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望潮生

　　一场暴雨过后，空气中混入了些许尘泥的气息，甚是好闻，不似前几日的闷热，一时间凉爽起来，让人原本烦闷的心情也缓和许多。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随之便听到了一阵阵错落的脚步声，听声音应是朝着正堂去了的。
　　白若整理好衣衫便带着冰儿要去瞧上个热闹，谁知还未走进屋子，便看见门口院子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箧，上次见到这番情景还是两年前，心中油然升起不安的感觉，“冰儿，你先进去探探消息，我在此侯着你。”
　　冰儿也是个机灵的丫头，看着眼前这样的景象，不必细想也晓得是有人登门求亲来了。
　　看着她进屋的身影，白若心中直打鼓，脚也不听使唤似的不停在原地打转，幸好并没有等太久。
　　“是哪家公子？”
　　“是陛下身边的番公公……”
　　“齐乾？”他怎知她回来了？
　　“小姐可要进去？”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白若心想着便一咬牙一跺脚迈开步子进了正堂。
　　“给番公公请安。”
　　“白小将军快快请起，这要叫圣上知道了，非要了我这脑袋不成！”
　　“番公公客气了。”白若转身在他对面落了座，“不知公公登门所为何事？”
　　“陛下让咱家前来下聘，求娶将军为后。”说着也站起身来朝着白夫人行了个礼。
　　白夫人却是吃了一惊，“你可是说陛下要潇儿做皇后？”
　　“正是。”
　　“潇儿这般顽劣的性子怎能担起这般殊荣，还望陛下三思。”她自是知晓，白若不愿入宫，无论给她何等地位，都是不愿的。
　　“咱家不敢抗旨，还请夫人和小将军收下聘礼早做准备。出来有些时候了，陛下想必需要咱家办些事情，咱家便先回了。”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三步后又站定，回过身来道：“陛下还让咱家跟二位知会一声，封后大典定于三日后，望二位早些准备，咱家告辞。”
　　待番公公走远，白夫人拍案而起，“这与逼婚有何区别！”
　　“我嫁。”像是没听见母亲的话那般，白若径自说道。
　　“潇儿！”
　　“阿娘，他如今叫番公公来便是瞅准了我们不好驳这意，他知晓若是他亲自来定会因着我们三言两语心软了的，他这是铁了心的，我们不应倒像是在抗旨了。”上次他亲自前来自是长了些教训的，何况一个帝王怎能为了一个女子三番两次下到民间，而恰好番公公受命而来更像是传达了一个口谕，甚至说颁了一道旨意，这该如何拒绝是好？
　　“那子玉……”
　　“他已为人夫了。”虽知苏澈并非那般薄情寡义之人，可母亲的顾虑总是要断了的，何况若是她当真能做了皇后，想必也能保住他的性命。
　　“你说苏子玉娶了旁人？你阿爹当初可是……”话未说完白若便转身离开了正堂，只余白夫人一人站在原地叹息。

　　此刻正赶路的苏澈和流阳恰从白将军府门前经过，却在不远处的老树前停了下来，正值番公公自府内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太监，而透过人群很鲜明的大红箱箧在院内堆积着，让他离了几丈远都看得甚是清晰。
　　“将军……”流阳见着形式有些怪异，不由生了疑问许多。
　　“流阳，我是不是没有看错，那院里摆着的，可是聘礼？”苏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分寸不离那成堆的刺目的红。
　　“想来是的。”
　　“她没死流阳，我的阿潇还活着，她还活着……”他的双目通红却又倔强得不许眼泪流出来，一边念叨着一边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府门，待流阳反应过来，便只剩感慨这种失而复得的情绪是多么让人惊喜。
　　一只脚方才踏进府门，便被白夫人拦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师娘，阿潇还活着对不对，你让我见见她。”
　　“你一介有妇之夫见我女儿成何体统？难不成要让堂堂将门之后给你做妾不成？”
　　苏澈愣在原地，是啊，他现在已成了别人的夫君还有何颜面再来见她，知道她还活着，还安然无恙不就好了？为何还奢求她会见他？自她从山庄回来，他二人便再也不曾见过面，转眼也有足足两个月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若是像那五年一样，她就在他遥不可及的地方，他便可以将她日日放在心中，可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时，那种思念却变成了更深的煎熬。
　　“师娘，我只是想看她一眼，不必让她知道我来过，看一眼就好。”原本的坚定瞬间变成了哀求。
　　不远处的拐角，白若就紧紧咬着下唇看着这一幕，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流，他那样高傲的人，连阿爹都不曾求过，在楚天阔面前也从未示弱，就连在齐乾面前都未见他稍有逊色，可就这样一个人，现在为了她，在求她阿娘，这样的他她从未见过，是那样无助的模样……
　　“子玉，你扭头仔细瞧瞧这周围，是番公公才送来的，圣上要潇儿入宫做皇后了，你还要纠缠她吗，你已经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难不成还要让她为你把命搭上吗？”白夫人越说情绪也愈发激动，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又有说不出的埋怨，怨他为何不能护潇儿周全，既知不能护她周全，当初又为何要来招惹？

　　流阳在路边等了不知多久才见到苏澈自将军府中出来，脸上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脚步也有些虚浮不定。
　　“将军，可有见到白姑娘？”
　　像是不曾听到过他的问话般，苏澈自顾自道：“他竟如此迫不及待。”
　　“‘他’？将军指谁？”流阳心中疑团更浓。
　　“齐乾。”
　　“将军！”在这样人来人往的闹市中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将军怎得现如今连这都不加顾忌了？
　　“他如今倒是愈发像个昏君了，暴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他的私心……他不杀我？怎么可能？他怕是日日坐在那龙椅上巴不得我死在琤玥阁才好！”
　　见他言论愈发猖獗，流阳不得不将他的嘴捂住，“将军慎言。”
　　谁知他竟一把将他的手拂开，声音放得更大了些，“他不配！”，说完看向一旁一直眉头紧皱的流阳继续说道：“他不配做君王，更不配拥有阿潇。”
　　看着他驾马离去的方向并非去向王城，更像是……苏家的府邸。

　　“可将话带到了？”
　　“带到了，而且奴才出门前还听到白姑娘应允了。”
　　似是不敢相信，齐乾又转过头向他确认一遍，“当真？你当真听她应允了？”
　　“禀陛下，是真的。”
　　“太好了，阿若她终于愿意嫁给朕了，番公公，朕要有皇后了！朕终于，终于不用再忌惮苏澈了，也不必再听那些老臣们日日进谏了。”他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在原地激动地打着转，“你快去叫人准备，朕要最好的，什么都要最好的，朕的封后大典一定要让朕的子民全都记住。”
　　“是。”他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欣喜，自他即位以来便总是板着张脸，为数不多的笑意也都是在白小将军面前展露出来的，像今日这般自是从未见过。
　　往后两日里，凡是王城周边的百姓皆知皇上要行封后大典，当今圣上要迎娶白老将军独女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与此同时，宫里免除税收一整月的消息也是遍布开来，让人们对这位小将军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人人出门都会寒暄上几句，说是这皇后日后定是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
　　冰儿上街采买时也听了不少类似的饭后茶余的闲谈，无一不是夸赞他们小姐的，心中甚是欣慰。
　　回到府中见到坐在铜镜前梳妆的白若不禁感叹道：“要说这圣上对小姐您是真的上心得很，小姐还没入宫这名声已经传了有十万八千里，还都是好名声。”
　　白若将手中的木梳放下，转过头看向侃侃而谈的冰儿，不禁笑道：“你这是出趟门去听到了些什么？”
　　“我今天呀，走在大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说小姐您是位贤良淑德的皇后。”
　　“为何？”
　　还不是因为圣上打着您的名号减轻了百姓的赋税，还在多处开仓放粮，而且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大红灯笼，从咱们这将军府周围一直延伸到了王城，好不壮观呢！”
　　“……”她一早便知道齐乾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可没想到他堂堂一位帝王竟为她如此大费周章，看来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见她沉默下去冰儿便也不再多言，她知道小姐心里还是想着苏将军的，苏将军也是个好郎君的人选，可如今已经另娶还让小姐百般挂念，日日茶饭不思，这让他在冰儿心中的形象已是大打折扣，可小姐终归有她自己的盘算，她一个侍女还是不要妄加评判才是。
　　“冰儿，你说，我进宫以后会不会也像传闻中那些争宠的妃子一样，在宫中变得工于心计，甚至于遭人算计丢了性命？”
　　她心里担心的绝不是这些，可话一出口终究又将原本要说的话圆了过去。
　　“小姐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绝对不会在宫中树敌的。”
　　“是吗？”善良吗？善良又有何用？那日在江边宋子兰的话和眼神又一次冲进她的脑海，“我若当真不会树敌怎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说着又闭上了眼睛，痛苦的神色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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