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总怕被抛弃

　　兄弟二人从杜衡山的书房内退出来后，杜志远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云舒阁，由着两个贴身侍婢伺候着洗漱，吹了烛火，便睡去了。

　　而杜修远的住处较为偏远些，他还在归去路上慢慢的行走。跟着他的小厮将一件墨色外袍搭在主子的身上，夜里总是会有些冷。

　　此时，刚刚过了亥时，杜家的各个屋内的灯火均已经灭去，只有回廊的屋檐下，每隔着十来步子的地方，两侧挂着灯笼。院子里很安静，杜修远归去的路上，隐隐约约间可听见一两个值夜的下人唠嗑的声音。夜色中，他们将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声音大了会吵醒了主人家。

　　清冷而又皎洁的月光下，杜家的庭院内，一主一仆两人正缓步而行，仔细着点听，能听见二人的脚步踏在地面生出的细碎声音。

　　夜色笼罩下的杜家，宁静而又祥和。

　　次日清晨，杜修远早早起了，便来了正房堂屋里给杜老太太请安。

　　跟往常一般，他朝着杜老太太端正着跪下，叩头行礼，语气恭敬的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这日，杜老太太却迟迟没有叫着他起身。

　　婉宁见着杜老太太突然发难于她的这个四哥，她的心登时猛地跳了一下。

　　莫非杜修远是做了什么让老太太生气的事情？

　　不大可能啊......杜修远近些日子一直在为即将来临的乡试做准备，白日学堂内进学，夜间书房里读书习题，一直这般的反反复复。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说了杜修远什么坏话，因此才让老太太这般生气。

　　坐在正堂两旁的长辈原本也在轻轻地交谈着什么，见杜老太太这般，他们蓦然止住了话题，顿时安静了下来。

　　坐在左侧首位的杜衡山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放下，他侧头看了一眼杜老太太，有些好奇杜老太太为何突然要为难于杜修远。难不成他的这个儿子是做了什么让老太太不高兴的事情了。

　　杜衡山的大哥，杜衡仲现远在京城任职，因此，坐在右侧首位的是杜衡仲的发妻李氏。李氏心中也是颇为好奇，但见二弟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开口。

　　李氏的两个儿女杜卓远和杜婉诗也都有些疑惑，杜卓远作为杜家的嫡长子，年纪稍大些，也更成熟些，他遇事时表现的较沉稳，脸色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嘴唇微微抿紧了些。而杜婉柔只是个才十三岁的少女，她偷偷地扫了一眼杜老太太，只见老太太的神色颇为冰冷，她登时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来。

　　杜婉琼依然如往常一般，头始终都是低着的，她只安静的坐着凳子上，沉默的听着。知道二房的这个庶出的哥哥肯定是犯了什么错，让老太太抓住把柄了......她想起数日前自己做的那件事情，杜婉琼的手紧紧的攥着手帕。

　　杜志远跟杜婉柔兄妹俩的性子很像，都隔岸观火般的看着这场闹剧，而这人的同胞妹妹杜婉娇心里却在想着要过多久才能吃上早膳，她的肚子实在是有些饿的受不了了。

　　“母亲这是”杜衡山缓缓地开口道。

　　“你教这个孽畜自己说，他干了怎样混账的事情。”杜老太太咬牙冷冷道。

　　听杜老太太说了话后，正房堂屋内众人的视线大多又落在杜修远的身上。此刻，他正神色平静的跪在屋内，静静地接受着屋里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们的打量和审视。今日的太阳很好，正堂的槅扇都支了开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杜修远的肩上。

　　婉宁也看着跪在地上的四哥，他端正着保持着跪姿，双眸微微的下垂着。他沉默的跪着，没有求饶，没有辩解，他大概是知道即使辩解了，坐在正堂上方的杜老太太不会相信，屋子里的众人也不会相信，因为没有一人是站在他的那方。何必要去浪费口舌呢？

　　夏日明明是个很暖和的时节，而此刻的婉宁心里莫名的觉着有些寒冷。

　　“修远，你做了何事让你祖母竟会动这么大的气。”杜衡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好看，一想起这孩子的姨娘，便记起过去的回忆。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当初，这孩子的生母便是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才会得了这孩子。但想着这孩子近些日子的变化，杜衡山又有些疑虑了，他收起脸上生气的表情，语气也变得平稳了些道：“若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还是早些说出来......及时知道错误改正便罢了，以免你不知错日后会酿成大祸。”

　　沉默了片刻后，杜修远抬起头来，目光淡淡的看着杜老太太道：“惹祖母动气是孙儿的不是，可孙儿却不知自己是何处犯了错，还望祖母告知。”

　　坐在正堂上座的杜老太太的视线也看着堂下跪着的杜修远，见他神色淡然平静的模样，她却忍不住的笑了，她的这个孙儿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杜老太太脸上带着笑意连说了三声“好”，只是老太太脸上的笑未及眼底，莫名的让在场的女眷有些害怕。

　　杜老太太用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的周嬷嬷，周嬷嬷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叫人将一个小厮传上堂来。

　　看他衣着，婉宁便知道这小厮只是杜府府内的一个下等下人，只是她从未见过，却不知杜老太太传这下人进来是要做些什么？

　　小厮一进屋内，双腿便登时跪了下来，头一直低着，没敢抬起。

　　杜老太太端着杯周嬷嬷递来的茶水，慢悠悠的喝了两口，又将手里的茶杯落在一旁的案几上，轻声道：“说吧，说说你之前看到的事情。”杜老太太对着堂下跪着的小厮说。

　　“好的......老太太。”小厮吞吞吐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他伏低着身子，双手捏成拳头状，仿佛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开口道：“那时候，绥远将军谢大人还住在杜家的客院里，一日，小的看见四少爷去了将军那里，但将军那时候并不在，他又去看了眼将军养的两只白狼......结果也是在那日，有只白狼像是发狂了般挣脱了绳索，当时小的赶紧去寻谢大人......远远的看见了那白狼袭击了府里的人，也不知是何缘故，白狼突然温驯了下来，后来便跑开了。因是小的看护着那两只白狼，小的知道闯祸了非常害怕，可那事发生后，府里却没人提及这事，小的便也没有再做声。”小厮说完了话后，头伏的更低了些，向老太太求饶：“小的知道错了，求老太太绕过小的吧。”

　　正堂内的众人听了这小厮的话后，心里都很是震惊。屋内，只有婉宁和杜婉娇，以及她俩的贴身丫鬟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杜婉娇和几个丫鬟可不敢开口给杜修远说情。

　　玉檀青檀俩人互视了一眼，沉默地没有说话，目光看向她们的小主子。

　　“你说的都属实？你要胆敢撒谎......”他的这个孩子会有这么毒辣的心思，杜衡山心里有些不敢置信。

　　小厮快速抬起手放在脑边，连忙发誓道：“二爷，小的说的都是句句属实，否则......”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杜老太太淡淡的说了声“好了，闭嘴。”小厮立时便噤了口，没再开口说话。

　　“如今，你这孽畜可还有什么话好说？”杜老太太话锋一转，语气疾厉的朝着杜修远道，却见她的这个孙儿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慌张胆怯的模样。

　　杜修远依然维持着端正的跪姿，他慢慢的抬起头，缓缓地扫了屋内的众人一眼，又低下头淡淡道：“若祖母认定孙儿所为，孙儿也无话可说。”杜修远的心里冷笑了声。

　　杜老太太看着他，语气意味深长的道：“无话可说......好一句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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