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以外全员转校

　　重新回学校的那天，闻烨没有穿附中的校服。

　　附中的校服是蓝白双色的，区分年级的要点在于校服上衣背后的倒V字的勾边，有绿色有黑色也有黄色，偏偏到了闻烨这一级，用的是红色。

　　高一的时候，闻烨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此刻这抹红色恰好勾在浅蓝色上方，像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一件事——

　　他没有妈妈了。

　　九月的槟城依然在酷暑的尾巴，风中混着一点海滨城市特有的海腥味，与持续不降的高温一起糅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被关在密不透风的盒子中，却在窒息的前一刻，有人掀开了盒子的一角，弥足珍贵的空气透了进来，却并不足够成为救赎。

　　闻烨皱着眉扯了扯自己的领子，他穿了一身黑——黑色长裤，半点花色都没有的黑色衬衣，黑色板鞋，黑色书包，连头发都染回了黑色，原本自然卷的厉害的头发被这样染过一遭，反而服帖了一点，垂了几条在额头上，更多的则是不怎么柔顺地卷曲在他的头顶，带出了凌乱的美感。他黑衬衣的扣子被工工整整地扣到了最高一颗，袖口微微挽起，有几分褶皱，露出了一小节白皙有力的手腕。

　　乍一看，这一身打扮像是一个穿着过于老实死板的乖乖学生。

　　再一想，这种热成狗的天气里，穿成这样的，不是神经病，就是疯子。

　　闻烨两种都不是，他只是突然想通了，想要金盆洗手，好好做个人。

　　结果他翻遍衣柜都没找到校服，这才想起来之前打架的时候，校服上染了血，被他顺手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所以他只能硬生生地从自己一柜子五彩斑斓的衣服里翻出这么一身黑，作为自己改邪归正第一天的佐证。

　　——顺便给他妈服个丧。

　　是以他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负责执勤的几个学生甚至都没有认出他来，直接把这个没有穿校服浑身散发着奇怪气息的家伙拦在了大门外面。

　　闻烨有点意外，心想自己换了个发色，换了身衣服，怎么就没有人认识了。但他到底想起了自己想要好好儿做个人的flag，没有发火，而是非常配合地报出了自己的班级和姓名：“高二十，闻烨。”

　　埋头登记的女生手里的笔在登记本上顿住了，另外几个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闻……闻爷？”

　　爷与烨同音不同调，女生的声音严重走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到底喊的是闻烨还是闻爷。

　　真是熟悉的颤抖啊。

　　闻烨心底感慨一声，面无表情地抬眼扫过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几张快要吓哭了的脸，他扬了扬下巴，对方愣了一下，赶快扯了一把还拦着他路的两个小胖子，恭恭敬敬地让开了路。

　　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声音走调的女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真的这么可怕？”

　　女生被他停住的脚步吓了一跳，此刻被他盯上，先是惊惶地摇了摇头，然后对上了闻烨的双眼，慢慢红了脸。

　　少年的左眼正下方有一颗殷红的小痣，而他的双眼更是少见的狐狸眼——他的眼尾比别人拉得更长一点，向上勾起的幅度很大，再配上那颗痣，简直称得上是勾魂夺目，摄人心魂。

　　闻烨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我，可怕吗？”

　　女生从他的摄人眉眼中恍恍惚惚回过神来，想点头又想摇头，而闻烨气势太盛，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后脚跟碰到了道牙，踉跄一下，直接坐在了地上。

　　闻烨看着坐在地上的女生，眉间掠过一丝不耐烦，又自嘲一般笑了笑，上前一步，抓住女生的校服袖子，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等他走远了，执勤的学生才小声凑近了那个女生道：“你还好吗？”

　　女生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垂下头，看不出她眼中的情绪，只低声道：“我没事。”

　　闻大佬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大家很快就从刚才他莫名其妙的问题里回过神来，窃窃私语起来。

　　“闻爷怎么把头发染黑了？之前不是一头蓝色吗？”
　　“而且这个一身黑，也不是闻爷的风格啊，闻爷不一直是咱们附中独树一帜的前沿时尚风向标吗？”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闻爷重新来上学了？”
　　“我的重点是……闻爷还是那么帅，黑发闻爷，我爱了，呜呜呜。”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了？忘了上次在背后说闻爷的人是横着被抬出去的吗？”
　　“不是，你们等等，刚刚闻爷说他被分到了几班？”

　　几个人一片静默，互相不安地对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然后默默抱紧了自己。

　　他们小声的议论没有传入闻烨的耳朵，就算传进来，他也不会在意，且并不能明白高二十班为什么可以带给他们真实恐惧。

　　这是闻爷下定决心回头是岸的第一天，闻爷心情好，闻爷什么都能原谅。

　　槟城附中是槟城最好的中学，重本升学率足够高，甚至在全国范围内都非常有名，但同时，槟城附中的两极分化非常严重。兴许是升学率太过好看，所以不少人都会想方设法地通过各种方式将自己的孩子塞进来，其中自然包括了许多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

　　这些富家子弟互相吸引，凑在一起，与那些拉高升学率的学生们之间仿佛有着天然的分割线，河水不犯井水，大家各有各的圈子，倒也相处得平静，偶有的摩擦也并不出格。真的惹出什么事儿了，也有这些富家子弟只手通天的家里出面，根本影响不到学校身上，校方自然乐得从这些人身上捞金，是以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烨就是槟城附中这群富二代的头头，倒不是因为闻烨家是槟城最有钱的，他校霸的威名实在是从进入槟城附中初中部的第一天开始，实打实地用拳头积累到现在的。

　　滴水穿石，闻烨在这儿混了四年了，拳头上都有了一层战功赫赫的薄茧。

　　高中部的教学楼前是长长的台阶，闻大佬不紧不慢地顺着台阶往上走，一路迎来了一大片目光洗礼，一开始都是对这个一身黑却有点眼熟的人的好奇打量，直到那些目光太明目张胆了，闻烨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冲着围观群众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微微一笑。

　　空气凝固了。

　　围观群众看清了那张脸，有此起彼伏的低呼声，然后做鸟兽散状，纷纷退开。

　　“卧槽，闻爷？！”一声惊叫平地而起，一道瘦小的人影逆流而上，屁滚尿流地爬了过来：“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带着大家伙儿到门口恭迎您啊。”

　　“怎么，我来还要跟你报个备？”闻烨刚刚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眼睛里却殊无表情，活生生让周启打了个寒颤。

　　“闻爷您这话说得。”周启嘿嘿一笑，努力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顺便压下自己心里不断升起的怪异感：“您上学期期末之前就走了，我们都琢磨着您什么时候回来呢，您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的，我们又不敢贸然上您家去探望，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大家伙儿都急着呢。”

　　闻烨挑眉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出什么事了？”

　　周启不知从何说起，只叹了口气：“闻爷，您等等我去把大家都叫来，大家都急着等您拿主意呢。”

　　话音刚落，周启就没了踪影。

　　这小子一直是这样，说话说一半，打架跑得快，要不是看在某次他跑了一半，拎着凳子又冲回来了的份上，估计早就在附中混不下去了。

　　闻烨当然不可能专门站在那儿去等周启，他径直走进教学楼，穿过还贴着上一届高考红榜的中庭，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然后顿住了脚步。

　　高二年级十班的教室在左手还是右手边？

　　高二文理分科，他原本所在的高二八班被拆班成了文科班，他被分到了新的理科班高二十斑。他只记得高二的教室都在二楼，具体哪个在哪一间，他就不知道了。

　　犹豫只是一瞬间，他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反正教学楼是回形长廊，无非是多走几步的事情，总能找到。

　　顺便也能看看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学校有没有什么新变化。

　　俗称巡视领地。

　　就在他晃晃悠悠地找教室的期间，周启已经迅速召集了他们昔日的主要战力，一群人一听闻爷来了，个个儿都从教室里跑了出来气势汹汹地绕着走廊转了一整圈，终于看到了正站在走廊尽头抬着头看班牌的闻烨。

　　“卧槽，闻爷怎么直接去了？！”有人低呼一声。

　　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声“闻爷”还没喊出来，就看到黑衣少年脚步不停，走进了那间教室。

　　周启的尔康手还停在半空中，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等等，闻爷去十班干什么？闻爷不应该是八班的……”

　　他的声音自动消音，表情一顿。操了！高二八班被拆班了！闻爷难道被分到了十班？！

　　闻爷怎么点这么背？！校方那些人是头被门夹了吗？

　　难怪他从看到闻爷的第一眼就预感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他和身后的几个人对视了一个眼神，大家眼中都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神色。

　　去他妈的！

　　高二十班就高二十班，怕什么！不就是打架吗！！

　　这儿可是附中的地盘，只要闻爷一句话！他们原地就能跳上去教高二十班的那帮新来的家伙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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