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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兵
容色如画的少年一袭单薄白衣,直挺挺跪在岩浆中间的石台上。
红色的热浪如同火蛇巨蟒在他身侧咆哮,似乎随时都能将少年吞入腹中。
少年紧抿嘴唇,一动不动。
一把竹青色的小伞飘摇着落下。
少年察觉,惯来喜怒不显的表情瞬间改了颜色。
挣扎起身,少年身上却浮现出暗红色的绳索痕迹,一声闷哼,复又狼狈跪下。
“至至,我来陪你!”
涂山伞下,露出了巴掌大的小树人。
它此时已经有了五官,眼睛大大的,鼻子翘翘的,嘴巴还没太长好,总是抿着,瞧起来,就像是一直撅着嘴撒娇。
少年沉下脸:“本殿下不需要你陪,走!”
小树却是熟门熟路,一路蹿到他头顶:“那本树命令你这个’本殿下’陪伴本树。”
“胡闹!”少年焦灼:“你是纯木之躯,如何能到这烈焰浆心中?”
“那你还是单冰灵根、凰元冰体呢,你一块儿冰都不怕,我这木头有什么好怕的?”
“我有修为护体!”
“我有涂山呀!”小树不为所动。
少年抿唇,狠狠闭上眼,低声道:“你回去,我会向母妃认错,这样,我也很快就会回去了。”
小树听到,不喜反怒,在他头上跳了起来,一顿乱踩:“不行!你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
“身为大雍九殿下,不思友爱手足,却想神京夺位,是罪一。”
少年神色木讷,声音微哑,一字一句重复母妃当日怒斥之语。
“放屁!我看过大雍的历史,书上分明说,大雍五都皆系同源,太子之位,能者居之,五都血脉都能参加帝储之选,就连你们同辈排行都是五都同排,每一位皇子皇女诞生,五都同庆,为的就是让你们每个人都能平等竞争。”
“身为大雍九殿下,不能认清自己,勤勉克己,一味好高骛远,只能徒增笑柄。”
小树气得更是浑身发抖:“那就更是扯淡了!你都快潜心修行成了傻子了还好高骛远?要是你去参加那个帝储之选都沦为笑柄,那我看整个大雍也就是个笑话罢?”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口中却继续道:“她还说……”
“她说她说,她说了那么多,也没几句好话,我不要听了!”
少年沉默了下,片刻后,再度开口,语气温软:“可是我想听你说。”
“你说的对,我不该屈服。将欲取之,就不能听之任之。”不等小树反应,他又自顾自说下去:“你回去好不好?你信我,我定会平安。”
小树也软着嗓子,听起来就像是小奶猫在撒娇:“你让我留下好不好?你也信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只想陪着你。”
少年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头皮上阵阵抽痛:“你在做什么?”
小树用根须勾出少年头上的发丝,缠缠绕绕:“我用你的头发缠住我的根须,分成两团,我好有个人样。”
它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人,可我想用人的形态陪着你,至少你不会那么孤单……”
少年怔怔。
小树就一直呆在他头顶上,虽然有涂山伞保护,奈何岩浆温度实在太高,它感觉自己的水分渐渐蒸发,若不是用发丝绑住了根须,也许坐都坐不稳了。
越发倦怠的它没有发现,以少年为中心,冰层一圈一圈地扩散,哪怕很快被烈焰吞噬,也依旧不屈不挠。
少年面色苍白至极,嘴唇干裂,笔直的身躯微晃。
他却莞尔,薄唇轻启,似呢喃:“在我心里,纵万人,亦不及你。”
……
简双至从睡梦中清醒,果然,白拾回来了,那些梦境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披衣下床,刚好有人敲门。
“进来。”
柳州现出身形:“公子,属下已经探清,和黄素音接头的人正是十二殿下的雷侍。”
“当日察觉出白拾并非母妃的人,我就一直奇怪,黄素音潜匿了这么久,母妃为什么没有一点动作?后来我突然明白,我能想到的事情,母妃自然也能想到,索性不会派人过来。”
柳州迟疑道:“可王妃为什么会允许十二殿下的人进来?”
“因为黄素音虽然是澹台臹的人,但她本身就是母妃给我的警告。”
“警告?”
“她想告诉我,没了四方阵的护持,出阵之日就是我的死期,因为澹台臹绝对不会放过我。”
窗边的公子眉目清远,声音冷寂,柳州心头一跳:“可要属下出手拦截消息?”
“拦什么?”简双至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终于摆脱附骨丝的束缚,手指可以自由活动,不过依旧豪无血色,几近透明:“澹台臹知道我的计划,只会帮我。”
“日日观看这片景色,当真岁月静好。”
他伸出手,迎着天光,看指缝间的湖光山色
“可委实腻歪。”
他倏地收回手,手指蜷缩袖内。
……
赤橙黄绿青蓝紫,满头珠翠。
绫罗绸缎滚金纱,一身华贵。
白拾就这样“臃肿不堪”地去见简双至。
墨堤目瞪口呆:“你、你这……”
白拾轻蔑地睨他一眼,夏虫不可语冰。
脖子扬得高高的,方卖欲卖过门槛,就是一个趔趄。
她脚下发力,稳住身形,若无其事地往里走。
柳州拍墨堤:“人都进去了,还看?”
“你这神识织幻的本领可越来越强了,神识要什么阶层才能看得穿?”
“分神期。”
墨堤坏笑:“那公子看她不就是本貌了?”
他拉住柳州叮嘱:“我不告诉她,你可也不能告诉她。”
“滚开。”
……
“你……”
简双至见到人,斟茶的动作微微一僵,又恢复如初。
白拾一边“目下无尘”,一边不着痕迹地偷瞄简双至,竟然若无其事?
好,我倒要看看你是真无心,还是故作泰然。
虽然南璃身死之后,简双至似乎半点儿不挂怀,但是这南璃到底容姿不俗,她每日顶着这张脸和简双至相处,难保不会替南璃在简双至面前刷个脸熟。
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她才不会做。
刚好她还生简双至的气,就用南璃的脸膈应膈应他,也算是脸尽其用了。
白拾趾高气扬地走过去,就要坐在简双至身侧。
简双至淡淡道:“左边两寸。”
白拾从善如流挪臀,落座。
简双至斟茶与她:“今日装扮,如此与众不同?”
“习惯了。”
“习惯?”
白拾龇牙笑:“身为南家嫡女,穿着打扮不该尽显名门风范?”
你不是让我装成南璃吗?
我也是很尽心尽力的。
简双至垂眸呷口茶。
白拾瞥他一眼,也学着他的模样喝了口茶,又推回去:“苦。”
简双至颔首:“北境云州的廖茶你怕是喝不惯。”
什么茶,没听说过。
“不若换成本地的槿茶?”
白拾脖子特别累,不耐:“试试吧。”
简双至起身挽袖,烧水烫壶,捻茶悬水,动作一气呵成。
白拾斜眼看他动作,手上似乎已经好了?
简双至再次递茶。
白拾接过,垂头欲饮——
噼里啪啦,珠钗发饰落了一地。
“……”
白拾重重将茶杯放下:“都是你找的丫鬟,侍候得半点儿不尽心,瞧瞧这头发梳的!”
她无理取闹,简双至却不恼,只是询问:“你待如何?”
白拾起身,竭力高扬沉重的头部,眼神睥睨:“你,亲自服侍。”
若敢拒绝,我就直接动手。
不料,简双至直接牵起她的手。
他的手很凉。
“做什么?”
白拾先是愣,随即大怒:“本小姐的手是你能随便牵的吗?”
你多牵会儿,我就早点儿原谅你。
简双至没有回答,只引她至内室窗前落座。
白拾略微满意。
简双至替她将珠钗一根根拔出,放在一边。
原来这是答应了?
白拾装腔作势:“你梳头就好,可不要动手动脚!”
“动脚自是无需,动手却难免。”
简双至用珠钗敲了下她的头,声音如流水:“你说,我动,还是不动?”
“动!”白拾气冲斗牛。
窗外,远山衔水,风烟俱净,绿杨阴里白沙堤。
白拾托腮,身后简双至不疾不徐地动作,一个一个摘下发饰,一点一点捋顺发丝,一下一下从头梳到尾……
虽看不到他,但凭感觉,一举一动,是极有耐心的,亦是极……温柔的。
白拾趴在手臂上:“你……”
简双至等了片刻,未闻她继续,不由问:“怎么?”
“没什么。”白拾摇头。
她眯起眼,伸手去抓吹过的一缕风,却勾起了随风扬起的一头青丝。
她的手顿在半空中。
手上,覆上了另一只手,再不如往日里鲜血斑驳的样子,而是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却格外苍白瘦削。
那只手从她的手心里勾出缠绕的发丝,就欲退离。
白拾反手抓住,转身:“头发梳好了吗?”
简双至摇头。
“那……那我好看吗?”
问完就后悔,无论好看不好看,现在这张脸,和她有什么关系?
简双至却颔首:“好看。”
白拾:“……”
还是有关系的,这张脸若是好看,她的心情就不好看了!
她抓着他手的手突然收紧,另一只手则攥手成拳,重重朝人打了过去。
简双至侧身避开,白拾却如影随形,亦是侧身上前,简双至想要退开,白拾却死抓着他不放,两个人就这么贴着打了起来。
白拾一心想揍人,见一个拳头奈何不了他,终于松开钳制他的手,不料简双至反而趁机制住她,同时攥住她另一只手。
如此一来,就变成了白拾在前,简双至在后。
“别动。”简双至低声道。
“你说不动就不动?”
白拾正准备动脚,就感觉简双至将下颌支在自己头顶,神识触及自己的神识,很快,她脑中浮现出一段话: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亦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自古名兵,亦是如此,此双兵之术,可集尺寸长短于一人之身,故可战有强而无弱。
白拾眼睛一亮:“这是——”
简双至垂头在她耳边轻喃:“你的拳法,配上那匕首,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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