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养蝴蝶吗

　　胡蝶第一个念头大抵是想将门板拍在那道士的脸上，当然，这也就是一个念头了，不论哪儿方面来说，她都不能这么做。

　　不过这道士这眼神，还真是叫人不舒服，就像才两个照面便什么都被他看穿了似的。

　　好容易忍住动手的冲动，胡蝶想起正事，又有些想哭。

　　她可记得，早前那一会儿在许家时，虽只是惊鸿一瞥，那乾坤铃下头一个动没动她没瞧出来，但是上头两个却是安稳的很。

　　这是那凶残的杀人犯其实还在她家附近的意思吗？

　　看着那笑的和善无比的道士，胡蝶也只得露出个难看的笑来，寄希望这年轻的道士脑袋跟他的长相一般出色。

　　“许叔，我方才想了想，觉得一人住这确实有些害怕的，”胡蝶满脸真诚地看着许茂的眼睛道，“要不您再收留我几日？”

　　“就说你...”

　　“看来姑娘不怎么待见小道，每回一照面便急着要走。”清风语气悠悠地打断了许茂未出口的话语，“莫不是方才的夸奖皆是姑娘的敷衍，还是说...”

　　“姑娘心虚？”

　　“我为何要心虚？”胡蝶如何能承认，只得嘴硬反问。

　　“为何？”清风跟着念叨一句，手拂过腰间，抬眼笑起来，“是做贼心虚呢，还是姑娘见了我便害怕，或者...”

　　对方话未尽，胡蝶却听明白了，要是胡蝶真是个普通人，她一开是便不该怕他。

　　“道长，小蝶虽是住下时日尚短，秉性却是好的，你可别冤枉她啊。”胡蝶没开口，倒是许茂帮着说了句话，“人定不是她害的。”

　　瞥了眼额头满是皱纹的许茂，胡蝶心中既觉得的温暖，又想叹息。

　　到底不想叫这些真心待她好的人难过，也不想身份戳穿了，对上他们惊惧的目光。

　　“对呢，别冤枉我！”

　　胡蝶一改之前的严阵以待，像是有人撑腰的小女儿似的埋怨一句，倒是叫清风挑了挑眉。

　　“不是要看看么，进来吧。”一把将院门拉开，胡蝶侧身让了让。

　　她这院子原也不算大，靠路的一边用青砖垒得有两人高，拦着半人高的木栏，爬了满墙的花藤，另外三边，即便是靠着山的，也起了高墙，将一栋木屋，一个凉亭团团围绕其中。

　　这格局，若不是里头藏了什么宝贝，普通的偷儿恐怕也不愿费那么大劲儿爬墙。

　　院子里没什么东西，而那独一栋的木屋格局也奇怪，也只得一间房，甚至都不曾好好隔上墙板，看得出来，主人家一点也没招待外人的想法。

　　最奇怪的，莫过于那挂在正堂的钟馗像了。

　　“姑娘可真是个有趣的人。”清风环顾一眼道，“只是小道还有一事不解，姑娘可能解答？”

　　不能，滚！

　　“道长都不知道的事，我一乡野村姑又如何能解。”胡蝶假笑着推脱。

　　“哦，既然姑娘不愿答，不如听小道讲个故事如何？”

　　清风挑了个看着便舒适的位置坐下，不紧不慢道：“大齐曾经有个佛法高深的和尚空明，一日路过一间破败的庙宇，偶然见里头佛像面目慈悲，周身金色光芒不灭，竟是个有灵的，里头还有一对恩爱的夫妻点了香烛正要参拜。”

　　“这原也不算什么事儿，可待那夫妇一出来，那和尚却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那和尚道：人妖殊途，害人害己，施主三思。”

　　“那妇人却道：我一心向佛，佛祖不将我拒之门外，大师何苦这般相逼迫。”

　　说到这，清风不再开口，只是笑看了眼胡蝶。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抵许茂也觉着这故事有些狗屁不通，清风讲完了，他也没接上话。

　　胡蝶抿了抿唇，冷了脸不客气道：“道长这讲故事的本事，怕是连个孩子都不如。”

　　“你说是便是吧，”清风不以为意的认下，转头又看向许茂，“里正觉得如何？”

　　进屋以来，许茂只觉得这年轻道士说话越发玄乎，只得道：“人妖殊途倒是没错的，道长，不说这个，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些，不过小道还得在竹林呆上一夜才能确认，里正若是忙，可先行离开。”清风拱了拱手，转头又问胡蝶，“姑娘对这儿熟悉，可否领小道上山再看看。”

　　“山上我领道长去便是了。”孤男寡女的，即便其中的男人是个道士，许茂也觉得不妥。

　　清风没应声，只淡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子，“姑娘觉得呢？”

　　还能怎么觉得，看这模样，这道士怕是心中对她已有猜测。

　　“也不知道长道法如何？”别是个绣花枕头。

　　“道法一般，小道更擅长看风水面相，姑娘这面相倒是不一般呢。”道士意有所指道。

　　实在探不出深浅，胡蝶也只得开口劝许茂：“许叔，天色不早了，您先回去吧，我领着道长去山上瞧瞧便好。”

　　许茂原是不同意的，只是胡蝶到底不是他闺女，她若坚持，他一个外男也不好多说，只得转头走了。

　　待许茂走远，胡蝶当真也带着清风去梯田上转了一圈。

　　“在下道号清风，姑娘贵姓。”

　　“姓胡。”

　　“姓胡啊，狐狸的胡吗？”

　　“蝴蝶的胡！”

　　说完，胡蝶自个儿都愣了一下，觉得自己都被这奇怪的道士给带糊涂了。

　　“方才听里正唤你小蝶，姑娘全名是可是胡蝶？”

　　“......”这发展哪儿不对？

　　“恩？”

　　“对，道长不仅长的一表人才，脑子也挺好使。”胡蝶皮笑肉不笑地夸道。

　　“胡蝶也是个好名字。”

　　“......”

　　深觉两人这对话古怪，只是要具体说出哪儿不对，胡蝶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得闭了嘴。

　　春风吹长了梯田边上大片的杂草，两人转了一圈下来，日头已然西斜。

　　清风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脸皮极厚的又跟着胡蝶回了家中，一派自然地在院子的凉亭中坐下来，好在这回，他只垂了眸安静地坐着，也不知想些什么。

　　大抵是同路走了一圈，对方态度和善，只动了动嘴皮子，这会儿胡蝶倒是不如之前才见面时那般紧张。

　　且杀人犯就在附近，院子里有两喘气的总归是好一些。

　　这般想着，相顾无言又觉着尴尬，胡蝶拿了扫帚将院子扫了扫，将还未做完的窗扇收回杂物间里，拎了个小炉子出来点了火，转头又找了白面和鸡蛋，以及两把野菜，准备弄个简单的疙瘩汤当晚饭。

　　原本只在盆里舀了一碗白面，转头看着院子里那个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的男人，胡蝶啧了一声又舀了一碗。

　　半边夕阳挂在山头，胡蝶装了碗面疙瘩从厨下出来，抬眼便对上凉亭中那道士的眼眸。

　　手里拿着吃食，被人一眼也不眨地盯着，胡蝶骨子里那点自来的客气劲儿，叫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吃么？”

　　清风闻言立即露出个亲切和善的笑来，客客气气地道谢，“胡蝶姑娘果然人美心善。”

　　胡蝶：“......”

　　一点不想被道士夸奖，吓死妖了！

　　一脸不可名状地拿了两幅碗筷在凉亭摆好，胡蝶直接将小炉上的锅端出来摆在桌子正中：“随意。”

　　跟个道士相对而坐吃面疙瘩，还真是八百年没想过的事，胡蝶一边吃一边琢磨，按着之前对方说的，该是怀疑她来着，如今这般安之若素的模样到底是为何？

　　眼下这情况，还真不知道也不敢问。

　　正瞎琢磨着，对面吃东西也安静的不可思议的男人忽然停下动作，手中的筷子拍在凉亭中的小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来。

　　清风站起身来，因着身量高，倒是不曾被繁茂的花枝遮了视线，一眼便看到远处田埂上的人影。

　　显然是朝这边来的，转头想提醒屋主人，便见那不知身份的屋主双手捧着吃了一半的碗，抬着头，以一种受了惊吓的眼神眼巴巴看着他。

　　说起来，在许家门前第一眼见着这位胡姑娘时，除了觉着她面相古怪，明明该是早夭的面相却凭空出现了转机，再便是她那泼辣的性子了，着实与她那副清艳无双的长相有些出入。

　　再便是现下，不得不说，这性子，确实很有些出入。

　　清风眯了眯眼，手臂划过身侧，以一种出掌的姿势径直朝对面的姑娘脸上挥去，他出掌的速度不算快，却也不慢，普通人接不住，但若是有点功底的，怕是一下便能躲开。

　　胡蝶因着体质的改变，力气是大了，五感也灵敏了，但是反应速度却一如前世。

　　正常人，在有人朝你一巴掌扇来时，大抵便是两种反应，朝一边避开，用别的东西去挡。

　　若对方是个普通人，以胡蝶这会儿的眼力，避开易如反掌，可惜的是，这清风道士显然不像他之前说的那般，只善于面相风水。

　　挥过来的手掌速度太快，胡蝶下意识便抬了胳膊去挡，甚至闭了眼等待那忽然的袭击。

　　凌厉的掌风扬起了胡蝶垂落的鬓发，眼前女子太过朴实的反应叫清风扬了扬眉，手掌堪堪在离她脸颊不足半寸处停下。

　　预想的攻击半晌没等到，胡蝶自然睁开了眼。

　　慢慢将跟着胳膊一起，被举到头顶的汤碗放下，胡蝶有些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脸侧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她目光放在上面时，翻转间露出手心的一朵粉色花朵。

　　差点被他吓死的胡蝶，脸颊终于忍不住慢慢股鼓起，冷静的将手里的碗在桌子上放好后，这才“啪”地一下打开了清风的手，在他兴味的目光下吼道：“神经病啊！！！”

　　被人吼了也毫无半点反省之意道士，将手收回身后，“反应不错，跟上供似的。”

　　胡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之前躲避的姿势，双手举着碗越过头顶，这姿势，可不就像上供！

　　这，这，混蛋道士！！

　　一瞬间，胡蝶只觉得脑中那条名为理智的弦，啪啦一声断了。

　　左右瞧了眼，抬手折了左手边一根长长的，带刺的花枝，起身就要往那混蛋道士身上抽。

　　胡蝶既躲不过清风一掌，清风若不乐意，她又如何能打到人，微微移动脚步便避开了朝他脸上挥来的花枝，见真将人气着了，忽地开口道：“有人来了。”

　　果然，胡蝶虽是狐疑，却还是停下了抽打得动作，随着清风的目光朝外看去。

　　夕阳余晖下，黄泥小道上，一个穿了长衫的欣长的身影，刚走过小竹林，朝她院子过来。

　　胡蝶瞬间只觉得脑门更疼了，转头丢了手里的花枝去开院门。

　　“许秀才，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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