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宋琛和吕枫抬眼一看，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进入到了群山之腹，面前一座矮山之上萤火点点，仿若无数的萤火虫趴在了山背之上，益王虽然封地在长青，但是赵无宁不喜喧嚣，故而其王府建在了城郊的这九亭山中，王府背靠群山，面朝星落河，要说风水之势，以及楼宇恢宏，除了京城内的皇宫和王府，这世上再没几家能与其比肩。

　　“想不到在这山中竟然藏还有一间如此气派的府邸，两侧的山如出水蛟龙，中间的王府仿若明珠，双龙戏珠，而福照万象。”这也是宋琛第一次来益王府，不由得暗暗心惊，这般格局在白日间难以察觉，但一到夜里，两侧高山的轮廓清晰了，加之亮着灯火的益王府，一下子就形象立体起来，这已经着实属于僭越之举。

　　“大神棍，可别再卖弄学识了，咱们进去吧。”吕枫道。

　　“你先前说的没错，益王与圣上关系向来不好，此非善地，凡事需万分小心。”

　　“宽心，我知道了。”吕枫点了点头。

　　即使王府中有常驻的郎中，但益王在路上还是差人去周围的镇甸多拉来了数个大夫为宋琛和吕枫检查身子，软骨散虽然药效狠，但并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郎中们诊断之后，开出的药方都大同小异，恰好王府中也有备用的药材，宋琛和吕枫服下汤药，一夜过去，已经无甚大碍。

　　益王出奇地热情，除了王妃身体抱恙无法见客，益王将阖府人众都召集起来，设宴款待宋琛二人，吕枫倒是八面张罗，把一桌子的人制得服服帖帖的，宋琛心中念着案情，酒过三巡之后，便向益王提出了要离开王府回江滩之上去勘察昨夜的激斗现场的意愿，益王满脸笑意：“不就是一些暴民么，还用得着劳驾少师大人亲自跑一趟吗？我让卫士，带着家仆去全部把他们拉到山脚之下的义庄，少师大人吃饱喝足了再下山看也不迟。”

　　宋琛想推辞，但益王却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宋琛无奈，勉强答应做留之后，益王才松开了手，宋琛突然这时发现，益王的额间已经布满了汗珠。

　　自这之后，益王更是热情，王府众人自益王以下纷纷前来为宋琛敬酒，各种由头，各种眉目，就差没把宋琛夸成是会飞的神仙了，宋琛几轮过后便难以招架，还好吕枫在身边帮他挡下了益王府众人接连不断地敬酒，此时宋琛可谓是大开眼界，他眼睁睁地看着吕枫将益王府的侧妃、管家和卫队长一个一个全部灌趴，却没有半分的醉态，顷刻之间，满桌子的人就只剩下宋琛和吕枫，还有一个瞠目结舌的益王了。

　　“王爷不但救了我等性命，还这般盛宴款待，此番情谊甚难相报，千恩万谢都在杯中，殿下，小女子敬你一杯。”吕枫又将倒了一杯酒，两指拈着酒杯，跨过了早已不省人事的益王府管家，来到了益王身前。

　　益王大惊，尴尬地笑了出来：“吕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本王如今已经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殿下，您真的不陪小女子喝上一杯么？可真让人伤心呢。”吕枫娇柔道。

　　益王连连摆手，他的舌头也大了：“不行了，真喝不下了。”

　　“殿下，您就陪小女子再喝一点吧，您随意，我干了这杯，您看可好嘛？”

　　“好好好好，我喝！”益王耐不住磨，又被吕枫哄着喝去了半壶酒，宋琛看益王眼神涣散，耳根发紫，眼看像是撑不住了，幸亏益王府卫士来得及时，吕枫才松开了搂抱着益王的手。

　　“王爷，河滩上的乱民尸首已经全部拉到山下义庄了。”卫士报告。

　　“殿下，臣身负要案，先行告辞了。”宋琛对益王道。

　　益王坐在太师椅上，迷离地点了点头：“噢。”

　　“小枫，走了。”宋琛又去呼唤吕枫，吕枫呆呆地坐在凳子之上，宋琛叫了第二遍，她才反应过来。

　　“啊！好，走！走了！”吕枫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宋琛这头走来，宋琛看她步履发飘，知道她也是强弩之末，果不其然，吕枫光顾着看宋琛了，却没留意到脚下还躺着益王府的管家呢，当下就被大大地绊了一遭，直勾勾地朝着宋琛扑了过来。

　　“你没事吧？”宋琛抱住了满身都是酒气的吕枫，她的身子烫得渗人，宋琛抱着她，就跟抱着一团软乎乎的团子似的，跌跌撞撞地走出益王府，至此，吕枫终于忍不住，她推开了宋琛，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宋琛从袖中取出手帕，递给了吕枫，还轻轻地给她捶背：“你还好么？”

　　“失态失态。”吕枫满脸的沮丧。

　　“还好，这儿没人了。”

　　吕枫不依：“你不是人么！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丢人，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能喝酒的女子了。”

　　吕枫笑了笑：“在万花楼混的....没两把刷子！哪能应付这么多的人啊？我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宋琛替吕枫捋了捋乱了的发丝，然后道：“不管怎的，以后酒还是少喝些好，酒喝多了，伤肝。”

　　“那你怎么就不拦着我点呢？”吕枫迷迷糊糊地说。

　　“我倒是想拦！但你喝上了头，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平常也不这样的，根本...就赖那个益王...果然...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玩...没安好心！谁知道他要干嘛...”

　　“小枫，你小点声，我们还没走远呢。”宋琛一把捂住了吕枫的嘴，“不过今天多亏了你，谢谢你，如果你不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刚也说笑的，早就看出来你不能喝我才帮你的，你那么多次救护我，我也总得发挥下我的价值，别哪天你回去跟别人说了，我是个拖油瓶什么的...”吕枫摇头晃脑道。

　　宋琛哭笑不得：“你是真的喝多了，把我跟别人记岔了吧？我就不是那种到处瞎说的人。”

　　吕枫突然嗖地一下闪到了宋琛的身前，她严肃而又迷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不过啊，我跟你说真的，益王绝对是有问题，你第一次说要回去沙滩看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古怪！”

　　“嗯，我也看到了。”

　　“为什么他执意要把尸体拉到王府山下呢？不嫌晦气么？”

　　宋琛说：“但既然如今已经拉来了，我们也就先看看吧。”

　　义庄在离九亭山脚不远的一出山坳之中，里头空无一人，只有几十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整齐地摆放在院子里，白布上鲜血斑斑，看得出来尸身是刚死不久，根据数量，这些就是昨晚河滩边行迹诡异，并且袭击宋琛和吕枫的村民无疑了。

　　“小枫，你要么先歇会？”宋琛转身去问吕枫，吕枫摇了摇头：“山风冰冷，吹了一路，缓多了。”

　　宋琛走到了尸体之间，用障刀掀开了几具尸体的白布，渐渐地，他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怎么了？”吕枫问。

　　“不对。”宋琛喃喃道，一连又掀开了几块裹尸布。

　　吕枫看见宋琛神情严肃，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便又问：“什么不对？”

　　“尸体不对，小枫，烦劳帮我把裹尸布都掀开。”

　　吕枫应了声，将自己近前的裹尸布尽数掀开，所有尸体的面目都尽然露了出来，宋琛窜到了屋檐之上，朝下方凝视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落回院中。

　　“这些尸体有什么问题么？”

　　宋琛环视了一圈：“这些不是昨晚的那些村民。”

　　“啊？”吕枫的脑袋嗡地一声，“会不会是你弄错了？你方才，也喝了不少酒。”

　　“不，这些尸体我都没见过，全是陌生的脸孔，连那个王大和彩玲也不在其中。”

　　吕枫回身去端详，然后道：“还真的不在，但是，或许是益王的人没将他们带回来吧？昨夜有百来人呢，一次带不完也不是不可能。”

　　“可其他人呢？你有发现熟悉的面孔么？”

　　吕枫摇了摇头：“昨夜光线太暗，我看得不大清楚，只知道三两下的，我就趴了，然后你也趴了，会不会这九亭山中有两个义庄，我们来错地儿了。”

　　“绝不可能，这些尸体上的伤口，表明了其死亡时间至今不会超过六个时辰，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宋琛说罢，又回去复查尸体，吕枫也朝着他的反方向去看，可没过多久，吕枫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怎么了？”宋琛回过头。

　　吕枫指着她脚下的一具尸体：“宋琛，你快过来看！”

　　宋琛跑了过去，吕枫指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白色的碎花袄子，是很传统的农家妇女的扮相。

　　“有什么异常的么？”

　　吕枫蹲下了身，将那女子的尸身侧翻过来，在那一刹那，宋琛就看到了那女子的耳后，有一块两指大的粉色胎记。

　　“这是胎记，有些人生来就会有，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宋琛起先并不在意，可吕枫却一把拉住了他，并颤声道：“你还记得，昨夜我们在孔浦村口遇到的那个老婆婆描述她女儿彩玲时所说的话么？”

　　粉色胎记！宋琛的脑袋瞬间打过了一道闪电。

　　“难道说...这些是真正的孔浦村村民？”宋琛有些脑袋发昏。

　　吕枫悲怮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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