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打砖头

　　秦洁。

　　庄晓明在公司内部的聊天软件搜索这个名字，出来的介绍是时政公关组组长，直属上司：白。
　　白？
　　庄晓明先注意到的竟然是这个字。
　　是那位白组长吗。

　　庄晓明打开自己的资料，输入自己的名字，显示直属上司是刘铭茗，而刘铭茗的直属上司也是一个字：白。
　　她不信邪，又在联系人栏里输入白。
　　一下关联出来三个名字，可惜都不是那位白组长。
　　真是神秘啊。
　　庄晓明忍不住感叹一句。

　　回过神来，她又把注意力放在秦洁的资料上——虽然资料上只能显示秦洁的职位，但还能看到她办公工位的位置。
　　庄晓明算了算，她应该是坐在和自己同一楼层的A区，如果自己起身绕到最西边的茶水间，说不定就能看见她的工位。
　　想做就做，庄晓明抱着自己的搪瓷杯起身就往A区走。

　　不能太刻意。

　　庄晓明听着咖啡机“轰隆隆”作响，自己则是抱着手臂盯着咖啡机发呆。

　　“……我知道，那边的关系我会亲自处理，但是就是不知道主任那边现在是什么意——”
　　说话声由远及近，到了茶水间门口骤然停住。
　　庄晓明回头，只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女士西装的背影。
　　那人大概本来是想进茶水间讲电话，可看庄晓明在里面，就转而去推安全通道的门。
　　那女人衣着，侧面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
　　她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细眉利落，脚下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走得虎虎生风。
　　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庄晓明还是认出了这个人——秦洁，她要找的人。

　　原本以为那张现在的秦洁会和那张旧照片有很大差别，但见到真人后才发现，只是瘦了，干练了，五官比以前有了一些辨识度。
　　完全变成了职业白领的样子。说实话，比起以前那个挂着相机、打扮土土的女孩来说，现在这个样子更适合她一些。
　　只是庄晓明刚听了她从前的故事，把那个心狠的女人和眼前这职场“白骨精”联系到一起，干练就变成了刻薄，时尚就变成了奢靡。

　　距离自己的“死期”还有三天，庄晓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样上班下班，从茶水间拿零食回到工位吃，和同时聊天开玩笑。下班离开前，刘铭茗叫住了她。
　　“晓明，你的车修好了吗？”
　　“前天刚提回来。”庄晓明回答。
　　“好。”刘铭茗从办公软件点开她的头像，从桌面上拽了一份word给她，“明天柴河水库施工现场，你去拍几张照片回来。”
　　“哦。”庄晓明问，“我去拍，不用和刘元一起吗？”
　　“他这两天有事，你自己去吧。”她说。

　　今天是柴河水库，昨天是地铁开工仪式和井盖被窃，前天是菜农拉菜的大货车无处停放。
　　连续三天，刘铭茗给她派的工作全都是这个类型的新闻。
　　不是这些新闻不重要，而是在利益至上的热点聚焦的新闻组，这样的新闻根本卖不出几个钱，哪个电视台会花钱买公园里的井盖是谁偷的这种东西呢？

　　虽然有疑惑，但庄晓明还是按照组里的安排，第二天她还是一大早就赶到柴河水库，拍摄了施工现场的照片，还采访了几个正午烈日当头还在辛苦工作的工人。

　　六天的最后一天，庄晓明终于可以休息。
　　她开车去了两川市，在一动和朝阳社差不多破旧的小楼里，拿到了秦洁的资料。
　　当然，不是纸质，而是一个小巧的U盘。
　　负责给她送U盘的是个电视台的实习生，庄晓明本来还想多问几件关于秦洁的事，可看那实习生一脸懵懂的模样，也就作罢。

　　等开车回到芜城，已经是晚上。

　　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还会再找自己呢？庄晓明回到家里，拿出抽屉里的本子——这几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落笔，可今天如果再不写，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落笔。

　　【4月29日，晚】

　　六天前我以为自己两手空空毫无退路，但今天我坐在这儿，手里突然多了两张底牌。只不过关于是否使用“秦洁”这张底牌，我从来没有过犹豫——新闻记者要时常保持一颗对“事实”怀疑的心，哪怕这件事是经由一个我所信任的前辈嘴里说出来。
　　如果明天能顺利度过眼下的难关，我有预感，秦洁这个人，可能会成为我们突破热点聚焦内部的一支利箭。

　　庄晓明
　　**

　　4月30日下午。
　　没有绑架，没有迷晕，庄晓明在自家楼下咖啡厅赶稿的时候，被一个男人礼貌地请到了车上。
　　庄晓明以为经过六天的时间自己已经完全准备好和那些人的会面，但没想到，当她看见那辆黑色的豪车的时候，自己还是会双腿发软，心跳加速。
　　她有一瞬间甚至想转身拔腿就跑。
　　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男人为她拉开后座的车门：“庄记者，请。”
　　庄晓明坐了进去。

　　后座除了她，还有一个人。
　　看见她坐进去，那人抬起手冲她摆了摆：“庄记者，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庄晓明转头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眯了眯眼：“黄少昼。”
　　“少爷，去哪里？”司机微微侧脸，问。
　　“在路边停着就行，我和庄记者就说几句话。”黄少昼染了一头张扬的红发，耳朵上带着黑色的耳钉，刚才和她招手的时候，手上戒指blingbling，差点闪瞎庄晓明的眼睛。

　　怪不得上次听那人的声音觉得耳熟，原来眼前的黄少昼，就是那位绑架她，威胁她的“少爷”。
　　“六天过去了，庄记者跑了不少地方，辛苦了，不知道有什么收获可以和我分享吗？”黄少昼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看着她，仿佛两人只是朋友间在普通聊天。

　　“没有。”庄晓明冷冷地盯着他，“那天刘政富和方秘书没有一点遮掩地出现在云雀私房菜馆，那么多双眼睛都能看到两个人进进出出，我实在是查不出到底是谁把两人的关系泄露出去的。”
　　“哦？”黄少昼转着手上的戒指，“不是你吗？”
　　“是我我还会在这儿等死吗？”从知道黄少昼就是那位“少爷”开始，庄晓明说话就像带着刺，毫无半分客气。
　　黄少昼表情有些发愁：“庄记者，我以为咱们上次见面聊得挺愉快的。”
　　“上次？”庄晓明差点笑出声，“是被您收下遮着眼睛带到夜店的那次吗？”
　　“你怎么知道那是家夜店？”黄少昼问。
　　庄晓明心里一咯噔，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那天你虽然蒙上我的眼睛，但感谢您的手下没一起堵上我的耳朵，包间里的布置，还有走出去的一路，要猜出是家夜店也不难吧。”
　　“呵呵。”
　　少年发出清脆的笑声，“行了庄记者，你不必替人隐瞒，你和成扬的关系我早就知道，发小儿嘛。”
　　他舌尖勾出一个儿化音，听上去有些轻蔑，“其实如果成扬出面保你，我是一定会放了你的，可惜我一直在等他，他却根本没来找我，看来你在他心中也没什么地位可言，真是可惜。”
　　庄晓明瞥着他：“你说够了没有？”

　　“咚咚。”
　　外面有人轻敲了两下车窗，“少爷，人带来了。”

　　黄少昼伸了个懒腰：“说够了说够了。”他看着庄晓明，眼中含着笑，“庄记者如果也听够了，那就下车和我一起见个人吧。”
　　庄晓明闻言一惊，下意识朝车外看去，顺着往前，在车头前面似乎是有几个人，可她看不清那是谁。
　　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她迫不及待地下车，看向车头的方向——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他身上穿着一件冲锋衣，衣服上有灰尘，脸上也有伤痕，嘴角开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少昼，双手攥成拳。
　　“啧啧。”
　　黄少昼一边摇头一边走上前，“同样是请，张队长的反应似乎是有点过激了，你看庄记者多听话，听话就一点儿疼都不用受。”
　　张继伟看着黄少昼，咬着牙开口：“黄少爷，你的手下是不是也太野蛮了？”
　　黄少昼的视线在他身后两人的脸上扫过，撇了撇嘴：“张队长，我们是混混，混混请人，你反抗，自然是要挨揍的。这也怪我，没提前嘱咐他们要儒雅随和一点，抱歉啊。”
　　说完，他趴在车上，越过车顶看着另一边的庄晓明：“庄记者，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们两个请到一起吧。其实无非就是一个原因。”

　　树叶的沙沙声在头顶响起。
　　庄晓明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今天出门前，收音机里听的天气预报。
　　“……今天白天阵风5级，转西南风6级。”

　　“我这里有张照片，上面是刘政富和方秘书，从这个照片的角度来看，拍照好像只能就是当时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的——”
　　“你。”他指着庄晓明，随后指尖在半空中划过，落在张继伟脸上，“还有你。你们两个中的一个。”

　　西南风把他的话送进两人的耳朵里。
　　“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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