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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
“张姨娘怕是等不到赵郎中来了，三夫人您就发发善心让苏太医替她诊治罢，老奴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嬷嬷这番话听得人心底发寒，张姨娘平日里是受了多少苛待，连看郎中一事都要三夫人准许，甚至要做牛做马报答这份“恩情”。
林宓棠微微偏过头，放空的目光只将乌氏的表情看个大概，那模样似头顶悬着一把刀，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嬷嬷的手腕，惊慌又狠绝的眼神足以杀人千百遍。
这场戏不需要她推波助澜，乌氏若是不答应，张姨娘房中的嬷嬷定会大闹起来，若是平常便罢了，今日是侯府堂会，若是闹开了，侯府这张光鲜艳丽的脸皮就保不住了。
所以，只要安安静静的做看客就好，等乌氏展现变戏法似的变脸，等林家人如何配合她挽救侯府最后一点颜面。
乌氏陪苏太医一同去后院看张姨娘，老夫人故作亲昵地牵起林宓棠的手去戏楼陪客人听戏。
艳阳高照的碧空不知何时泛起了灰，林宓棠坐在窗边听着细小杂乱的吵闹声，由远及近便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她摸到茶盏在唇边小抿了一口。
“婢妾张氏求老夫人做主，有人假借安胎之名骗我喝下滑胎药，婢妾入府三四载，每日饮食掺杂损害女子肌理的寒凉之物，至今痛失两子，卧病在床，婢妾请老夫人做主。”
张姨娘全靠嬷嬷的搀扶走到戏台子下方，脸色惨白，神容枯槁，她盯着疾步追来的乌氏，鼓起一口气喊道：“求老夫人替婢妾做主，府中有人暗算三爷子嗣，残害三爷姬妾，视人命如草芥......”
老侯夫人脸色大变，她抓着折春的手往窗边靠，脚步慌乱的打了个趔趄，环顾了一圈宾客的反应，怒声吼道：“胡闹什么！还不撵下去。”
宾客们探着身子往外看，四五个婆子丫鬟连拖带拽的阻拦张姨娘，动作粗鲁的令人咋舌，如同对待一个死物。
“老夫人要为婢妾做主，这侯府岂是小人为非作歹的地方？老夫人难道要替歹人遮掩吗？今日若是不给婢妾一个说法，婢妾就一头撞死。”
张姨娘这番话用足了浑身的力气，说罢便瘫倒在嬷嬷怀里，彻底不省人事。
眼看外人议论纷纷，老夫人一张脸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紫，最后青紫交加，恨不得将张氏的嘴巴撕了。
若是平日里就罢了，她自有法子安慰这些做妾的女人，偏偏是今日，侯府指望这场堂会洗刷晦气，在雍安城中立起往昔的威风......
居然被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贱骨头毁了。
“折春你去、”老侯夫人深深地喘了口气，沟壑纵横的脸皮紧绷，继续道：“把平日里伺候张氏的人都关起来，待会儿我亲自审问！”
林宓棠从侯府离开时宾客们散了大半，思芸扶她下了石阶，小声问：“郡主，您不好奇侯府会如此处置三夫人吗？”
“不好奇。”她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唇边的笑意满是讥讽，侯府为了这张早已烂掉的脸面，不会对外称乌氏歹毒记恨妾室，残害子嗣的。
不过这场闹剧足够让乌氏脱层皮，林三爷的宠爱不复存在，老侯夫人更会厌弃她做事不够缜密，没准儿还会丢了侯府的中馈。
这只是份见面礼而已，来日她会尝到吞肉拆骨的痛楚，她会跪在母亲的牌位面前磕头认错。
会一命偿一命。
平阳侯府堂会结束的第八日，乌氏交出府中对牌，自愿将中馈之权交回，由老侯夫人亲自操持府内诸事，侯夫人谢文怡从帮协助。
“依奴婢看，三夫人哪儿是自愿交出来的，定是老夫人一气之下收回的，侯府定然不会让如此恶毒的妇人做主。”思芸坐在小杌子上替林宓棠的揉腿，噘起樱桃小口忿忿道：“这惩罚太便宜她了。”
乌氏残害妾室，毒杀腹中子，这等丑事若是传出去，林家在雍安城就声名狼藉了。
虽说高门望族里腌臜手段比比皆是，但都捂得严实，绝不叫外人知道。
所以侯府必须替乌氏遮掩，故意让此事平息七八日再惩罚她，以乌氏身体不佳为由收回中馈，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思芸忿忿之余又惋惜道：“张氏怪可怜的，幸好老夫人肯替她做主，否则三夫人不会叫她好受的。”
老侯夫人并不是替张氏出气，姬妾在她眼中都是下作的东西，她惩罚乌海云是为了保住侯府的名声，为了稳住张氏别在继续闹。
林宓棠漫不经心地用指甲抠着右手掌心的痣，此番乌氏受到的惩罚并不重要，主要目的是戳破她的丑事，让林三爷厌恶她，让三房的妾室憎恨她。
如今达成所愿，且叫她过段受人白眼冷落的日子罢。
不时，岳嬷嬷神色匆慌的进了屋，她晨起下山卖掉侯府送来的首饰衣裙，顺路探望曾在宫中结交的旧友，从旧友口中得知一个心惊的消息。
思量了一路，还是决定如实告诉林宓棠，她忧心忡忡地凑到床边道：“郡主，太皇太后病倒了，听说情况十分不好。”
林宓棠怔忪地抬起眼，喉咙里泛起一丝酸涩，哑着声音问：“何时病的？”
怎会此时病了？她犹记着外祖母逝于冷宫大火那年。
当年薛二爷以太皇太后诅咒太上皇这等荒谬理由毒死外祖母，她便下定决心爬上高位，要成为惑乱后宫的妖妃，要薛家的傀儡开泰帝对自己言听计从。
她一步步谋划，终于教得开泰帝沉迷酒.色，挑唆他屡次忤逆薛二爷，更让他下了圣旨，屠杀宁谷口十万薛家军。
只是，这一切换不回外祖母的命。
距离薛二爷毒杀外祖母还有七年，上辈子她从未听说外祖母病重，她甚至远远地见过外祖母的背影，一如往昔般健朗。
今生的轨迹有所不同了，她不能被前生的时间线蒙蔽，必须要格外慎重。
“半个月前，起初只是感染了风寒，近些日子却愈发严重，几次昏迷不醒，太医署束手无策，只能熬一日是一日。”
林宓棠的脸色沉了沉，前生她不敢去见外祖母，太皇太后的头衔听起来尊贵风光，实际却过得如同地牢里的囚犯，她怕贸然求见徒添麻烦。
直到进了冷宫，太皇太后曾托人送了些银钱，叫她买通宫女传递些需要的东西，她盼望着有一日能相见，等来的却是阴阳两隔。
她咽下喉咙里的酸涩，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沈栗。
负责看管封家人的贴身宿卫，他定知道些消息，但此时的她与沈栗只有孩童时的友情，即便是长街迎面相逢，沈栗只会当她是陌生人。
所以她得另想法子，若是无路可走，只好费些工夫接近沈栗，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宫见一见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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