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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捉虫）
尚食局。
忍冬指着地锦路上简单收拾过却还是凌乱的发髻笑了半天，地锦只说是不小心被树枝勾住了头发，忍冬没多想，打趣着问地锦有没有以这副尊荣见过皇后，地锦只是笑，没有回答，想来那两位娘娘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药心盯着地锦多看了几眼，没说什么，如往常那般吩咐地锦做事去了。
晚上，地锦噩梦连连，梦里一会儿是皇后一手拨动佛珠一手举剑挥向江垣，一会儿是德贵妃含笑赐死怀香。
整夜都没睡安稳。
第二天忍冬起床的时候，见地锦居然还赖在被窝里，上前正准备捉弄她一番，才发现她浑身滚烫，已经烧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嘴里一会“哥哥”一会“姨母”地叫着，忙出去喊了药心来。
药心看过后，说是风寒，许是昨日出去的时候冻着了，开了几副药，吩咐忍冬照顾着地锦喝下。
地锦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手上一片温润细腻的触感，有人在握着自己的手，睁开眼睛看去，正对上怀香担忧的美眸。
见她醒来，怀香松了口气，正想问地锦饿不饿，就见那圆圆的杏眼里掉出大颗大颗成串的眼泪。
“阿锦，这是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告诉姨母，姨母替你教训他去。”
地锦哭着摇头，声音还带着大病初愈的嘶哑：“我、我就是想你了，呜呜呜呜。”
怀香有些哭笑不得：“好了，别哭了，乖啊，姨母这不是来看你了嘛。饿了吧？刚好粥还是热的。”
“呜呜呜，我饿，”地锦透过那点窗缝，估摸着今日天气应是很不错，接着边哭边说道：“姨母，都快午时了吧，我半天没吃了，一碗粥不够。”
说着好像越发委屈了一样，呜呜声又有渐大的趋势。
怀香戳了下她的朱砂痣：“什么半天，你都睡了两天了，先喝碗粥温温胃，等下姨母再去给你拿。”
地锦惊讶得“啊”了一声，哭声停了下来，止不住地打着哭嗝，一抽一抽地，看着好不可怜：“我，我睡了那么久啊？”
怀香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香菜蛰皮黄瓜粥，食盒里还有些许小糕点，都是她刚过来之前，悄悄问御膳房的小太监买来的。
“可不是，你药心姑姑差点以为你活不下去了，赶紧差人喊了我过来，我也差点以为……”轻拂了下眼角泛出的泪花，“好在菩萨保佑，你醒了，药心说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让你好好歇两天再去她那。来，张嘴。”
地锦还在打着哭嗝，乖巧地张开嘴巴：“啊――”
屋外暖阳当空，路边堆的积雪已化去不少，地锦一口一口喝着怀香喂过来的粥，那些无措和害怕暂且被压了下去。
怀香离开的时候试着劝地锦，要不要跟她回尚工局，回的话她会亲自去跟药心请罪，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地锦差点就要点头了，什么女医官也不想考了，这里远比她想得还要盘综错杂，还是尚工局里待着自在，可是现在她已经骑虎难下，只得接着往前走。只有她自己倒还好，现在是一不小心就会牵连到怀香姨母……
想着又有些许心酸，她着实没想到皇宫竟比外面来得如此吓人，贵人们的明争暗斗不是她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光靠一点小机灵就能参和进去的，如今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谨慎小心。
等一考上女医官，拿到官府开医馆的批准文书，她就将怀香姨母接出宫，远离这些是非，自己一个小医官，到时也只需隔几日去宫里轮个值。
怀香陪了地锦一会儿便回尚工局了，她不能离开太久，很多事情也等着她去处理。走之前又嘱咐了地锦，万事不可强出头，遇见贵人，要躲得远远地，地锦一一应下，心想，已经晚了。
西五院的小路上，依旧是那座假山，只是这次里面已经没有了尸体。
地锦蹲在里面，隔一会儿便冒出个脑袋，怕江垣他们经过了而自己没看到。她只休养了一天，今日是跟药心销假，顺便以回尚工局取落下的东西为借口偷溜出来的，不能待太久时间。
赵离老远就望见假山那有颗小脑袋像地鼠一样，一会冒出来，一会又缩下去，拉着江垣让他站在原地先别动，自个儿猫着身子从假山后面绕过去。
地锦再次缩回脑袋――
“哇唔！”
一道幼兽嚎叫的声音猛地从背后窜出来。
地锦被吓得，直接跳着转身双手握拳做出防御的姿势。
“哈哈哈哈哈哈！！！”
赵离扒在山石上笑得开心，总算是吓回来了：“地锦，你怎么又钻里面去了，这次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地锦撇撇嘴，不理他，反正对这个小皇子无理也不是第一次了。
江垣走过来，打算径直走过，余光瞥见地锦脸色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比前一次见面清瘦了不少，略一犹豫，还是停了脚步，走过去，手指微动，伸手揉了揉地锦的小脑袋，“有事？”
地锦眨巴眨巴杏眼，豆大的泪水争先恐后地一颗颗滚了出来，江垣愣住，这还是进宫后第一次见地锦真哭。
赵离也惊着了，这丫头明明没那么脆弱，怎么一吓就哭了，扒到地锦眼前，伸手就要给她擦眼泪，地锦撇头不让他碰，脑袋却在江垣手掌心蹭了几下。
赵离有点生气，凭什么不让自己碰，口气也有些不好了：“别哭了，下次不吓你了，真不经逗！”
说着，又跟地锦杠上了，今日非要帮她擦个泪不可，手再次伸了过去。
还未碰到地锦，便被人从后面拎起放在了地面上。
地锦自己擦了擦眼泪，趁赵离发作前，小声地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江垣没想到地锦还是被牵扯了进来，赵离一脸惊奇：“所以，你现在是既帮贵妃做事，又帮皇后做事？”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怀疑，他现在不确定地锦是否会在那两方势力的诱惑下，倒戈出卖他们，毕竟，情势明了，一方占了圣宠，一方背靠兵权，不管谁来选，都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除了带着国仇家恨的江垣是没得选。
“那你现在来找我们做什么？帮他们打探消息？还是索性想当个三面细作？”赵离直接质疑。
地锦不开心了，很是委屈，这种局面她更不想面对：“我才不想做什么细作呢，我只想当个大夫。”
“皇后娘娘还和我说了一句话，我总觉得是想让我跟你们说的。她说，她一直都相信着四皇子的母亲。”
“哼，谁知道是不是虚情假意。”一提到母亲，赵离就像只刺猬，全身陷入戒备，生人勿近。
地锦不知道赵离口中“虚情假意”指的是皇后还是自己，抑或都是。
“你――”
江垣出口打断地锦，阻止这两个小鬼继续吵下去，又对赵离说道：“正巧，我今日查到一些事情，正打算回去后跟你说。当年，你母亲本是要被处死的，是皇后和英国公求情，这才保了下来。”
赵离有些意外：“皇后娘娘真就这么相信我母亲？连丧子之痛都能忍？”
江垣点头：“皇后确实有理由相信你母亲。你外公是英国公的得力干将，你母亲一入宫，便被自动划入皇后一党。出事后，为了你母亲这一独女，你外公连夜跑去英国公府，以一身战功，并承诺戍守南境，永不回朝，这才换来英国公的求情。”
赵离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外公的事情，怔然问道：“那我外公他还…还活着吗？”
“五年前便去世了。”
赵离拳头攥紧，眼眶微红，心下悲愤不甘，刚有了亲人的消息，却同时得知对方的死讯，老天对他何其残忍。
地锦爬出去，轻轻抚了抚赵离的背，他比她还要小，可是深宫里的尔虞我诈不会因为年纪小而被偏袒。
江垣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赵离平复下来，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能告诉赵离：“处理尸体的小太监第二日便去了春华宫，说是珍妃院里扫洒人手不够，去帮个半日。”
赵离没问这些他都是怎么查到的，有几次半夜醒来，江垣都不见人影，他也只能假装不知。
“怎么可能这么巧！他定是跟珍妃汇报去了，什么洒扫人手不够，就算要调人手，也不用绕那么远去调！”赵离恨不能现在就去揪住那个太监问清楚。
“跟珍妃汇报，却不一定是珍妃主使。这个还待细查过。”江垣缓缓道。
“哼，不是主使，也是同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赵离一个都不想放过。
“为什么你们不试试和皇后联手？皇后既然当年保下了宜嫔，就说明害死宜嫔的人不是她，四皇子如今又记在她名下，多少是会护着点的，而且，皇后说不准已经知道是谁当年陷害了宜嫔。”宜嫔便是赵离的母亲。
地锦刚说完，突见赵离就转身看向自己，语气森然：“你这么帮皇后说话，是已经站好队了吗？”
地锦气愤，她是好心帮忙分析，却被当成别有居心：“我要是想帮她，何必把所有事情都摊开在你面前说，瞒着你不是更好打探消息！”
“也许你就是想凭此取得我们的信任！”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江垣皱了皱眉头，微叹口气，他这两天确实想过跟皇后先联手，为达目的，有些仇可以日后再慢慢清算，他已经付出这许多，不差再多一点。
“行了，别吵了，明日去皇后那问安，我与你一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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