守仁推开秦升开门出了院子：“爹！您胡咧咧什么呢？李老大真打了您，帝都那位能过来救？嗤！”
“姓高的，你管得着么！”秦升冲着高守仁的背影喊了一句赶紧关上了院门，在李家的院子里姓高的混小子未必会打他，可对方若是真给自己一下子，他也只能受着。
“婚约就这么解了？”秦升又靠上了门板，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就怕高守仁回来。
“这也太便宜他了！”李小瞒不说话，低着头安心摘菜，秦升只得接着说道。
“那你说我该怎么着？”李小瞒轻声道：“难不成还把他宰了？”
“那倒没必要！”秦升赶紧接口道。
“呵。”李小瞒笑了笑，回头看了秦秀才一眼。
靠在门板上的青年生的细细高高，站没站像，身子拧成了几道弯，没骨头似得。一张脸若是洗干净了，可以看出是个眉目清秀的小白脸儿。
只是此小白脸儿家里经常断炊，加之读书熬夜又许久未曾彻底地洗过澡，所以现在是个小黄脸儿的状态。
“你都十八了！他早不退婚晚不退婚，这会儿跑来与你一刀两断，这是坑人！”李小瞒的态度让秦秀才莫名的恼怒起来，他大步走到石桌前居高临下地冲着李小瞒恨声道：“十八啦，老姑娘，你以后可怎么办呐！”
“现在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办。”李小瞒抬头仰视着他，语气平淡：“就是没有与他的婚约，也未必有人到我家提亲。”
“那不一样！”把笔墨放在石桌上秦升坐在李小瞒对面接着说道：“不与他订婚，你就是清清白白的……”
“我现在也是清清白白的。”李小瞒打断了他的话。
“……”秦升一噎，好一会才开口道：“晚生不是那个意思。”声音已是小了许多。
李小瞒笑了下，不置可否。
“窝囊！”秦升一拧身子置气似得恨声道：“去年见了那封退婚的书信你都敢上吊了，怎么他人到了跟前你倒连话都没有了？李姑娘，你的本事呢？”
“那我该怎么着呐？”李小瞒瞟了他一眼。
“村子里十八岁的女子哪个不是成家生了娃娃？你也十八了，家里又没有父兄为你张罗婚事，可不都是被他耽误了！”
秦升越说越气，放在大腿上的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头：“反正不该这么轻而易举地点了头，哪怕要些银子呢……”
“秀才。”把最后一棵野菜摘干净扔进笸箩，李小瞒站了起来：“我有我的原则。”
李小瞒自问没生了圣母心，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则。
说她一根筋也好，不懂变通也罢，原则就是原则，不容任何人触碰。
叶忏瞧不上自己要退婚，这事儿放在有着现代灵魂的李小瞒面前并不是什么了不得事儿。
男婚女嫁总要个情投意合，两个素未谋面的男女，成了亲见了面就要滚到一床被子下面造小人儿，这事儿光想想她就觉得蛋疼！
因此与叶家的婚事退了也就退了，她绝不会纠缠，更不会伸手跟叶忏要银子。
叶忏手伸进袖笼里几次，李小瞒都看见了。
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张嘴并且数目靠谱，对方就一定会如数给了自己这笔钱。
可她不会张嘴。
她不是乞丐。
真的李小瞒会为了这个男人的悔婚寻死觅活，她不会。
为了个男人就不活了？
呵呵！
叶忏和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她花他的银子？那是给他脸了！
就为了真的李小瞒是死在退婚上，她也不能要叶忏的钱。
“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以后别再提。”李小瞒撂下一句之后去了厨房。
秦升直看着她走了进去才回了神，一转眼就见毛笔被李夫人拿了过去正在石桌上比划，他忙探身夺了过来：“婶子，这上面还有墨呐，画在桌上不好擦。”
“我也会写字……”毛笔被人拿走，李夫人犹不死心，她对着秦升伸了手讨要：“我写给你看。”
“以后的，以后的。”秦升收了笔墨敷衍道：“等晚生拿了纸来婶子再写。”
站在地上转了一圈，秦升想着还是把笔墨放回家去稳妥，否则毛笔被李夫人夺了去乱写乱画还得是李小瞒收拾。
“晚生等下再过来。”估摸了下饭熟的时辰，秦升朝着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说道。
李小瞒没吱声，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秦升走到门口又回身喊了句：“多放几滴油吧，这东西油多了香。”
“没油你吃的也挺香。”李夫人笑呵呵地说道。
秦升红着脸走了出去。
外头已经没了看热闹的人，空气里飘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家家户户都在煮晚饭了。
叹了口气，秦升摸了把肚子，感觉那里已经凹进去一块了。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三年一场的乡试就在八月间，盘缠还没攒够，他也只能不要脸了……
好在李小瞒并不在乎多他一口吃喝，也从未在饭桌上说些过火的话，否则秦升真没脸往李家院子里迈步了。
……
野菜杂粮团子端上石桌的时候，高守仁也冒出来要帮着李小瞒拿碗筷。
“洗手！”李小瞒呵斥道。
“晚生在家中才洗过。”知道李小瞒有些穷讲究，秦升伸了手给她看，五指纤长的一双手，瘦得骨节分明。
李小瞒忽然想到了叶忏的手。
在退婚书上写名字的时候她瞧见了他的手。
李小瞒很意外，怎么也没有想到身材颀长眉目俊朗的他竟生了一双小肉手！肤色雪白手掌小巧精致，让人很有摸一把的欲望。
“没洗干净？”秦升收回手来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不至于啊……”
“去灶上端汤吧。”李小瞒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老大，咱今天挣了不少呢，明儿买一刀肉吧？”高守仁洗了手在屁股上抓了两把算是擦过了，他蹲在石凳上先拿了个菜团子笑眯眯地递给了李夫人：“婶子，吃。”
听到肉秦升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李小瞒说道：“买肥点儿的，打过了年还没吃过肉呢！”
“别想。”李小瞒断然摇头：“我得攒银子。”
“你攒银子做什么？”秦升脱口而出，然后他也觉得自己这话唐突了。
“合着光许你小子攒钱娶媳妇？我们老大也要攒嫁妆呢！”高守仁看秦升从来没顺眼过，要不是李老大总护着那废物，他早就把秦升的脸抓花了，省的他整天在李家进进出出，把李老大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谁说我攒钱娶媳妇了！”秦升先偷偷看了李小瞒一眼才对着高守仁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吃饭。”李小瞒一开口，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顿时安静下来。
野菜是好几种搀在一起的，不知道哪种带着些苦味。好在野菜够嫩，做成菜馅加上一点点油盐倒也不那么难以下咽。
一个薄皮大馅的团子吃下去，高守仁忍不住问道：“老大，你怎么也攒上银子了？”
“卖水挣不了几个钱。”李小瞒盛了碗汤放在李夫人面前，菜汤清汤寡水的连油星都没有，一眼见底：“我想去保顺府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点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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