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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沉
杉木为柱,青纱为帐,此刻,寒酸而冷清。
窗门紧闭着,一丝风都吹不进来,散落在床边的纱帐,就如同床上那人的身影一样,僵硬。
此刻,站在床边缄默而立的两人,一个是被请来为老爷子医治的,致安仁和的胡枚举大夫,另外一个,就是林有福。
“夫人,还有什么话,请尽快说吧。”胡枚举对林有福还有些微印象,知道她是周白的妻子,却不知道她竟也是林恪守的女儿。
林恪守这场病来的突然,也迅速地入了膏肓,即使慕名请他来看诊,也是回天乏术,勉强续命而已,全靠他自己的执念拼着一口气罢了。
如今看来,怕是心愿全寄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了。
“胡大夫,多谢你了。”林有福脸上的泪还未干,甚至,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下淌。
她看着父亲与她说话的模样,不仅悲痛心碎,更兼有满心无助。
“福儿,爹爹……护不了你……”一句话,他说的颤颤巍巍,虚虚弱弱。她甚至看到从来强大的爹爹眼角有泪花闪烁,顷刻间,便隐没在了层层叠叠的皱纹里。
她从没像当时那样深切的意识到过,她的父亲,真的老了。
彼时,胡枚举终于撤了针,开始规整带来的东西。
“夫人。”这段时间与林家问诊,胡枚举也看出了些这家子里的端倪,想着眼前这位好歹也是周白的内人,便有心提点她一句:“切勿多做停留,这家的女主人每日里都会来询问病情,且不问医方只问生死,夫人请节哀。”
说完,胡枚举便提着药箱,率先出了房门。
却不出院子,看起来似是要给林有福争取最后一点说话时间。
林有福还没反应过来,林恪守反而先挣扎起来,她只好赶紧上前,握住那双苍老的手,急切道:“爹,爹您要什么,女儿给您拿!”
“福儿,福儿,林家,靠你了。爹信你,信你!”林恪守拼命挣动着四肢,仿佛眼前就是溺水者眼前唯一的浮木,他努力得抓着她,一双本已涣散的浑浊双眼,突然迸出了前所未有的锐利,他死死盯着有福,似是要得到她的某种保证。
“您放心!我会守好林家的!爹您放心!”此刻,林有福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上一次如此,是有玉哥身死时,这一次,是自己的爹。
她知道这只是一种回光返照,但也意味着,这便是爹最后的心愿,她必须拼尽全力去完成。
“我一定守好林家!”所以,她再一次坚定了决心!
“好……”
一气散尽。
一命终了。
“我一定!好好守住林家!”
*
“周小盏,这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借口将周白拉出来喝酒的许伯舟,此时正在自家酒楼的包厢里狠狠逼问着他。
“我想给她赎身,她不能就这样呆在那儿!”而此刻的周白,同样一脸沉郁,闷闷得喝着酒。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是元为珞那个大嘴巴,他连夜就给许伯舟跟江兼鹤说了傅者欢回来的事,甚至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周白当时的反应。
反复与好友们强调,明天,一定要把周白约出来谈心,而自己实在有事就不去了。
此举,自然被两位好友揶揄一番,但他们也知道,如果不知道真的有重要的事,他元为珞又怎么会完全不管周白的事儿呢?
“就是啊小盏兄,你可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江兼鹤也趁机答话,他对傅者欢这个“妹妹”都快连印象都没了,自然不可能为她说话。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自然会与有福说清楚。”事实上,他也是才刚做下的决定,就等着晚上林有福回家,再与她戏说。
没想到被元为珞那小子一搅合,弄得他现在就跟负心汉似的。
“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那种人?”
“嘿,自古才子多风.流啊,红颜知己无数的数不胜数,我怎么知道你就不是这种人呢!”许伯舟半真半假的调侃,他可是三个人里唯一知道周白对林有福动心的人,如今周白小时候的白月光一回来,别两边都不愿放弃,来了个两处留情,那可真不是君子所为。
“行了行了,知道你许伯舟专情立誓永不纳妾。”可他周白也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只不过是想替少年时的玩伴赎身,想为她谋一份好出路,不忍见她流连欢场而已。
“终归,那也是者欢妹妹啊。”
与好友告别回家时,林有福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周白不疑有他,以为她只是累了乏了,便有心逗弄一下她。
“有福,我有个妹妹叫傅者欢,如今在坊间当歌女,我想给她赎身,你觉得如何?”
“什……?”
却不料,林有福竟突然直直看着他,反应甚是奇怪,片刻后,两行泪竟成串滴落,哽咽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
周白立刻就慌了神,后了悔。
“有福!你……别哭别哭,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所以你要纳妾么?连你也不想要我了么?”
——连你也不想要我了么?
周白,瞬时如遭雷劈,他突然意识到,林有福今天,定还遇到了别的事。
莫非……
“我爹没了,连你也不想要我了么?”不等他再揣测,林有福率先将一腔哀怨哭了出来。
到底只是个十七岁少女,两个月间,连番打击下,哪怕再天真纯然,都要开始患得患失了。
更何况,林有福前生还遭受过那等非人的待遇。
故而,在听到周白要为一个歌女赎身时,她立刻想起新婚那夜,他们约定过……
“等我攒够了资本,一定主动与你和离,还公子自由之身,将来也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
言犹在耳,不过两个月,竟已是到应验的时候了么……
于是乎,少女的心,哗然碎了一地,每一面都折射着此刻可怜的自己。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只是一个妹妹而已。”意识到林有福似乎误会了什么的周白,还想再努力解释一下,却依旧于事无补。
“我不听!你都要为她赎身了还能是怎样!”为她抛开大一笔银子,然后放她自由,说什么好听的,那是个妹妹,非亲非故的谁会无私的为另外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此时的林有福,已经再听不进任何的话了,她沉溺在自己的想法里,满脑子都是“抛弃、别离、痛苦、悲伤”,她无处发泄它们,硬憋着任由它们自己撑成了个刺猬,如今被周白毫无恶意的一逗,便狠狠得扎了他一下。
周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了,他们往日里总是互相逗弄着,一点点加深着对彼此的感情,尽管谁也没有说出那份感觉,却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懂着对方。
如今她的这一发难,无疑是将他向外狠狠推了一把。
让他瞬间从一切美好的臆想中,清醒了过来。
是啊……有福是自己的妻,是自己心仪的人,如此对着她说出想要给别的女人赎身的话,他周白算什么呢?又把她林有福当成什么呢?
不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吗?
才还没得到一心人,自己怎么就犯下了这种混?
思及此,周白立时想要解释补救,却被林有福真的一把推了开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没让自己狼狈跌倒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有福抹着泪跑回房间,本来还有些雀跃的心,立刻冷静下来,也郁郁了下来。
自己……怕是真的做错了。
晚风拂面,夹杂了冰冷的水汽,感觉似要下雨,周白颓然立在院中,连林晚唤他用餐都仿佛未听见。
而一处假山后,偶遇了这场争吵的周季鸢,则满脸得不怀好意。
她用力捂着嘴,尽可能憋着下一刻便要冲出来的得意笑声,在那方假山后,隐忍到浑身颤抖。
“林有福啊林有福,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被周白辜负的滋味不好受吧?”
周季鸢的内心跌宕不已,满心都是仿佛报复得偿的爽快感。
“如果被人知道你周白放着家里的贵女不要,成婚两个月就要为个歌女赎身,不知道林家人又会怎么想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恶意,一浪一浪得袭来,将周季鸢的面容描绘的更加狰狞与锐利,更加的……
“小……小姐,您还要……往前走么?”随侍婢女平时就纪委怕她,如今看她这个样子,更是锁在一旁瑟瑟发抖。
“哈,好戏看完,回去了。”既然被她知道了这么大个谈资,便何须再多此一举去给周白找不痛快呢?反正他的好日子也没多久了,就当是她施舍给他的吧。
一场变故,便陡然埋下隐患。
林晚在房中摆饭,林有福仍坐在妆奁前哭泣,而周白,则依旧呆立在院中,内心千回百转。
无人有勇气在这时,跨出一步,也无人知道名为周季鸢的渔翁将有要洒下如何大的一张网。
虫鸣声声中,只有林晚依旧锲而不舍的一句话:“小姐,姑爷,天色不早了,用餐吧?”
天色,却已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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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写得好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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