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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光阴弹指一挥间，距离上次宴席已过七日。
楚宁郡主在牧亭内支了一架古琴，和着春光奏曲。绿芩站在一旁，看着楚宁的指尖飞快地在琴弦上拨动，半响终于弹完了最后一个音。她见缝插针地开口提醒道：“郡主，你还未将数日后成婚一事跟皇上说过。”
“我不知该怎么说。”楚宁的手指搭在古琴上，神色有些忧愁，“皇兄自成年后看上去总有些阴沉，与我也不大亲近。我心中实在没底，也不知他是否会同意。”
绿芩劝道：“万事俱备，只差这临门一脚，莫非郡主还想将婚期往后延延？”
迟则生变。楚宁很清楚这个道理，她终于下定决心：“走。”
此时早朝已过，楚宁便径直去往御书房，果见苍玄身边的小顺子守在御书房的门口。
小顺子行了个礼：“参见楚宁郡主。”
楚宁开口问道：“皇兄可在里头。”
小顺子：“陛下正在里间批阅奏折。”
楚宁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成年后的苍玄愈发英俊，心思也愈加深沉。他的发冠高高束起，明黄色的龙袍上翻滚着沧海正龙，长眉入鬓，凤眼冷冽，看上去不怒自威。
楚宁行礼道：“皇兄，臣妹有一事相求。”
苍玄抬起头来：“何事？”
“臣妹斗胆请您赐婚。”
苍玄长眉微挑：“何人教你看上了？”
楚宁：“沐哗然。”
“你也到该出嫁的年纪了，”苍玄放下折子，深邃的眼眸不含温度地扫过楚宁：“国师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你嫁去后定要好好照料他，做好为人妻的本分。”
楚宁没料到事情进行得竟如此顺利，不禁欣喜道：“多谢皇兄。”
“无事你便退下罢。”苍玄凤眸微晲，又对一旁的太监道：“传穆岚少将进宫。”
日落皇城，宛兮于宫门外静候，百无聊赖地看着宫廷内宽阔的大道。过了很久，穆岚才出现在她的视线内，从远处一个模糊的小点到近处一个可观可感的人。
宛兮拿腔道：“穆姐姐你又犯什么事了？我在这里等了老半天，闷得发慌。你下次再这样慢，我便不等你了。”
穆岚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时还要阴沉几分：“我本来就没让你等我。”
宛兮敏锐地察觉到穆岚低落的情绪，收起玩笑道：“不会真犯什么事了吧？”
穆岚：“没有。”
宛兮内心狐疑，双眼瞥见她手中一块黑布包裹的物件：“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皇上赏赐给我的。”
“让我看看。”
穆岚的手仍是紧握着。
宛兮挑眉道：“怎么，这么珍贵，不给我看吗？”
穆岚并未搭理她，向前走去。
宛兮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她隐隐觉得那个包裹里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跟穆岚闹脾气时多半都是开玩笑，玩笑多了，穆岚总会习惯性地忽略。只有当她真正发火时，穆岚才会认真对待。
宛兮深知这一点，因此佯怒道：“这么个破东西，竟然比我还珍贵！”
穆岚果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宛兮经过这些年的锻炼，演技早已炉火纯青，她忍痛猛踢了一下墙角，脸上带着三分恼怒七分悲恸：“真是可笑，原来我连个包裹都比不上。看一眼都不行，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穆岚开口道：“过来。”
宛兮收起脸上的情绪，走了过去。
穆岚露出包裹中一角，是个漆黑的灯座，看不出是什么材料：“一盏灯罢了。”
宛兮放下心来：“没意思。”
穆岚：“本就没意思，你偏要看。”
宛兮：“人总是这样，越不给看的东西越想看。”
穆岚复又开口道：“我还得知了一件事，七日之后，国师便要和楚宁郡主成婚了。”
宛兮讶然道：“那秦凌怎么办？”
穆岚：“圣上的诏书都拟好了，此事已成定局。”
宛兮低声呢喃：“怎么会...”
“我要告诉她。”
穆岚：“你告诉她又有何用，只会让她伤心。况且她现在情绪不稳定，万一犯下大错。”
宛兮：“但她迟早会知道。”
穆岚清声道：“那便瞒到瞒不住的那一刻吧。说不定那时她体内的妖力已得到控制，告诉她也更为稳妥。”
秦凌的妖力日渐高涨，时常出现难以抑制的状况。虽然没有酿成大错，小祸却接连不断。
秦凌本想独自一人呆着，犯了错别人也看不着，总不至于丢脸。
奈何沐哗然似乎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空闲，白日里总会时不时地来见她。
又是一日春光明媚，秦凌接过药碗，再一次控制不住妖力地将它捏碎了：“沐公子，见笑了。”
沐哗然有些心疼地看了看秦凌。
秦凌被这眼神一看，顿时连丢脸的念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可怜见，她最受不了这种眼神。秦凌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两声：“没想到我力气那么大。”
她偷摸着瞥了一眼沐哗然，万万没想到他的眼神愈发心疼。
......
秦凌无奈地别过眼去，不去看他。
沐哗然提议道：“秦姑娘，要不我来喂你。”
秦凌一时心惊，急道：“不用。”
沐哗然微微错愕。
秦凌意识到自己失态，故作肃然道：“我这妖力只是偶尔失控，并非一直如此，若这点小事都要你帮忙，我岂不成了无手无脚的废人。”
沐哗然：“是我唐突了。”
夜深，厢房内。
秦凌低叹道：“这已是我破坏的第二百二十四口碗。”
沐哗然：“我记得整个道观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碗。”
秦凌：“我可能命中注定与喝药无缘。”
沐哗然：“既是无缘，便莫强求。况且此药于你而言，已无多大效用。”
秦凌：“我以为你会主动提议来帮我。”
沐哗然：“你若这点小事都要我帮忙，岂不成了无手无脚的废人。”
......
这话听得有点耳熟。秦凌迎难而上：“古人云：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沐哗然充耳不闻：“此药已经压制不住你体内的妖气，我会重新找寻其他方法。”
秦凌眼见喂药一事已无可能，只得退而求其次道：“挑些简易的法子，扎针之类的就不必了。”
沐哗然实话道：“这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秦凌：“......”
宛兮隔三差五地来找秦凌，时常欲言又止。
她陪着秦凌从晨间坐到黄昏，道：“我留下来陪你一起用晚膳吧。”
秦凌笑道：“好，等会儿还有一人要与我们一起。”
宛兮试探道：“是国师大人吗？”
秦凌笑着点了点头。
宛兮欲言又止的神色变得更为复杂。
秦凌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宛兮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还是先回去吧。”
“嗯，路上小心。”
宛兮走得很急，脚下一滑，差点从门口的阶梯上摔了下去。
诏告很快便传遍整座京城，随着成婚之期将近，皇家观也收到了一张请帖。
朱逗率先打开请帖：“国师大人竟要和楚宁郡主成婚，我一直以为他和秦凌...”
杜明轩接过请帖看了一眼：“皇家之事，休得多言。此事暂时不要告诉秦凌。”
朱逗：“为何？”
杜明轩沉色道：“你没看见请帖上宴请的名单里根本没有秦凌的名字吗？”
朱逗心下一惊：“这...难道是圣上的意思？”
他又很快自我否定道：“不，这更可能是楚宁郡主的意思。”
杜明轩：“轻易莫揣测，也可能是写帖之人一时疏漏。总之，现在先不要告诉秦凌，她身上还有妖气未除，情绪也不太稳定。不如等她日后病好再说。”
沐府内一片张灯结彩的景象。一群仆人进进出出忙活着。府门一角堆着迎亲所用的鼓，两面鼓上飘着长长的绸条，挂着用珠子和贝壳做的装饰。
小淮于花池边找到沐哗然：“公子，圣上赐婚一事你同意了？”
沐哗然：“那个残魂写信给我，告之了事情的缘由，我同意了。”
小淮心思通透，当下便猜到了三分：“是为了秦凌吗？”
“嗯。”
“可你分明不喜欢那个楚宁郡主。公子，自从你年少时救了我，我便一直希望你能喜乐一生。你每次除魔卫道都要用血封印其灵核，为天下做了那么多牺牲，为何现在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要牺牲。”
“小淮，我不计较。”
小淮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她心中涩然，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花池。
成婚当日数十里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城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探身去接沿路撒下的喜糖与金箔。
那日黄昏，秦凌坐于房内，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锁钥声。她起身欲去关窗，却见小淮翻窗而入：“秦姑娘，好久不见。”
“小淮，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你送一样东西的。”
那是一张烫着金纹的帖子，上面幽幽带着暗香，大红的色调彰明了它的用途。
秦凌一眼望尽内容，右手微一使劲，请帖顷刻间化为漫天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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