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初元年春

作者:寒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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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后凤印


      谢承音慌忙间挥手来挡,手背上再次浮现朱红印记,符咒的光芒宛如曲折闪电,刺穿利爪。它惨叫一声,动作就被阻了一阻。

      眼见红光攻势不停,娄思夜慌了:“别、别杀了它,那是女皇陛下最喜欢的霜雕!”

      云韶的手拢在袖中,五指收紧,捏得发白——那不是害怕,那是气的。

      因为少年的话音刚落,谢承音居然就真的乖乖捂住手背,遮盖了具有防护之力的符咒,遍布紫黑色环纹的禽爪,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纤细的手腕。

      云韶看着那顺流而下刺目的血,脸色一沉,念了个诀,唤来雷光,当空劈向娄思夜。

      他其实不太擅长用咒诀御敌,不离身地长年携着竹笛碧霄,不过此刻显然不打算拿出来用。原因无他,竹笛需要吹奏,而他的嘴巴现在只想用来骂人:“你脑子坏掉了吗?阿音和那只畜生哪个更重要?什么羽林之刀,不过是女皇的一条狗!”

      可怜的娄小公子一边要挥刀抵挡云韶生气之下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攻击,一边试图跳过去查看谢承音的伤势,一边还要弱弱地解释:“我不是……真不是,我只是让她稍微换个角度,避开要害…….”

      就连霜雕也怕殃及池鱼,松开谢承音,升至半空盘旋着,留意地面上的动静。

      云韶听到气急,收起雷电,扔下一句:“你自己解决吧,我不管了”,便摸出竹笛,吹起《太和》的曲调。

      橙色的暖光形成水纹般的屏障,将云韶和谢承音拢在其中。

      霜雕展开羽翼,再次俯冲而至。娄思夜叹了口气,手腕翻转,龙雀的刀柄狠狠击打在禽鸟额上,将它击出丈余,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吗?我明天给你拿点伤药来,都是十六卫常备的上好伤药,不会留下一丁点疤痕。”娄思夜絮絮叨叨的,抓住她的手。

      谢承音连连往回缩,被少年皱着眉头捏住:“别动,给你包一下。”

      武将的手没什么轻重,娄小公子又是每天和属下打架打惯了,系纱布时带了三分力。谢承音轻轻地“嘤”了一声,手腕立刻就被捏红了。

      “好娇气的皮肤,手腕也很细,还很怕疼,”娄思夜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少女其实并不能理解他和云韶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在她和姨娘、两个姐姐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她见识过远远比这颐指气使、居高临下得多的命令。

      那时她年幼不懂事,纵然不受姐姐们待见,也爱跟在她们身后转。谢家家富,于日常钱帛事上,谢砚川并不曾亏待她,姐姐们见炫耀御造工艺的首饰衣服她不动心,便转而在生活琐事上刁难。

      比如每每有交好的商户儿女来做客时,总会极尽可能地将谢承音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奉茶,一会儿添水,一会儿摘花,一会儿取物,跟在身后的丫鬟倒都成了摆设。

      大姐院子里的春杏心善,拉住她让她坐着玩,自己去侧厢房端水。

      谢承音仰起脸笑:“我年龄最小,要敬重姐姐,帮忙是应该的。”

      她是在侧厢房门口遇见谢枢的,他身子掩在半人高的盆景后,似乎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那一年她十岁,谢枢十七岁。少年的容貌英俊锐利,本来就沉默寡言,没有表情的时候更带上点阴鹜的味道,像春水河上结了一层刺骨的冰。

      她倒不怕,因为谢枢每每跟着父亲在外巡视商铺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珠子、手链,曹家酒楼的玉色芙蓉糕、烤羊肉,还会去寻一些正宗胡人做的面点给母亲,以安抚她对故土的思念。

      可那天,谢枢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了好一会儿,薄唇抿得紧紧的,手也握成拳放在身侧,一句话都不说。

      “简行哥哥……”她小声地唤,谢枢拂袖而去。

      从那天后,谢枢再没理过她。她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议论,父亲本来想把二姐许给谢枢,不知道为什么又作罢了。

      “是因为讨厌我,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二姐了吗?”谢承音这么猜测过。

      后来她年岁渐长,也不再试图讨好姐姐们,只是面上依然乖巧听话,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责罚和奚落。

      此刻,她睁着因为疼痛而有些湿润的杏眼,声音轻轻的,细细小小的:“不照着做,你会生气的呀!”

      娄思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他说不上来自己那一瞬间泛起的轻微酸涩又饱胀的感觉,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少女翡翠般的双眼,剔透的蓝色微光带着与年龄不太符合的沉静和悲伤,似乎要直直地望进自己心里。

      “你——”他刚开口,谢承音突然使劲把他往旁边一推,大喊着:“小心!”

      黑色雾气状的东西撞了过来,在《太和》曲凝聚而成的屏障上撞散,四散成焦黑的粉尘,又很快聚拢成一团,露出被烟雾所包裹的真实形体。

      翅膀覆盖着透明的粘膜,收拢起来栖立在树干上,有半人的高度。暗青色的骨节连缀成四足、脊椎,和三角状的头颅,更可怕的是从腹部伸出的螫针,由三四块手臂长度的骨节构成,染着铺天盖地的血腥和戾气。

      黑雾沿着螫针向下蔓延,粗壮的树干瞬间布满蛛网状的黑色纹路,寸寸枯萎,坠落下焦黄的败絮。似乎是从霜雕的身体中被释放出来的,雾气的另一端连接在纯白的尾羽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娄思夜傻眼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那刚刚吸取了树木生气的黑雾,此刻正向三人翻涌而来。

      然后他就不动了。

      缓缓转过头,娄思夜面带一点怪异的笑容,看着云韶:“你……你想干什么?”

      他指了指云韶抵住自己的膝盖。

      青衣的老板笑得依旧清雅,甚至就连从背后一脚把娄思夜往外踢的动作,都带着士族子弟见之也要愧颜的优美:“我说过了,我不会出手,你自己去解决吧。娄小公子,才十八岁的年纪,记忆力就衰退至此了吗?”

      眼见骨刀般的鸟爪袭击已至,双翼上滴落粘稠的液体,带起的腥风让人几乎作呕,娄思夜顾不上和云韶吵架,侧身拔刀横挡,认命一般地闭起眼睛。

      想象中的狼狈没有到来。

      刀刃与利爪相交的那刻,龙雀发出一声清吟。自刀柄围裹而来的金色光芒笼罩住刀身,隐隐浮现一只纤长展翅的凤凰,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束缚,展现丹青也无法描绘的高贵姿态。

      “这是……金银坊给御赐兵器刻上的凤凰纹?”他眼中闪动着惊喜,向前一扑,与骨鸟缠斗在一起。

      龙雀沿着骨块接缝处向上疾砍,将前足一口气劈断,又势头不歇,向骨翼挥去。鞘身的凤凰虚影蔓延处,黑雾隐约有后退躲避之意。
      云韶按住急得团团转的谢承音,啧啧点评:“我就说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洛水河底劈开灵体发出的攻击,现在又能驱逐毒雾,果然是附着上了皇家术士的咒印吗?”

      归义坊初遇时,自己明明刻意隐去了猫儿的灵气,娄思夜能够看到,也是因为咒术的加持吧。

      天子称制日,有凤自明堂飞入上阳宫,还集左台梧桐之上。自此女皇陛下便黜龙印,以凤凰为尊。娄思夜刀鞘幻化出的图案,其色五采,鸣音如铃,展翼若啸,可不是普通的凤鸟。

      那叫“圣后凤印”,御锲的护身符,在某些场合下,见印若圣后亲至。

      但为什么会鎏刻在这帮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喊打喊杀的武将佩刀上?

      “你到底——”娄思夜手起刀落,往螫针上踢了一脚,喘着气大喊:“你到底对我们这帮刀口舔血,执掌皇城,护卫天下太平的禁军有什么意见啊!”

      片刻之前的天空还澄碧如月下静海,此时却被重重云翳所遮蔽,暗红色的疾风与金色刀光交织缠绕,在晦暝难辨的视野之中扬厉吞吐。

      白骨之鸟力气和体型都极大,又无知无觉,被砍了也不觉痛楚,挥挥翅膀就能重新再战。雾气还不时吸取栽种在一旁的树木的生气,令双翼间的粘膜被砍断又很快生长起来。

      娄思夜的体力渐渐有些不支,凤凰纹毕竟只是以术士的灵力为媒介烙印在刀身,能击退雾气,却无法彻底斩断。

      谢承音揪着云韶的袖子,示意他出手相助,而后者的火气,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

      娄思夜一个趔趄,用刀撑住不至于摔倒在地,腹部的螫针便像离了弦的箭,直刺向他的脸。

      就在云韶慌忙执笛,谢承音冲出屏障的瞬间,一道红色的锁链从虚空中蜿蜒而至,把白骨之鸟一圈又一圈围裹起来。锁链和骨节交错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响声,红光侵入骨块,连带雾气一同束缚住,竟然能令巨鸟受伤,发出凄厉的尖啸。

      好像是眨眼之间,娄思夜身前出现一道纤长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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