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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蚕丝本来就是有灵气之物,织锦成衣,更显神奇。
许家云锦,如此精贵,却迟迟看不到出头之日。
许韵声一心想要做好云秀阁的生意,几番折腾,他到底还是没有力挽狂澜的能耐,许家节节败退,被人欺压,入不敷出。
账本翻到一半,他就看不下去了。
钱钱钱,一笔笔地数目,压在那里,如硕大的石块,压在身上,令人喘不过气。
许韵声本不是性子急躁的人,近来事事不顺,他的脾气也变“坏”了。
青鲤过来送茶,见他眉心紧皱,轻声道:“六爷,今日难得凉风悠悠,奴婢陪您出去走走。”
许韵声沉默片刻,方才点头。
“也好。”
青鲤忙吩咐门房备车,许韵声却摇头:“咱们随意走走就好。”
主仆二人,简便出行。
许韵声一身湖蓝,气质清冷又不失华贵,翩翩俊朗少年,行走街头,惹人注意,再加之,他在金陵城的“名气”不小,认识他的人也不少。
周围的目光来来去去,打量着,窥视着,晦暗不明。
青鲤皱眉,心里别扭。
她随即迎向那些目光,一个一个地狠狠瞪回去,凶得很。
“六爷,您累不累?”
许韵声没有回应,看到街角,正好有间茶楼,便带着她过去。
小茶楼,大碗茶,十文起价,还算实惠。
店里的顾客,多半都是些市井百姓,打扮朴素,少见华贵。
许韵声置身其中,显得有那么点格格不入。
他临窗而坐,二楼的视野不算太好,可见楼下堆放杂物的肮脏角落。
许韵声漫不经心地观望着,忽地,他的视线被某个方向所牵引,细细看去,起身确认。
青鲤的茶还没喝,见他起身,随之一起站了起来。
“六爷?”
许韵声抬了抬手,指向远处:“你看那是谁?”
青鲤仔细一看,也是脸色一变,小声嘀咕:“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街角对面,有一家饭馆,饭馆的二楼,站着一个人。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程远默默对上了许韵声清冷的目光。
他终于发现了。
这一路,他紧跟着他们,故意频频露出马脚,无非就是为了让许韵声发现自己。
许韵声不是江湖中人,迟钝缓慢,而他又不能太过主动,毕竟,少东家吩咐过自己,莫要惊扰。
不能惊人,只能“偶遇”。
青鲤几乎是朝他冲过来的,一脸怒色,双目圆瞪。
许韵声离她几步之遥,脸色也很不好看。
程远对他拱手示意。
青鲤挡在他的正前方,对他质问:“你们又想怎么样?没完没了是吧!”
六爷现在最是糟心的时候!
程远望住许韵声,淡淡道:“少东家有请六爷。”
许韵声轻轻一笑:“既要请人,那就光明正大地去请,何必一路尾随与我?”
程远回话:“少东家无心去府上叨扰。”
他叨扰得还少吗?
许韵声不再多说,抬手示意:“请就请,我过去便是。”
事到如今,他还怕他?
青鲤突然着急:“六爷,您不能去……”
“不去也得去,早晚的。”
许韵声语气平平,冷静得很。
马车早已备好,一路畅行。
眸光扫向四周,又是城郊,又是一处僻静之地。
雒仁金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人。
一照面,他就察觉到了许韵声的憔悴。
本就是巴掌大的一张脸,如今,下巴瘦得尖细,面骨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血肉,虚白得很。
两人的视线相对,暗涌波动。
许韵声率先笑了笑,冷笑:“金爷,每次都这么会找到地方,又是这么偏僻,当真是见不得人的首选。”
他突然出口讽刺,雒仁金也是没想到,他面容平静,内心并非毫无波澜,沉吟片刻,淡淡道:“这里闲人勿扰,你我都清净。”
避人耳目,是为了他着想。
他们现在是“死敌”,不该有任何来往。
雒仁金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周到仔细,为了他……
许老爷子的死,与他无关痛痒,可对许韵声来说,是个难关。
许韵声又一声冷笑:“金爷,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目光?往后不必这么麻烦,咱们该说的说,该办的办。”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已然和之前完全不同。
青鲤本要寸步不离地跟随左右,却被程远抬手阻止,谁知,她的脾气更大,使劲儿推了他一把,故意大声道:“你们想对六爷怎样?我们主仆二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程远蹙眉。
这丫头火气太大,浑身是刺。
“我和你一起在外面守着,莫要扰了主子们谈话。”
“谈个屁!”
青鲤越发彪悍起来。
许韵声朝她看去:“无妨,金爷那么大本事,杀伐决断,从不眨眼。我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环顾四周,一屋子的精致,在这里动手,岂不太浪费了。
找个阴暗的角落,速速处决,那才是正理。
听着,许韵声轻蔑讽刺的话语,雒仁金脸色微微阴沉。
他摆摆手,示意程远退下。
青鲤也是顺从,气鼓鼓地跟了出去,来到门口一站,双手抱胸,如临大敌。
片刻的静默之后,许韵声又问:“有话直说,别浪费大家的功夫。”
雒仁金盯住他的脸,久久无话。
许韵声渐渐没了耐心:“金爷看什么?”
“看你。”
“呵……我的脸上,难道也有真金白银……”
话到一半,雒仁金突然抬起手来,手指蜷曲,指尖僵硬,离许韵声的脸颊,很近,很近。
许韵声目光瞬间凌厉,乌溜溜地黑,透着寒。
这眼神……分明是恨!
雒仁金垂眸,收回了手:“六爷是斯文人,这么冷嘲热讽的,未免失了体面。”
他不是刻薄的人,他心里很清楚。
许韵声幽幽道:“丧家之犬,还有什么体面?说到这儿,我还真得“谢谢”金爷!”他说着说着,慢慢站了起来:“金爷把我和许家逼到这般境地,也算是让我开了眼界。”
说罢,他还对着雒仁金拱一拱手,加重语气:“金爷,教我做人,我也定会礼尚往来。”
他真的变了?
仇恨,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
温软的心肠,温润的气质,全都被痛苦消磨出了清晰的棱角。
刚刚显露,还不够锋利,但足够伤人了。
雒仁金抬眸看他,对上他的眼:“你家老爷子的死,与我有关,也不全是因为我,这你心里明白。”
他是做惯了坏人的,没必要为自己说话。
他对他已经手下留情了,他要知足……
“我明白,我太明白了。许家挡了你们的财路,是我们不识趣,不识抬举。”
许韵声静静说着,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许韵声!”
雒仁金也随之起身,胸口闷闷地,压抑且沉重。
“我给过你机会,我也给过你们许家活路!”
“什么机会?”
恨意在他的眼里慢慢荡开。
“抢走别人的希望,留下一地狼藉,还要我感恩戴德?”
雒仁金紧抿嘴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当初,你自己站出来承担一切,可有想过你自己的后果?想把自己当圣人,就要先有金刚不坏之身!区区为难你几次,你便受不住了!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怨我,我早说过的,招惹上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锋利,他更犀利。
一家子人的错,凭什么靠一个人来力挽狂澜?
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输了就是输了,不甘心也要甘心,不放手也要放手,否则,就是自掘坟墓!
许韵声瞳孔震动,似有触动。
圣人……也许吧,他的确高估了自己。
“许韵声,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退?怎么退?”
雒仁金一字一句:“退出甄选,放弃云秀阁。凭你自己的本事,另起炉灶,重头再来。”
毫无疑问,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许韵声低低而笑:“破败之家,断墙碎瓦,捡不起来又扔不掉!”
他的话语,突然直白,惹得雒仁金蹙眉不解。
“你说什么?”
许韵声自言自语似的,对着他不吐不快。
他微微垂眸,睫毛弯长:“我没想做圣人……爹娘生前愧对许家太多,他们不在了,这笔账只能我来还。”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雒仁金越发糊涂了。
“你以为我愿意收拾许家的烂摊子吗?许家的人,与我而言,算不得有什么亲缘,说是血亲,实则陌生。他们没有找到我之前,我一个人在山上,清清静静,衣食无忧,无需与任何人为敌,我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不必勾心斗角,不必被人说三道四……我只是我,一个寻常之人,每日做些寻常之事过日子,虽无大志,却也无忧。”
雒仁金听到怔住。
不解其意,不明所以。
他怎么了?
许韵声哪里在乎他听还是不听,压在他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全都化作言语,一泄而出。
“你们教我做人,教我做生意?呵呵,一副副嘴脸,真是可笑。明明做得最多的人,却成了众矢之的。”
“雒仁金,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个屠夫,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变成别人案板上的肉,和我一样。”
许韵声说到这里,又笑了笑,笑容里写满了轻蔑。
雒仁金目光凝固,被他的微笑,狠狠地冲撞了一下心口,说疼不疼,说难受不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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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时隔两个月,回归更新,希望大家多多包涵。这本书预计20万字,一定写完,我会加油的。感谢在2019-10-02 18:27:22~2019-12-01 13: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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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