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婚事

　　夕阳从长街尽头铺撒而来，在赵嬛澈眼睫上挑了一点光晕，她扬着头，睁大了眼睛，期待地将他看着。

　　裴胤微垂眸，正对着她那双琉璃璀璨的大眼睛，静默了一时，却是微微摇首：“这天下之大，山水城邦又多，若非十分缘分，也该是很难遇到的吧”。

　　赵姑娘讪讪地将头缩回去，抿唇思索一时，然后点头：说的也是，大江南北，十方山水的，哪里那么巧就能遇到了。

　　再说，裴胤这般出众的人物，直叫人过目难忘。如果她之前真的见过，即便记不得具体长的什么样了，也不该全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悻悻地溜着眼睛将街边店铺胡乱瞄着，半晌，忽又想起一事来，于是又侧首望向裴胤，问：“那么，侯爷你爱听说书吗”？

　　裴胤一笑：“同赵姑娘一般，裴某也不爱听书”。

　　赵嬛澈挑眉，颇有些意外，她尚且还记得那日里，赵清璇姐妹曾得意洋洋地与她说裴侯爷时常会陪同赵清玥在七宝茶楼听书的。

　　赵三姑娘原本无意试探什么，但是现在倒着实有些好奇了，想了想，便又问：“侯爷你认识我家四妹妹吗”？

　　“赵四姑娘？”裴胤平淡道：“有过几面之缘”。

　　仅仅几面之缘？而已？

　　赵嬛澈挠挠头，又开始纠眉：从她回京这几日在国公府里所见所闻怎么都觉得这裴侯爷跟四妹妹原就是一对呢？搞得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个横插一脚的恶人！现在再看裴侯爷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好像真跟那赵清玥不熟似的。

　　赵嬛澈歪头将他打量着，然后努力转动她那常年闲置的脑子，半晌，得出结论：难道这晋阳侯竟薄情寡义至此！为了攀附萧王府，竟连自己喜欢过的人如今都不敢承认了？

　　越想，越觉得该是如此。赵姑娘手脚发凉，之前还觉得裴胤处世周到，从容有礼，叫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方才与他聊了些时候，也觉得言语投机的很，原还觉得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如今再想想可不就当了那句人不可貌相，越是长得好看的人越能伪装，先前赵姑娘在这上头都不知吃了多少亏了，她暗恨自己怎么还不长记性。

　　抬头看看天色，赵嬛澈不想再跟他说话，便淡淡道一句：“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侯爷也请回吧”。

　　说完，赵姑娘抬步就走。

　　裴胤一愣，下意识向前跟随了两步，却见这姑娘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冷然道：“你的马，我既答应了你，就会给你驯好。但是要过几日，下月初是家祖的寿诞，得给他过了寿我才能抽出空。还有你那镯子我会尽力给你找回来的”。

　　赵嬛澈说完又转身闷头就走。

　　“你不是迷路了吗？认得回去的路吗”？裴胤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赵嬛澈一愣，驻足，四下望望，然后梗着脖子嘴硬道：“我还不会问路吗”？

　　裴胤款步上前，看着她的眼睛，道：“这里是芦河坊，离国公府远的很，等你摸着路找回去，怕是已经宵禁了”。

　　“谁说我要回国公府了？我要回萧王府”！赵嬛澈声音越大，心里越虚。裴侯爷说的没错，这姑娘从来路痴，南北不分的，要顺利地摸回去还真的不容易。

　　“哦，萧王府，”裴胤点点头，“那就更远了”。

　　说完，这位侯爷负手，笑吟吟地将赵姑娘瞧着。

　　先前他莫名其妙，还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但是转念一想，也知道与她那四妹妹有关。

　　晋阳侯裴胤一心七窍的，这些日子里又哪里看不出赵清玥对他的心思，只怕如今这赵三姑娘是误会了他与赵清玥有些什么。只是现在的情况下，显然不适合解释，只怕是越说越错。

　　“要我送你回去吗”？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哼，”赵嬛澈撇着嘴哼了一声，不理他，转头走人，却也没再反对他上前来带路。

　　“裴九，”裴胤走在赵嬛澈身侧，吩咐他的护卫：“着人去国公府通知一声，说赵姑娘回了萧王府，叫国公不必担心”。

　　裴九正愤怒地将下巴扬上天的赵姑娘瞪着，闻言，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哼了哼，“是”。

　　赵嬛澈溜着眼睛将裴侯爷瞧了瞧，又是撇嘴，暗道，果然心思深沉，圆滑世故！

　　天色渐暗，赵姑娘走路飞快，一路上再不跟裴胤说一句话。路过一处寻常街巷时，被阵阵甜香吸引，赵嬛澈驻足，打眼望去，见巷子里很热闹，有各色小贩兜售商品，多是些吃食，还有货郎挑着担子沿路叫卖。

　　街巷间的美食自有王府厨房里没有的民间真味，赵嬛澈打小就爱吃，此刻便不由的抬步进去，挑挑拣拣买了些桂花糕，糖酥，面人和糖葫芦，都是些小孩爱吃的东西，又叫住了个货郎，然后俯身从他的担子里挑些小孩的玩具，什么泥人，拨浪鼓之类的。

　　“这个好看，”忽然一只手抓着个布老虎递到她面前。

　　赵嬛澈一把抓住那个挡在眼前的东西，然后抬头看着裴胤，恼怒道：“我自己挑”！

　　说完，低头一看抓在手中的布老虎果然做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赵姑娘撇撇嘴，将布老虎也搂在臂弯里。

　　裴侯爷站在边上好脾气地笑笑，也不恼。

　　过了一时，挑得差不多了，赵姑娘这才拎着搂着一大堆东西，走一步缓一步地出了巷子。

　　裴侯爷跟在边上负着手，悠闲踱着步子，偶尔指点风物，一会儿说花好，一会儿说月好，一会儿又说路边的屋子建得好，就是不说帮她一帮。

　　赵姑娘气结，但是考虑到自己才将人家凶了一顿，也拉不下面子求帮忙，只能靠自己拖着拽着将大包小包的东西运回府。

　　还好，距萧王府的路已经不远了，不一时，赵嬛澈到了门口，立刻有门房跑进去通报。

　　赵姑娘站在大门前，冲裴胤草草地拱手：“今日麻烦侯爷了，改日再谢，您请回吧”。

　　说完，不待裴胤说话，这姑娘转身就进了门，将裴胤裴九主仆二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撂在大门口。

　　“唉，”过了好半晌，裴侯爷才叹息出声，“几年不见，这丫头脾气竟然越来越差，这样可不好，得尽早治”。

　　护卫裴九正站在他身边张嘴吃风，闻言，也没察觉他家侯爷的话有什么不对，只愣愣地点头附和：“是呢，这姑娘什么脾气呀这是！咋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说翻脸就翻脸呢。这阴晴不定的……”他狠狠道，“都是惯的毛病，打几顿就好了”。

　　刚说完，忽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冒到脊梁骨，裴九打了个寒颤，然后扭头，果然便见他家主子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话的声音温和极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脾气太差都是惯的，就打……打，”瞅着他家主子唇角笑意愈深，裴九简直要哭了，结巴道，“我是说打我一顿就好了，我最近脾气越发不好了，真的太欠收拾了”。

　　裴胤似笑非笑地摸摸他的头：“确实欠收拾了”。

　　裴九吓得浑身哆嗦，差点又要哭着跪地抱大腿了。

　　过了许久，久到他的脖子僵得几乎石化了，他那无良的主子这才收手。

　　裴九狠狠地松了口气，伸手摸摸自己汗毛倒竖的后脖子，然后看着他家主子，期期艾艾道：“那个，主子，我们就这么回去”？

　　说着又回首将萧王府的大门瞧了半晌，不由嘀咕出声：“赵三姑娘在国公府住的好好的，怎么又突发奇想回萧王府来着，这么远的路，她也不嫌走得腿疼”。

　　说完，才想起来他家主子不喜欢他在背后抱怨赵三姑娘，于是吓得连连缩头。

　　然而，这回裴胤却未责备他，只安静地将目光放在夜色中，良久，轻声道：“昨日赵权才回的京城，今日，她便在国公府住不下去了，还能因为什么”？

　　眼前浮现午时赵嬛澈泪光点点站在花树下的模样，裴胤微牵唇角，语气微凉：“看来这么多年的打压还不能叫这位赵大人学乖”。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施施然离去。

　　一边走，一边又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传书裴四，七天之内，我要看到虎纹背出现在我面前”。

　　裴九正屏气凝神将自己伪装成一根柱子，闻言也不敢多嘴了，连连点头。

　　然而嘴上不说话，却又忍不住腹诽：他就说嘛，前些日子里，好端端的，侯爷怎么突发奇想叫裴四去西北给他弄一匹野生虎纹背！虎纹背虽然难得，但是他们又不打仗，又不长途远走的，家里那些良种马驹完全够用了。要那又野又难驯的东西做什么。却不想原来又是等着赵姑娘呢。

　　他啧嘴摇头，今早才收到裴四的书信说马弄到手了，还没来得及运入京城呢，主子就在人家姑娘面前说大话！

　　他也实在想不明白，这赵嬛澈有哪里好，论貌比不上她四妹妹，论才比不上她二姐姐，论贤惠……这东西跟赵三姑娘沾边吗？她刚才还将主子凶了一顿呢！

　　裴九悲愤捧心，很为他家主子的未来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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