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返航计划

　　慕方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觉那正是自己平日里用来练习曲目的钢琴，不知怎的，心上忽地就跟着涌上了微妙的情绪。

　　“那是我的钢琴呀……”

　　“‘钢琴’？”阿尔法看起来似是很感兴趣。

　　慕方晴点了点头，可脸上的疑惑依旧没有淡去。

　　“这‘钢琴’，该怎么用呢？”阿尔法问，月光散落在他的面庞上，衬得他俊秀的五官如雕像一般立体深邃，“或是说……它有什么用呢？”

　　“可以用来弹曲子。”慕方晴说，跟着便向着这边慢慢地走了过来。

　　“那也就是说……”可阿尔法却是一脸热切地凝视着她的面庞，眼里似也有光亮在闪，“可以产生音乐了？”

　　“音乐”这说法倒是挺地道的，可跟“产生”搭配在一起，却带上了那么点儿滑稽的新鲜味道。

　　所以，慕方晴不禁笑着回道：“可以倒是可以啦，但说‘产生’有点儿奇怪……但……嗯，是的，是可以用来演奏乐曲，很好听的哦。”

　　听慕方晴这样说，阿尔法看起来更是兴奋了：“那……你能不能……示范一下？”

　　“诶？”慕方晴看上去有些惊讶，“可以是可以啦——”

　　后面的话她没能继续说下去，她很好奇一个火星人为什么会对钢琴感兴趣，按说他的任务该是快着些把自己的宇宙飞船给修好回火星去啊，怎么会突然关注起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来呢？

　　但不知怎的，她只觉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似是受到了触动。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已经太久，她都只是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练琴——即便也是有过为他人演奏的时候，但那也只是对着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小毛孩儿，把最基础的乐理当念经一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罢了。

　　记得初入琴行的时候，她也是怀着满腔的热忱想让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感受到音乐的魅力，带他们走进“音乐的圣殿”的，可是她压根没有想到，来这样的小琴行里上课的孩子，大多只为应付家长，这儿对他们来说不过只是个加分的“才艺班”罢了，更有甚者，几乎完全是被父母逼着来的，完全把来这儿上课当成是一种负担。

　　但在失望的同时，慕方晴也渐渐摸索出了门道，在授课和让孩子们感到满意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因此孩子们还是很享受她的课的，只不过这小琴行的生意本就冷清，因此慕方晴的工作才这样一直清闲着罢了。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又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引领孩子们走向“音乐的圣殿”呢？

　　虽然她是打从内心深处热爱着音乐，可因着高考时候的偏科致使她在那场重要的考试之中失利，她并没能考入心仪的高等学府，而只上了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读了音乐系，而大学的整整四年，她在那湾浅浅的小池塘里，几乎从来就没有喝饱过。

　　她拿不出什么过硬的证书来证明自己的才华。

　　而她本可以考研，但因着家里的不支持和她自身经济情况的窘迫，便只得选择放弃。

　　所以现在的她，即使有着足以上名校的资格，却也再没有上名校的机会了。

　　就只能这样被钉死在这张讨厌的毕业证书上，眼见着自己本该闪光的才华在日渐增长的年龄中悄然枯萎。

　　可她心中的火苗依旧没有熄灭。

　　否则，她就不会每天都感觉到这样压抑，这样饱受折磨。

　　打开琴盖，慕方晴又起身把灯点亮，才复又坐下来把双手覆上琴键，沉思片刻之后，便开始了她的演奏。

　　轻柔的旋律像调皮的精灵一样钻入耳中，动听的音符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俏皮地跳跃着，织出轻纱一般的梦幻，又似少女甜蜜的述说，不断地撩拨着人的心弦，听得人禁不住就跟着动了感情，想要快步追上那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倩影。

　　阿尔法听得几乎痴了，他只觉得自己在这曲儿中听见了许多东西，而那些意象，是这样浪漫而遥不可及，因此直至一曲已在他的出神中终了，他也依旧沉浸在方才听见的美妙旋律之中无法自拔，几近落泪。

　　直到慕方晴抬起眼睛来看他，他才似刚回过神来一般赶忙开口说道：“太好听了……能不能请你，再弹一次呢？”

　　*

　　漆黑一片的山洞里，一双圆睁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洞顶，里头闪烁着颓废而又冰冷的光亮，像是在等待死刑的讯号，又像是在等待复仇的时机。

　　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那双眼睛转了一转，却是被移近的灯盏给照亮了，而那张本是隐没在黑暗之中的英俊面孔也跟着在这光亮的照映下显现出来。

　　“主人，”提着灯盏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清秀女孩，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可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地球彼端拂动的风铃那般渺远，“意外地……我今天外出的时候，感受到了来自火星的气息……”

　　“哈！是吗？”

　　借着光亮可以勉强看清卧在石板上的是一个有着古铜色肌肤的英俊男人，生得一张如古希腊雕像一般标致俊美的面孔，却是独独失了一双手臂，长长的袖子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而这会儿的他却是将身子坐得笔直，眼里盈跃的光亮透着一股叫人捉摸不定的危险气息：“我还以为，被送到这所行星监狱里服刑的，只有我一个呢……”

　　女孩儿看起来有些迟疑，像是想说什么。

　　“怎么？”于是男子定定地盯住了她的眼睛，脸上认真的神情使得他那古铜色的肌肤在这黑黢黢的山洞里头显得颜色更深，“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犯不着对我隐瞒什么。”

　　“是……”但女孩儿脸上的犹豫依旧没有消散，“他并没有受到惩罚……他是完好的、健康的，与在这所行星监狱中所住的居民完全一致的……”

　　男子脸上的神情变化了，说不上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急于去听女孩儿接下来要说的话。

　　“所以……”但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女孩儿再度缓缓地开了口，但这次的语气里已然不见了犹豫，“他是自愿来的。”

　　*

　　第二天慕方晴起得难得地早，一路上都在哼着轻快的小调，只觉着心情就像是漫步在溢满了清香的花圃之中一般美丽。

　　昨晚阿尔法那静静听她弹琴的模样依旧在她的脑海里盘旋，鲜活得如画。

　　“你觉得很好听吗？”

　　她仍记得自己当时这样问，心里暖洋洋的就像是升起了一轮小太阳似的。

　　也记得那时的阿尔法重重点头，神情之认真只让她恨不得能抱紧他狠狠地亲上一口。

　　哈！

　　有什么关系嘛，想想又不犯法。

　　但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又不由得湿润了。

　　太久违了，这种感觉……

　　有人愿意听她演奏，还听得如痴如醉……

　　甚至听到动情处，还会跟着掉眼泪……

　　“真是个文艺的外星人！”慕方晴在心里感动地想道，“只是可惜了是个外星人……这要是个地球人，可该多好啊！“

　　于是神奇地，似乎在她自己也没发觉的情况下，慕方晴对于阿尔法，竟已是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几分朦胧的好感。

　　*

　　琴行才刚刚开门，带着一脸困意的秦二——也就是琴行的老板——正看着卷帘门徐徐升起，却忽地发觉慕方晴正向着这边走过来，立时吓得一个不稳，险些把手里握着的遥控器给打翻到地上去。

　　“是……”他瞪大了眼睛瞅着慕方晴，手里死死地攥着那遥控器，“是我开门晚了还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听他这么说，慕方晴抄起包就佯往他头上砸，慌得秦二忙腾出一只手来挡着，战战兢兢地问道：“姑……姑奶奶您今儿个来这么早啊？”

　　慕方晴摆出一脸娇花似的笑意，欢快地把包包挎上了肩：“可不是！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勤奋的员工！”

　　说罢她便冲秦二送去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直看得秦二一愣一愣的。

　　*

　　说起秦二跟慕方晴的缘分，当初秦二出于对音乐的热爱开了这个小琴行，但近几年生意实在是不好做，他虽然名义上是琴行的老板，可为节省开支不得不身兼数职。也算是机缘巧合，开张之初或许因为能给的薪水实在不多，而他又放不下身段去招那些在他看来资格不够硬的老师，这小小的琴行里竟连一个上课的老师都找不到。

　　就在他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真太死脑筋了，或许要想在现今这个社会生存下去，还是该识时局、懂进退，让理想靠边站的时候，门外忽然走进了慕方晴，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化一脸清新得让人禁不住小鹿乱撞的妆，大大方方在他跟前落了座，一句话没说，径直奏响了怀中的吉他，那旋律，让他直到今天想起还是不由得心弦振动……

　　直到现在，秦二都觉得这种幸运一定是他前辈子积攒了太多的好运气没花完才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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