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打砖头

　　刘铭茗说是叫庄晓明去她工位，却是在庄晓明到了之后一直看着屏幕，晾了她十几分钟。
　　眼看就要到十点，庄晓明忍不住主动开口问：“组长，时间快到了，我——”她大拇指指了指身后。
　　刘铭茗这时候突然转头，笑着抬手压下她的手腕：“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忙着工作，差点忘了还叫了你过来。”

　　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你旁边你眼睛该有多瞎才会看不见？

　　刘铭茗亲切的笑容让庄晓明心里发毛：“小庄，你以前认识秦组长？”
　　庄晓明说实话：“在茶水间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是谁。”
　　“哦？那她为什么找你啊？”刘铭茗皮笑肉不笑。
　　“秦组长说，我是新面孔，所以让我跟着她去参加个活动。”她两只手交握在身前，老老实实地回答。
　　大约是看她态度诚恳语气温和，刘铭茗也倒是没太为难她，只是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参加完活动回来也和我分享一下现场情况让我开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工作。

　　庄晓明走向茶水间的一路都在腹诽着。
　　还“分享一下”，谁不知道她刘铭茗和秦洁势同水火，跟她分享，指不定她听进耳朵里拿着作什么妖呢，到头来出了事，还要回头追究起话是从自己这儿传出来的。

　　转过前面的弯就是茶水间，秦洁已经准备好在里面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庄晓明连忙快走几步上前。
　　“秦组长，不好意思晚了几分钟。”
　　“没事，走吧。”
　　秦洁起身，两个人从安全通道坐电梯下去。

　　“秦组长，等会儿是个什么样的活动啊？”坐上秦洁的车，庄晓明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新邦安保服务公司开业的媒体邀请酒会。”秦洁说道，“等会儿把你带进去之后，我们就分开。”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下一秒庄晓明的手机收到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壮硕高大的男人，灰色背景墙前双臂抱胸，露出手臂上结实的大块肌肉，国字脸，俯视镜头。
　　“这是新邦的总经理孙泰，退伍军人。你负责盯着他，不管他和谁交谈，你都尽量拍下和他聊天的人的照片。当然，如果拍照实在困难，就记下他们的对话过程，包括聊天人的长相、他们说了多久，有没有什么其他互动的动作之类。”
　　“唔。”庄晓明点头，“我尽量。”她问了一句，“记录这些做什么？”
　　“掌握芜城市内大大小小企业的动向和企业家的喜好，是我们公关部的基本工作内容之一。”秦洁一边开车一边给她解释道，“新邦的董事长亲自打电话过来邀请我，我去是一定要去，但也不能白去一趟，最起码要带点自己需要的东西回来。”
　　当然，她也没忘叮嘱庄晓明，“记住，记得不全可以，但一定不要被发现。”
　　“是。”

　　秦洁说着，庄晓明低头在某眼查上输入了新邦安保服务有限公司的名字，发现这家公司的法人正是这个孙泰，而这家公司虽然刚成立不久，竟然已经有了19项对外投资。
　　在车上看手机屏幕很累，庄晓明有轻微的晕车，看到那一串投资公司就更晕了，索性锁了屏幕，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叶养神。

　　巧的是，新邦的媒体邀请酒会，竟然也在黄河饭店。
　　只是上次消防队的通气会是在会堂旁边的报告厅，而新邦的酒会则是在酒店三楼的宴会厅。
　　下车之后，秦洁就把邀请函递给了她：“咱们不要同时进去。”她看了表，说，“现在是十一点，一点在这里集合。”
　　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就进了酒店。

　　庄晓明拿着邀请函，先拍了张照，然后自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姗姗走进宴会厅。

　　宴会厅布置得简单却大气，是黄河饭店的一贯风格。庄晓明放下邀请函后先在门口环视一圈，很快找到了先她一步进来的秦洁——她正和人交谈，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一看就是经常出入这样的场合。
　　而庄晓明发布会去得不少，一到酒会聚餐往往避之不及，能躲就躲，现在冷不丁被放在这种场合，脚下帆布鞋踩着地毯，看着面前一双双三公分五公分十公分的高跟鞋此起彼伏，她不仅没有丝毫自卑，反而开心地跺了两下脚。
　　切，谁都没有她走路舒服。
　　嘻嘻。

　　在角落四处看了很久，庄晓明才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
　　孙泰。
　　照片上那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现在并没有在会场中。她找人的过程中不小心还和秦洁对上了眼，不过两个人都很自然地滑过了对方的脸。

　　十一点半酒会正式开始，说是酒会，其实对于庄晓明来说就是个自助餐会，反正她盯着会场中间摆成U字型的自助餐很久了。
　　餐会……不，是酒会开始之前，新邦的领导一个接一个上去讲话，庄晓明已经站在了餐具台的旁边，手底下已经压着了半个盘子。
　　终于，在第二个人下场之后，侧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接近一米九，高大壮硕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墨镜推在头顶，正是秦洁让庄晓明关注的那个叫孙泰的总经理。
　　孙泰旁边走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此时孙泰正微微俯身听那个男人说话。

　　别人或许不认识，可从前每天都泡在发布会现场的庄晓明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玟中区国资委政工科的周主任。
　　国资委主管国有企业，这新邦可是实打实的民企，周主任怎么会在这里？
　　很多人都在对着台上正在发言的人拍照，庄晓明也拿出手机，对着周主任的方向“咔嚓咔嚓”拍了两张。

　　“有了前车之鉴，庄记者拍照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庄晓明吓了一跳，瞬间把手机按在胸口，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新邦的总经理是我的搏击老师，他的公司开酒会，我带兄弟们来捧捧场。”成扬难得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和孙泰一看就像个保安不同，他的西装外套就这么随意敞着，白色的衬衣也散在外面，领口还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纹身的边缘。
　　“对了，还没告诉你。”庄晓明压低声音，“黄少昼那关我过了，多谢你的主意。”
　　“看你双手健在，还会拍照，我当然知道你没事。”成扬靠在墙边，双腿前伸交叠在一起，贴着墙下滑到和庄晓明差不多的高度才停下来。
　　庄晓明的眼神还在孙泰身上，此刻他已经停止了和周主任的交谈，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着台上讲话的人。
　　“黄少昼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了。”她嘴唇轻轻地动。
　　成扬挑眉：“我和你什么关系啊？”
　　庄晓明知道他在开玩笑，可她却偏要一本正经地回答：“小时候认识的关系。”
　　“我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他翻过了，这点儿小事儿他查出来也很正常。”成扬眯了眯眼。
　　“你和他不对付？”庄晓明问。
　　“十七八岁的小屁孩儿，整日里就知道要求下面的人都叫他少爷。我偏不叫，他就记恨我了。”成扬看她转头看自己，又朝前面努了努下巴，“那个就是我的搏击老师，孙泰。”
　　庄晓明转头看向台上，刚刚讲话的人已经下去，现在换孙泰讲话。
　　秦洁这时候自然也在下面听着，有她在，庄晓明就不用记得那么认真。
　　“成扬，黄少昼的背后是泰格科技，你……难道也是泰格的人？”她视线落在成扬的脸上。
　　那张脸和记忆中小时候的样子没有丝毫相同。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熟悉感和亲切感即使是过了十几年还依旧存在，尤其是当她听到“成扬”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对他的身份其实已经没有了半分怀疑。虽然后来他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她也强迫自己对他态度冷淡，但其实心底对他，还是有那么一丝期望。
　　还好，还好他是，还好是他。

　　眼前的影像从模糊渐渐回到清晰。
　　是这个已经成熟了许多的成扬的脸。
　　既熟悉又陌生。

　　只见他扬起一边嘴角：“我旗下的夜店和酒吧，都是泰格的一个股东投资的，严格来说不算泰格的资产。”
　　庄晓明突然想到什么：“那今年2.14起火的那家叫‘飞风’的酒吧，不会是你——”
　　“上次火灾，让黄大少爷欠了我个大人情，他虽然一直不喜欢我，但也不得不想办法谢我。那天晚上他抓了你出现在我的夜店，也只不过是故意想让我去找他罢了。如果我能为了你对他开口，他就有理由还了当时欠我的人情。”
　　“那当晚在包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庄晓明神色复杂地问。
　　成扬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庄记者我帮过你一次，这次你也帮帮我，别再问这件事了，如何？”
　　“你这是包庇犯罪！”庄晓明躲过他的手指，咬着牙小声说。
　　成扬不以为意：“你我当天都不在包间里，又怎么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真的犯罪了呢？”他指指她身后，“孙老师讲完话了，我要去找他叙叙旧。失陪了，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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