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她的忠犬

　　此时的御史府乱成一团。

　　方才一位黑衣蒙面女子旁若无人之境地闯了进来，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她便拦住后院中的御史大夫钱思，留下一小截纸卷身法轻灵地退了出去。

　　钱思呆愣半晌，严肃的脸上罕见地糅杂了惊吓。钱卓佳率先反应过来，瞪大的双眼充斥着焦急关心，“母亲”！钱家其余人等也纷纷凑上前来。

　　钱思抬手阻拦住，她看了看纸卷上系着的暗银色丝带，思索片刻后心中有了底，“今夜巡逻的侍卫自下去领罚，除了卓佳其余人等都回房去”。

　　钱家二女儿还想说什么，被钱思一扫也不吭声了，钱思平日里威严甚深，众人都不太敢违反家主之言，纷纷福身退了下去。

　　钱家母女步入议事厅，房间四角皆摆放有深色书架，上面除了累累书卷外还有数盆兰草，而墙上挂着当代书法大家的真迹，淡雅书卷气味十足。

　　钱思伸手准备拆下丝带，钱卓佳见此立刻阻止道，“母亲，这上面可能抹了毒”。钱思摇摇头，深邃眼睛里透漏出长者睿智来，她晃了晃手中物，“这丝带颜色染的极鲜亮，银色绣线也非等常织造，应是皇族特供”。

　　她展开纸卷，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不一会儿就读完了，她递给钱卓佳，“是宁世子的”。钱卓佳念完后骇目惊心，秀丽超逸的面容上有着不可置信，“孙侍郎”？

　　钱思点点头，毕竟是经过无数风浪的朝廷大臣，她不像自家女儿什么都形于脸上。不过她确实是小看了那宁小儿，本来还以为是个供起来的太子爷。她之前那副不屑模样就是为了躲过这些个心高气傲的二世祖，却没想到来了条真凰。

　　楚帝让宁子妤暗地里协助她彻查贪墨案，她从没想过靠此人，却不料半旬时间不到，倒真真给揪出条狼尾巴，她眼里闪过丝赞赏，要知道她已十几年没看错过人了，突地又想起来什么，“你这几日常去秦 王府邸里拜访”？

　　钱卓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白皙的脸颊爬上红丝，她脑海中闪现过宋知润翩翩模样，模糊应了声，“嗯”。

　　她也年轻过，自然明白卓佳目前状态，钱思叹口气，她三个女儿中属卓佳最为聪慧，她也有意培养卓佳，可卓佳却是念书念的呆了些，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她有爱慕之人。

　　“宁子妤什么态度”？

　　钱卓佳仔细回想了番，“没什么特别的，每次笑眯眯地接待过我后就离开了，并无深入交流”。

　　钱思点点头，宁子妤眼力见也不错，此举无非是有意与她们府里结亲，再加上今晚确是诚意十足。贪墨案本也是两人的任务。钱思心下微动，盯着跳动的烛火瞧了半晌，将纸卷递上去烧了，点点灰烬散在桌案上。

　　她眼神敏锐，“秦 王府那边你照常去吧，记住要守礼”。

　　“母亲”！钱卓佳有些气急败坏，脸色涨红，母亲是把她当什么人了。

　　她这个大女儿面皮十分薄，最禁不起人调侃。钱思观宁子妤此人，想她表弟品行也不会差，更何况卓佳真心喜欢，“若是那人的确是个好的，府里可考虑迎来喜事了”。

　　钱卓佳张大口，透亮的眸子里满是压不住的欣喜，她单膝跪下来，语气轻快无比，“多谢母亲”！

　　钱思笑着拍了拍地上人肩膀，卓佳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至于孙侍郎，既然宁子妤送了她一个大礼，她自然不会白白放过，钱思抽出笔杆，行云流水地开始写明日谏言。

　　……

　　宁子妤昨夜过后便对顾玙起了种说不清的狼狈，作为一个，咳，至今独身多年的人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异性给看了，虽然只有，咳，肩膀以上的部分。

　　对于楚国女性来说，这方面教条其实很是宽松，此事还不定谁吃亏呢，但宁子妤还是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事主要也怪她自己，啊不，都怪夕夕，熏个香半天也不回来，宁子妤哀叹一声，这让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卫队长啊。

　　她由着范夕夕穿戴完毕，绯红官袍衬的少女面如冠玉。因夜里没睡好，今日起的略迟了些，她胡乱吞了几口糕点便冲出房门去。

　　宁子妤瞥见车轿旁站如松柏的某人，猛地被口中还未咽下的东西给呛住，低头不住地咳嗽起来。范夕夕立刻轻拍她后背，关心道，“殿下吃慢些”。顾玙止住自己上前的步子，他唇角抿紧，眼神有些晦暗，低低喊了声“殿下”。

　　宁子妤平静下来后就急匆匆上了马车，她现下不敢看他，清透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走吧”。

　　今日的尚书台颇为忙碌，段左丞称她发现吏部孙侍郎不仅尸位素餐无所作为，更是利用职位便利为他人大开方便之门，为虎作伥。而御史府也收到了消息，大清早便提了折子，将人押往昭狱去了。

　　宁子妤照常点卯阅卷，对同僚间互相的八卦丝毫不感兴趣。众人对淑丽聪慧却平易近人的秦王世子都极有好感，纷纷透露给她今日份的最大闲谈。

　　宁子妤只含笑听着，若是告诉她们自己也掺了一脚不知会不会被吓坏。路琼走了进来，面上雷雨欲来，“不去做事都在这干什么呢”，所有人闻言皆如鸟兽散。宁子妤颔首，面上十分温和谦恭，“尚书早”。

　　路琼朝她笑了笑，“世子早”，她和善的面上闪过一丝无奈来，“现在台里事物过多，而且孙侍郎”，说到这她叹了口气，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犯下此等祸事，为了调查她，人手更加不够了”。

　　宁子妤理解地点点头，不过她并不负责吏部，说起来这事明面上倒与她无甚关系。路琼客气几句后便步伐匆忙地离开了，宁子妤耸耸肩继续回去阅卷。

　　等到下值之时左丞那处依旧忙得不可开交，看来是要加点收拾了。宁子妤将自己这边人都放了，临走前去看了看段左丞，施给她个暗含深意的眼神后告辞了。

　　回程路行到一半时，顾玙突然敲响了轿边，独特的声线响起，“殿下”。

　　宁子妤睁开半眯着的眼，语气慵懒，还夹杂着些疲累，“什么事”？

　　“我们应是被跟踪了”，宁子妤心里一惊，彻底清醒过来，她目前身边只有顾玙以及几名暗卫，她沉吟片刻，“走大路拐去闹市区”。

　　顾玙应了声，指挥轿夫朝大街行去。

　　上京繁盛地段店铺林立，遍地都是熙攘的人群，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有拉货的，游览的，赶路的，里面平民白丁和秀才富户都随处可见。

　　宁子妤下了轿和顾玙几人慢慢走着，她此时已顾不上早上的尴尬，侧过身问道，“还跟着”？

　　少女湿热的气息拂过顾玙的耳垂下方，连带着脖颈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他垂下眼，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亮光，“是的”。

　　宁子妤摸摸下巴，“若你去抓，能抓住活口么”。顾玙武功高想必不成问题，却没料道那人抬眼望着自己，摇摇头，“我不放心殿下一个人”。

　　“我身边不是还有几个吗”，宁子妤眉眼弯起，有些好笑。

　　顾玙咬住下唇，除了明珠尚可，他并不信任其余人能护卫殿下安全。宁子妤见顾玙半晌没有动静，略猜到他的心思，也没再争论，她睫毛轻颤，如同蝴蝶翩飞，“那我们继续逛吧”。

　　摊子上东西物品种类虽多，质量却自然不比官造，宁子妤略看了几眼就兴趣缺缺，但她主要目的不在于此，也只好逼着自己一家家看过去。

　　待瞧见一块巴掌大的玉珏，她终于觉得有点意思了，那东西虽不算上好，但也十分剔透，上面栩栩如生地雕着樽佛像，还用墨色软烟罗系起来。

　　她指着问道，“这个怎么卖”？

　　摊主见来人身着绯色官服，面上笑的极开心，伸出一根指头，“不多不多，才一百两”。

　　倒的确不怎么贵，她偏头示意随侍将钱付了。待拿到手里，宁子妤仔细摩挲了下，通体温润手感不错，她凤眸清亮，“这个东西就送给”，

　　顾玙攥着手里的玉佩，偏过头去，他实在不能接受殿下说出宋知润三个字，于是在自己还未意识到之时便抢了过来。他黑珍珠似的眼睛盯着地面，仿佛那里开出了花。

　　宁子妤柳眉挑起，这本就是送给顾玙的，她一瞧见这个就想起他总是光秃秃的腰间，之前早已习惯的现下却越看越不顺眼，她的人凭什么打扮那样朴素，这虽不是顶金贵的物件但成色也过得去了。她继续道，“顾玙了”。

　　顾玙转头，眼神里欢欣和惊讶皆有，此时却刚好插入另一个声音，是明珠，“殿下许久未归，我便出来寻了”。

　　宁子妤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明珠你来的正好，有伙人跟着我，你前去抓个活口”。顾玙回头望了望，摇头道，“那几人已走了”。宁子妤闻此大叹一声，怕就是方才买玉之时离开的，可惜明珠来迟一步，几人只好回府再说。

　　夜里寂静，顾玙难得地小睡了一会。

　　月色照在清凌凌的河面上，银光闪烁，如同透明琉璃般，水中清澈，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尾调皮的小鱼。

　　河里面有一位披散着乌发的精灵，后背如同最上等的美玉，散着盈盈光泽。她侧过脸来，眉眼润泽而鲜活，眼角一颗泪痣妩媚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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