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半晌周枣儿又要暴躁的时候，柳子君拇指食指轻巧的劈开一根黑丝线，捏起小号绣花针穿过去：“当初三哥婚事，你的契约还有和阿牛哥婚事，只有傅家撒出来一点就够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

　　周枣儿急的恨不能敲醒柳子君脑袋：“你和我们能一样吗？你是他们家媳妇!”

　　“怎么不一样？他们家是他们家，我家不是他们家附庸”

　　“哎呦，你个倔丫头，你知道不知道你婆婆本来就对你有意见!”

　　对于周枣儿几乎抓耳挠腮，柳子君冷淡平静，端详一下蟋蟀找好位置捻针下线：“我对她没意见。”

　　……这语气，这话……周枣儿一口气散了盘腿坐在炕上：“你这脾气我真替你婆婆担心，哎……你还是上点心，你家三公子两次过来回去天都黑透了，你家婆婆可是心疼的很……”

　　想起那个情景，周枣儿探身到柳子君身边神叨叨：“你家婆婆不像别的夫人……”周枣儿努力思索想要形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放弃道：“反正你家婆婆心疼的不得了，围着你家三公子前后看。”

　　柳子君停下手里绣针细想，第一次晚了是因为他‘丢了’荷包回来找，第二次教子闵有点晚。柳子君点点头：“下次请他早些回家免得家人担心。”

　　“行”周枣儿仰躺盯着帐顶，又嘀嘀咕咕骂老马家“……一家子不要脸差点逼死三嫂，还有脸上门要这要那……”

　　柳子君静静听着，手里绣针不停。傅家给了很重的聘礼，可是她爹娘不会留下一分一毫。家里日子虽然过的去，但她怎么忍心爹娘受穷出嫁前能补贴些最好。至于傅家那边，有底蕴的世族传承的是门风家训，他们柳家金银上不能匹配，但他们也有自己的风骨可以相配。

　　这件事传出去正说明傅博渊眼光好，看中的是品性不是金银俗物，侧面证明傅博渊品行高洁。运作的好可以提高傅博渊官声威望，这好处是银子换不来的。傅博渊当初看中的不就是自己的心智能力吗？这些层层叠叠的事情柳子君不会说出来，她静静做活计听周枣儿说话。

　　“竟然跑到厨房连面瓮里的面都不放过，你是不知道他们连面袋子都准备好了。”周枣儿语气感叹又好笑，笑马家人恬不知耻。

　　“看你样子，他们也没落着好。”柳子君嘴角勾起笑。

　　周枣儿哈哈笑：“还是你聪明，你不知道三嫂有多虎拿起扁担往出赶，说是她那条命还回去了……”

　　停下话一拍额头，周枣儿惊醒：“你家婆婆明明超过四十，可那性情有时候像个小姑娘!”

　　小姑娘？柳子君凝思，那哄哄吧当是回报傅晟辛对她家的好。淡定的柳大姑娘一点也不觉得，自家婆婆年过四十还有小姑娘性情，有什么问题。

　　六月初一个早上，天微明草地上露水点点散落。鲜红的太阳从东南方出来，颜色渐次变化——鲜红——亮红——金橘——夜色如潮水一般退去，深棕色的草地变得鲜绿，天地刹那间霞光万丈。

　　柳子君挎着篮子入府送货，清晨凉风习习。因为柳母身体大安，她心情很好边走边欣赏这转瞬即逝的美景。从八岁开始她再也没有这么安逸过，直到迎面走来张远峥。没想到这么巧，有意避开的两个人避无可避撞上了。迎面而来愈走愈近，直到三步远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柳子君捏着篮畔心里荒凉一片，垂眸不看他微微屈膝，张远峥想笑的温和只是嘴角弯到一半，最终败下来只有满目哀伤。晨风吹动袖口裙角，两个人泥塑一样一动不动。

　　“师妹……你……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最终张远峥开口，只是语气艰涩异常。

　　“没定死，傅大人意思我们年纪还小，等后年傅晟辛参加秋闱后再议。”

　　这么快就叫名字了，张远峥心痛和安慰夹杂在一起。师妹要嫁给傅公子，能有感情甚至喜欢是最好的，那样师妹才能开心。至于他自己，师妹订婚这些日子张远峥才彻底看清自己的心，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要更爱师妹。这一生功名利禄都不如师妹重要，张远峥所愿不过是师妹幸福安康。

　　“后年秋闱……”张远峥笑笑“愚兄也要去。”说到这张远峥心里一动，脑子里隐隐约约浮现一个模糊想法。

　　如果后年自己能中举，是不是可以替师妹还清傅家所有人情，她是不是可以挺直脊背嫁过去？张远峥在很隐蔽的角落里，连自己都未发现的角落里期待：也许还完人情师妹可以解除和傅家的婚约。

　　“子君预祝师兄蟾宫折桂。”客气平常似乎他们只有师兄妹情意，没有那隐隐约约刻骨铭心的爱。

　　“多谢师妹，师妹这是要去府里？”这一次方向不对这一次男女有别，张远峥袖子下的手握成拳，按耐自己想要接过篮子的习惯。

　　“是，去府里送点货。”

　　风微微吹过，张远峥看着师妹腮发微微飞扬，忍耐住想要说的话而是温和笑到：“待会儿天热了，师妹早点启程。”

　　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张远峥会接过篮子带柳子君回村，第二天去府学时帮她送去。

　　“是，师兄也早点回去。”

　　柳子君屈膝告辞张远峥颔首致意，两个人再次错身而过。没有人回头，只是他们笔直行进的身影似乎有些僵硬谨慎，久久不能放松。

　　藏针楼虽然不是允阳府最大绣楼，但也是第二大，就算暑热天气依然顾客盈门。柳子君进去的时候陈掌柜正在招呼几个女客，看样子是一对母女带着贴身丫鬟妈妈。

　　那女孩儿穿的格外娇艳，上身银红色绸衫，带着金麒麟项圈，下身金百蝶绫裙明灿灿煞是好看。

　　柳子君余光瞟到，那女孩儿似乎在挑选绣裙，只是四五个女店员围着仍挑不到合意的。

　　“柳姑娘来了”陈掌柜跟那边告罪，让店员们好生招呼，然后满面笑容过来“大热天姑娘何必跑一趟，攒一起天凉再送也一样。”

　　柳子君微笑：“罗帕这个季节容易出货，不好耽误贵店买卖。”

　　“柳姑娘总是这么贤良体贴人”陈掌柜一边客气一边请柳子君坐下喝茶，自己亲自点数付钱，完了又招呼伙计拿来新面料装到篮子里，订下要收的活计。

　　这边客客气气送柳子君出门，那边银红衫女孩儿好奇问：“她是谁啊，一个绣娘值得陈掌柜这么周到，简直奉若上宾。”

　　陈掌柜向门外看看回头笑道：“万二小姐不认识她，总该知道你们府衙傅三公子订下一门亲事。”

　　万胜颜惊呀的瞪大眼睛嘴巴，意识到自己有失仪态连忙用罗帕掩住嘴：“她就是清乐村姓柳的，怎么会来送绣活？”

　　陈掌柜跟柳子君也算是相熟几年，乐淘淘介绍：“小姐可别错眼，柳姑娘真心不错，十三岁就开始送绣活贴补家用，从来温婉娴静不多话，手艺也是得了她娘真传，想当年秀才娘子也是允阳府数得着的好绣娘……”

　　万胜颜听了一堆闲话，脸上显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陈掌柜你把那位姑娘送来的活计给我看看。”

　　允阳府一位知府两位同知，万胜颜父亲是另一个同知主管兵，刑，工三房，平日里和傅博渊不少明争暗斗。不用姑娘说她娘宋夫人已经心领神会，拿银子买了几方帕子，喜滋滋去找段金珠打脸。

　　万家和傅家同在府衙后院，不过中间隔着郑知府宅子。宋夫人看着万胜颜在丫鬟妈子簇拥下回府，自个正正发钗领着丫鬟往傅府去。

　　结果刚走到傅家大门口，段金珠在孙妈妈陪同下出门。

　　“段夫人看这帕子绣的漂亮不，想不到吧我先用了你儿媳的手艺，啧啧真是好手艺。”宋夫人一副夸奖模样，把帕子在段金珠面前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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