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

　　“孤儿？”迟天漠有些没想到，但这两个字落到施光寒身上好像也没让他感到多惊讶。
　　他只是瞬间在脑海里勾连起对于施光寒的过去和现在的无数想象，在两秒后对这人如何长成了现在这副德性自觉有所顿悟：
　　“哦，所以就愤世嫉俗了是吧？”
　　“愤世嫉俗？”
　　迟天沛不明白他这个结论从何而来，眉尖不自觉地蹙了蹙，不过想想以迟天漠的生长环境及所受的教育，思维上局限僵化也很正常。再说他们两个方才闹得快要动手，迟天漠现在对施光寒观感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很快舒展了额头，温和地微笑起来：
　　“海姆利希只是做事认真，看起来有些严肃，其实并不难相处。以后你们有机会经常见面的话，你会对他改观的。”
　　迟天漠毕竟年轻，也没经过复杂的人情场面，自然还是少年人的直线思维，很快发出两声干笑：
　　“呵呵，不必了。我可不想和他经常见面。”
　　迟天沛听了也就笑笑，没有继续再劝。一来他也不是那么有兴趣充当和事佬，非得去和缓他和施光寒之间的关系。二来他们两个少接触也好，省得这夯货再闹出不必要的骚乱来。
　　于是只点点头：
　　“反正我就是告诉你，他的身世特殊，你以后在言辞上注意一下。”
　　迟天漠好奇地问：
　　“大哥，你和他是不是有私人交情？就他这种小小的法律顾问，我们干嘛要对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我看他对你说话也挺没上没下。你不是CEO吗？”
　　迟天沛看着他，对这个问题沉吟了一阵，才答：
　　“我只是总裁，还不是正式CEO，只在爸不在的时候暂时代理一下。”
　　“有什么区别？”迟天漠笑嘻嘻的，不以为然，“现在不过是爸还没退休。等爸退了，那肯定就是你啊。CEO、董事长、继承人，除了你还能有谁？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迟天沛对他的说法当然是认同的，但又觉得这种事拿来明面上直说总是不妥——当然，因为是迟天漠说的，那效果又有不同。
　　非要说的话，迟天漠在现今的兄弟姊妹里也算是他最大的对手之一，不过这孩子看着头脑简单，这些话又能说得这么大喇喇，那显然确实发自真心。所以他光听着也高兴，脸上也不禁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不过还是故作姿态地提醒：
　　“谢谢你这么看好我，不过爸爸才是做决定的人。所以你的心意我知道，但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尤其在公开场合，知道吗？”
　　迟天漠看他神气，知道他并未生气，就也爽快地点头：
　　“我明白，大哥放心。”
　　其实迟天沛这人性格平和，对这个弟弟本人并没有多少先入为主的成见，既然他做人乖巧，那自然也愿意多给一些提点，所以又绕回了刚才的话题：
　　“不过天漠，你将来也是要进公司工作的，所以对于国外的职场文化还是要有所了解。美国和国内不一样，这里只有职位上的高低，作为个人其实都很平等。公司雇员只要在工作上尽心守责，就算不对上司拍马屁，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收入升迁。”
　　迟天漠脸上的表情一顿，心里又不自觉地感到了那已颇为熟悉的膈应。
　　他想了想，干巴巴地问：
　　“你的意思是，美国公司里下属和上司平等到可以称兄道弟？”
　　“也、也不到称兄道弟。”迟天沛又笑了，搔搔额角，像是在考虑怎么用更简单的话让他明白，“就是，不用卑躬屈膝，下属见了上司都要拍马屁，想方设法送礼，走后门那些……国内那套不能拿来这里用。”
　　迟天漠不过一介平凡的大学生，根本还没有过职场经验，但迟天沛这语气这措辞，不知怎么就让他听得不太高兴。于是笑容也浅了，只淡淡地又问：
　　“所以美国公司里下属对上司说话不客气也没事？”
　　“看是什么事。如果说得对，那上司也要接受啊，对吧？”迟天沛做了个很大度的表情，“所以你觉得海姆利希和我说话不够恭敬，那是因为在国内做下属的总要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外出碰到下雨还要给领导打伞的，对吧？美国这里的职场文化你没接触过，所以才会觉得奇怪。”
　　迟天漠不禁皱了皱眉头，迟疑地问：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还要给领导打伞……”
　　“十几年前我回国内考察的时候就是啊，当地领导接待我们，那班下面的人跟在旁边……哎，这种事我见多了。”
　　“那都十几年了。现在我们也发展了……”迟天漠气弱地想反驳。
　　“对对，你们现在也发展了。”迟天沛随口应着，显得对实情如何并不在意。
　　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只是发现迟天漠现在脸色似乎不是太好，便也略微收敛了一点口气，安抚说：“我没有说国内不好的意思啊，你不要误会。我知道国内现在经济发展得很快，前景不错的。”
　　迟天漠隐约觉得他说的“发展”和自己的就不是一个意思，但他阅历所限，实在也说不出更多的道理来反驳，也就只能草草点个头，沉默了。
　　迟天沛看他这样，想想又换个角度跟他说得更直白些：
　　“好，我们就不说职场文化，就拿我们自己来说。我们当老板的，对下属客气一点也应该吧？你想想，毕竟他们是为我们工作，给我们赚钱。你对人好，人家不是会更用心为你服务？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迟天漠这回点头点得很快，像是终于彻底明白了。
　　其实美国职场什么样儿，欧洲职场什么样儿，乃至亚非拉……的什么样儿，他又怎么会真的一无所知？
　　现在是网络时代，要想了解各地文化，管道多得是。更何况他还是专业学外语的！
　　迟天沛说着美国职场文化blablabla，他脑子里同时就冒出了好几部美剧的场景，差点都把剧名脱口而出，但又怕扫了迟天沛的面子。
　　其实职场就是职场，不管什么文化背景，具体到各家公司里，都一样有优有缺，有形形色色的上下关系。
　　迟天沛对美国职场的美化，说白了不过是基于对国内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在此衬托下，那其他地方就都是美的、好的、先进的——反正就是比国内好。
　　对此迟天漠虽然膈应，但如果认真反驳，容易影响兄弟关系。况且迟天沛也不是真有恶意，所以他膈应归膈应，反正不是大事，习惯了也就算了。
　　其实他刚才那么问，不过是以为迟天沛和施光寒真有什么深厚的私交，那自己招惹了施光寒，明天把迟天沛牵扯进来左右为难不好。
　　现在听他各个角度说了这么一大通，倒是多少有了答案。
　　果然，迟天沛像是怕他还理解得不够透彻，又接着补充：
　　“所以你就算不喜欢谁，也不要摆在脸上。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如果被说仗势欺人，很伤的。有些人穷，他就觉得是有钱人的错。他才不管你是好是坏，只要你是富翁，那你在他心里就是坏的——现在又是信息飞速传播的时代，处处都是舆论场——你还年轻，在这件事上尤其要当心。”
　　这倒是真的。迟天漠从小吃够了有钱就要当肉票的苦，听大哥推心置腹地提醒，顿时对大哥一扫刚刚升起的膈应，更敬更爱了。
　　有钱成他们这样，确实应该低调做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光脚的好一点，他们才好又穿着鞋又安全。
　　他心服口服地连连点头：
　　“大哥提醒得对，我知道了。”
　　他听话乖顺，迟天沛就很高兴，忍不住又说：
　　“还有记住啊，对我们来说，什么东西都不如人才宝贵。钱都是小事，人才重要。只要手上有能干的帮手，多少钱他都能帮你赚回来！”
　　迟天漠又点头。
　　“像海姆利希就是。你别看他这么年轻，其实才在律所几年就打赢过多场棘手的官司。所以我千辛万苦把他挖来——”
　　“千辛万苦？”
　　“当然啊。”迟天沛用“就知道你不懂”的表情笑，“虽然我开出的条件确实也不错，但平心而论，不管是收入还是社会地位，在律所都还是比在公司要高的。”
　　迟天漠对司法界的薪资水平一无所知，所以确实没想到，很诧异，傻傻地“啊？”了声：
　　“真的吗？”
　　“对呀。在律所有绩点有提成嘛。一个大案子如果又赢了的话，那律师费是很可观的。而且时间一长，名气上去了，收费标准高了不说，还都是人家捧着大案来求你接。知名大状轻轻松松年入过七位数很平常的。”
　　“哦！”迟天漠瞪大了眼睛。
　　“而且律师和顾问，光听也是律师更威啊！”
　　迟天漠豁然开朗，连连点头之余又傻问：
　　“那他怎么会愿意来？”
　　迟天沛不深说，只面露得意地一摆头：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大集团嘛，加上我又够诚意！被我的诚意打动啦！”
　　迟天漠抿起嘴，转而微笑，：
　　“不，主要还是魅力。大哥的魅力无人能挡。”
　　迟天沛开心地大笑出声，指着他：
　　“不愧是我弟弟，就是会说话！”
　　说话间，开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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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贼》前传，迟天漠做的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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