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护林笔记[西幻]

　　你在狂暴的气流中看见了四道迎面而来的红色光芒，他们是魔力与武力完美结合的产物。“撕裂者”的利爪没有撕不碎的东西，包括你。

　　时间仿佛停滞，你感觉你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眼前的红光逼近，带着死亡的气息。

　　并非它们慢，而是你的思维正在高速运转。

　　你飞速翻动自己的记忆就像风翻过一本书，如果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你找不出自救的方法，那么这场慢动作的好戏就会成为你“死前回顾一生”的绝唱。

　　这本书上记载着你如何爬到人间，如何啃食灵魂与血肉，如何行骗，如何战斗。相比人类，你的一生太过漫长，很多记忆都被你丢在了书的边角。平日里从不想起，努力想也不会想起，它们静静躺在那里，只剩一点细微的线索，犹如一只书签露出一条细绳。你拽住细绳，翻开书页，再将无数的线索拼在一起。

　　红光已经要触碰到你的脸。

　　你的鼻尖凝出汗水，也可能不是汗水，而是血滴。

　　那些吟游诗人口中的超凡神兵不存在，小说家笔下拯救主角的厉害前辈也不存在，你既是地狱造物的至高点之一。所以越是强大，越是容易被杀死。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来帮助你。

　　你在飓风中竭尽全力地移动，你趴下了。

　　剧痛传来，你引以为傲的魔角被撕掉了一根。那节黑色的，带着金属反光的魔角掉在地上，上面糊着黑红的血。

　　不过还好被削掉的不是你的心脏，大恶魔可以没有手臂，可以没有腿，甚至有些恶魔没有脑子，但都不能没有心脏。

　　“一片。”

　　飓风再次袭来。

　　你尖细的耳侧传来一声巨大的嗡鸣，冰冷的血顺着你的脸颊流到颈窝里。

　　“两片。”

　　书页快速翻过，你机械性地躲避着“撕裂者”的袭击。他出手的速度极快，你并不在全神贯注的状态，所以你被削的浑身是血。

　　但你继续翻找着这本记忆的书，无暇分心。受伤算什么？没有任何事物比你自己的生死更值得关注。你坚信脱困的方法就藏在旧日经验里，漫长的一生中你有过无数被打倒后又反杀的例子，“撕裂者”曾比你强大得多，那时他的手下都能把你轻易碾碎。但你屡战屡胜，每一个受到地狱青睐，拥有称号的大恶魔都是常胜将军。

　　但如果常胜将军碰上了常胜将军呢？该如何出手？

　　是从它们为数不多的败仗里钻漏洞？

　　不，是从它们的胜仗里钻漏洞。

　　你的左爪被他从胳膊上整个撕掉，断裂处的丝绸粘在你颤动的血肉上，疼痛迫使你发出凄厉的尖叫。

　　“第十二片。”这个狂暴的大恶魔狞笑着说，“聆听者，你当初也不是这么把我的指甲砍掉的？”

　　你躺在地上，头上两个血窟窿蹭在沙子里。半空中的骨龙正疯狂撞击这个花纹罩，试图将你从里面救出来。

　　轰轰声不停。

　　“吵死了！”“撕裂者”抬起头，他厌恶地看着你的那条巨龙，一跃而起。

　　你看见他轻易地穿过困住你的罩子，利爪一把揪住骨龙的尾巴，狠狠向下一扯。

　　骨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你的头本来已经很疼了，但疼不过精神结点传来的剧烈撕扯，你痛的在地上翻滚，沙子都浸透着黑红的颜色。

　　你金红的双眼睁着，如果有人压抑住恐惧，往里面看一看，就会发现它们一片空洞。没有任何一个生物想像这样死去，被一片一片撕碎。

　　大恶魔“聆听者”拥有传奇的，漫长的，血腥的一生。

　　你脑海里的书翻到一页，那页纸缝中别着一只小小的书签。那页纸，那段回忆讲述着你是如何获得“聆听者”这个称号的。

　　你那时已经是一头大恶魔，爬上过人间不知道多少次，也残害过不少人类。所以这一次，有一位战士追杀你。他年轻英俊，一位天之骄子，的确是你当时见过最强劲的敌人，他割下了你的尾巴，你抢走了他的剑。

　　你们在一座山洞里厮杀，你逃往洞窟深处。在路途中你看见了一位上古传奇战士的遗骸。它仿佛就像是为这位天选之子准备的一般，绝境之下，传奇宝剑，稀世盾牌，只要这位年轻的勇士拿起来，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你眯起了双眼，在这遗骸之上布置了一个拙劣的幻境，欺骗小孩子的那种。

　　等勇士追到此地时，他看见这上天馈赠的礼物，感受到那（幻境之下真正的）传奇宝剑散发出淡淡的气息，毫不犹豫地上前拔剑了。

　　你战胜了这位追求力量的天选之子，地狱赐予你“聆听者”的称号。

　　但为什么是聆听者？你从前只顾着使用自己的能力，但从未想过地狱意志为什么挑选了这个称号。若是要迎合你的经历，难道不是“造梦者”“幻境之主”更合适一点么？

　　你看见“撕裂者”抓着骨龙的尾巴落了下来，你的坐骑骨龙被他一点一点扯进了罩子里。你的精神深处的结点被人强行撕扯，仿佛脑袋也马上就要炸裂成碎片——如同你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散落在沙滩上。如果恶魔能流泪，你一定会生理性流泪。

　　但你只能瞪大双眼，咬紧牙齿，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就让你和你弱小的主人一起成为碎片！”

　　你失败的这几秒钟过得如此迅速，又如此漫长，黑暗之前总有光明存在，在这一点光闪过的瞬间，你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是聆听者。

　　因为你了解那位勇士心中对自己的认知——他是天选之子，是主角，是不能被代替的人。

　　更因为你了解那位勇士心中真正的愿望——他想拥有传奇力量。

　　“聆听者”称号的核心能力是听见对方的欲望与心声，地狱出产给恶魔最好的行骗工具。

　　也是攻击的手段。

　　这世上万物，为什么而生就为而死。说谎者死于谎言，嫉妒者死于嫉恨，贪婪者死于贪婪，天之骄子死于上天的馈赠。

　　包括你，“撕裂者”也不例外。

　　你动了。

　　你挣扎地站起来，扑向“撕裂者”，朝它发出最后一击。

　　“不自量力。”

　　它一手抓住骨龙的爪子，一手挥向你。你迎着乱涌的气流，分毫不躲避，直直撞上那利爪——

　　鲜血飞溅，沙滩上传来肢体落地的闷响。你破碎的躯干撞上骨龙，意识也融进了白骨里。

　　“撕裂者”很快明白了你的好戏码。

　　“想要换身体？没那么容易。”他动手粗暴地将骨龙拆成碎片，这条可怜的龙在空中扭曲咆哮，幽绿的眼睛一亮一暗。

　　而你的意识则飞速穿过狭窄的，白色的通道，这通道里有五颜六色的电流，你从没见过如此微观的，瑰丽的场景。你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一路上而上，直到那颗荧绿的宝石。

　　骨龙的双眼迸发出一阵光芒，你在用它的脊柱与“撕裂者”进行拔河比赛。它太大了，尾巴在罩子里。

　　而头——也既是你，在外边。

　　你出来了，你们扯断了骨龙的脊柱，这具白骨制成的躯干瞬间散开，又在空中拼成另一个模样。

　　你这个来自地狱的大恶魔，此时看起来仿佛是一只怪兽的遗骸，长着龙头与双爪，肋骨巨大，骨翼遮天，有腿却没有脚。

　　幽绿的单眼中，是“撕裂者”暴怒的面孔，和你散落一地的恶魔躯体碎片。

　　“我如今是一具骨架，你恐怕撕不碎我了。”你发出的嘶嘶气声显然激怒了它。

　　你迅速在这罩子上加上了一层防止出入的魔法结界，看着“撕裂者”气急败坏的脸，你摇了摇龙头脑袋，就像是在说：愚蠢的低等生物。

　　它用力撕开这碍事的罩子，追了上来。而你振翼离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徒留那夜幕之下，沙滩上，一片腥臭。

　　海风拂过。

　　沙子里，大恶魔金红的眼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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