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前和奸臣未婚夫互穿了

　　下雪了。
　　蔺知乐看着在她手心化成水的小小冰晶，暗暗想。

　　她刚想放下帘子，却见外面熙熙攘攘，中原人、胡人、西洋人笑着说着路过，甚至还有几个身材高大的昆仑奴出没。

　　这里是长安。
　　当今世上最繁华的城池。

　　蔺知乐就这么挑着一点帘子，静静看着外面。黯淡的天光沿着帘子的边角照进来，将她的脸分作明暗两半。面颊消瘦。

　　她想，世上怎么有这么多人呢？那个人笑一定是因为快乐吗？那个哭着的人一定是在悲伤吗？挥斥方遒的人一定满腹经纶吗？字都写不好的人一定胸无点墨吗？

　　那么多的人，谁又看得清谁呢？

　　道理她都懂，她只是觉得自己悲哀。
　　她总是将人想得很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而后一次又一次失望。

　　其实都怨不得别人，不是么？人家本身就是那样，是她自己看不清又不肯认罢了。

　　寒风将她鼻尖吹得泛红，她吸了吸鼻子，撤手放下帘子。轿夫拐了个弯，帘角飞了起来……
　　“等等，停轿！”

　　轿夫不明所以，却还是照令靠边放下轿子。
　　蔺知乐钻出轿子，向方才路过的小巷走去，迟疑唤道：“傅小姐？”

　　小巷背光处，一个身姿颀长的卷发男人挡在一个身着鹅黄袄裙的汉人少女面前，低头看着她磕磕绊绊地说着什么，少女眼圈通红似是十分畏惧地后退闪避。

　　两人听见蔺知乐那一声喊，齐齐顿住了动作，向她望来。
　　蔺知乐皱眉打量了一阵那样貌与中原人迥异的男人，高声道：“傅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家下人呢？”

　　那番邦人盯着蔺知乐看了一会儿，好像在琢磨她方才说的什么，片刻后，竟向她走了过来。
　　“小姐，怎么了？”

　　番邦人走近了两步才看见站在蔺知乐身后的轿夫，停住脚步，满脸欲言又止。
　　傅姓小姐趁机绕过他跑到蔺知乐身边，颤声道：“蔺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蔺知乐握住她的手轻轻将她拨到身后，强撑镇定地直视那番邦人：“你听得懂大晋官话对吧？你是谁？为什么拦着她不让她走？”

　　番邦人反应了一阵，看向缩在蔺知乐身后的傅姓小姐。琥珀色的眸子使他看起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傅姓小姐崩溃喊道：“你别过来！别过来！蔺姐姐救救我！”
　　蔺知乐瞪着番邦人，护着她缓缓后退。两个轿夫也握紧了木棒警惕地看着他。

　　番邦人抬手，似是想叫住他们。食指上一枚深碧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四人却不理，迅速退出小巷。番邦人没有追上来。

　　蔺知乐松了口气，将傅姓小姐拉上自己的轿子，吩咐轿夫先往傅府去。
　　少女垂头缩在角落，好像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蔺知乐坐在她对面，轻声道：“傅小姐，你还好吗？”

　　少女一听她这声便簌簌落下泪来：“蔺姐姐，他好可怕！”
　　蔺知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别怕，没事了啊，我现在先把你送回家，以后出门千万记得叫人跟着。”

　　傅姓小姐姐默默点头。
　　傅是右仆射的姓。蔺谈不与如今的清流一党多来少去，蔺夫人那边却是与长安各大世家的女眷都维持着良好的关系，蔺知乐跟在她娘身边，也见过这位傅氏的三房小姐几次。

　　谁能想到她们再见会是这样。
　　轿子停在傅府门前，蔺知乐亲自拉了傅小姐下轿。

　　守门的仆役见了蔺知乐，立即上前腆着笑脸行了一礼，又见蔺知乐身后畏畏缩缩的三房小姐，目光闪过一丝不屑。

　　蔺知乐没看见那仆役变脸，笼着傅小姐的肩低声嘱咐了一句，而后上轿离开。
　　“咚”的一声，傅府角门合上。

　　“你说那番邦人公然在长安拦下世家小姐？”陆涟道。
　　蔺知乐抱着汤婆，眉心深皱：“对，一眼瞥过去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像傅家三房的小姐，下轿一看还真是。见我下去，那人竟然还敢朝我走过来……吓煞人了。”

　　陆涟探身越过小案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没事了。”
　　蔺知乐缓缓摇头：“我倒不是很怕，倒是那傅小姐，她才是真的吓得不轻。”

　　陆涟捻了一枚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嚼完咽下，方道：“不过依我看来，那番邦人也不一定有什么恶意。”
　　蔺知乐给她倒了杯茶：“此话怎讲？”

　　陆涟道：“你来这么多次国子监想必也见过不少番邦人吧？你觉得他们如何？”
　　蔺知乐想了想，答道：“初见觉得他们与咱们中原人长得不太像，说话的腔调也有些古怪，但看他们举止，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陆涟笑了：“这是你没怎么与他们接触过，除去外貌与语言，他们与咱们不同的地方多着呢！就拿你今个儿撞上的这事来说，我虽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但我却知道国子监里有个西洋学生，他们国内追求姑娘或是讨姑娘欢心时都喜欢往人跟前凑的。”

　　蔺知乐嫌弃道：“这风俗可真怪。”
　　陆涟笑道：“要是你去了他们的国家，你才怪！”

　　蔺知乐也笑，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
　　陆涟杵着下颌看着蔺知乐：“话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我家陪我了？”

　　蔺知乐面上笑意淡了些：“来陪你不好么？”
　　陆涟突然叹了口气，握住她搭在小案上的手：“你心里不痛快，我不问你为什么，你若想说便告诉我，我随时听着。”

　　蔺知乐勉强提了提嘴角，回握住她的手。

　　眼瞧着距离冬至越近，长安城中异域面孔越发多见。看多了，蔺知乐也不觉得那些人有什么特别的了，渐渐也就将傅小姐那事抛之脑后。

　　客居陆涟家，她时而出去逛逛，时而在陆涟书房里看一整天的书，时而又跟着下学后上陆涟家继续听学的国子监监生们一道上课，行程安排得紧锣密鼓。

　　陆涟偶尔晚起见蔺知乐已经看过一卷书了，只能自愧不如。

　　兴许是因为她过得太过充实，稍不察觉，竟已到了冬月初五。蔺母思忖数次，还是差人来叫蔺知乐回家过节。

　　想到冬至当日，蔺谈与蔺知言铁定是要去宫里的，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操持可怎么行，蔺知乐只好拒绝了陆涟冬至一起包饺子的请求。
　　陆涟也不强求，留她吃了顿晚饭后便将人送到门口。

　　好巧不巧，又遇见过来接弟弟回家的叶昼成。

　　这是这些日子来，蔺知乐第五次碰见叶昼成来接弟弟。虽说兄弟感情好，哥哥偶尔下职晚顺便来接弟弟一道回家也没什么奇怪的，但蔺知乐看着就是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端午时，六皇子萧棋看陆涟的眼神。
　　她轻轻挑开车帘往回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陆涟进门，而叶昼成回头。

　　只一眼，便转回来不再多看。
　　尚未长成的少年叽叽喳喳犹自聒噪，叶昼成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搭话。

　　蔺府后院，蔺夫人亲自在墙边避风处等候，兴许是因为等了有些时候了，手里的银制汤婆都不怎么热了。
　　车声辘辘，黑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子白雾，停了蹄子。

　　蔺母身边的大丫鬟立即上前候着，预备扶蔺知乐下车。
　　蔺母一见蔺知乐便缓缓站了起来，眉心微蹙，眼中似是闪着泪光。

　　蔺知乐走到她跟前，沉默片刻，垂眼低声唤道：“娘。”
　　蔺母握住她的手，酝酿许久，方才轻声道：“回来了……不生气了？”

　　蔺知乐一僵，沉默不答。

　　蔺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

　　她松开蔺知乐的手，往里走了两步，忽又停住，回头道：“知乐啊，你爹他本意也并非如此，只是……”
　　“你心中悲愤，娘知道。只是，这人呐，活在世上所说所做哪能不违背本心？若真能一以贯之，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心魔业障了。”

　　蔺知乐低声道：“我知道。”
　　道理一早就知道，但是至今不能接受。

　　蔺母看着她垂眼抗拒的样子，心下无奈。
　　年轻人啊，过刚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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