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店攻略日常

　　寅时过半，李玉函轻手轻脚地开门，借着厅堂里的光亮去看赵生。他似乎睡得很不踏实，眉头是皱着的。

　　李玉函戴上斗笠，灭了灯盏出门。前屋里，丁氏给她煮了一碗面。

　　李玉函吃面时，丁氏陪坐在一边道，“阿生要养伤，店里的事都要靠你，山上的事还没完，要不再找个伙计吧？先把这阵子对付过去。”

　　李玉函道她也这样打算，让丁氏白日有空时，多去后院看看赵生。

　　一盏灯笼，一架牛车在细雨中慢慢向江口去。

　　李玉函已经很久不来渔场，曹录事看见她有些喜出望外，问她这一向可好？

　　李玉函道是老样子，曹录事告诉她：曲大人派人送了信来，再有几日就到了。

　　李玉函笑道：每年曲大人一来，渔场就要‘开仗’了。

　　曹录事道可不是，渔场从半个月前开始整修船只，沿江的拦网都换了新的。

　　李玉函知道他忙，也不多闲聊，装上鱼桶就走了。

　　漆黑的旷野，只有木桶里鱼儿戏水的声音陪伴着李玉函。日子过得真快，她默默感叹。曲枫宁像春燕，来了又走，再见就是一年的光阴流转。

　　等曲枫宁看到承天玺，一定会大吃一惊，他又会带来什么消息呢？

　　李玉函越想越多，露出了期盼的笑容。

　　鱼店招工的消息挂出去后，很快进来了一个孩子，十三四的年纪，容貌朴实，眼神活泼，道自己家在头埠，名叫阿禺。

　　李玉函向来对孩子格外亲切，见他很想做工，几句话后就定下了。

　　阿禺人虽小，一点也不拘谨，就像已经在鱼店里过了一辈子似的，系上围裙就站到门外迎客去了。

　　中午店里关了门，阿禺道自己在镇上没有去处，头埠路远怕耽误早上拉鱼……李玉函带他回了赵阁村。

　　阿禺嘴甜，进门就叫丁氏奶奶，看见家事就抢着干，丁氏喜欢得很。

　　李玉函见丁氏要去送药，便接过了手，问阿生早上怎样？

　　丁氏道：“只吃了汤和米粥，天气热了，他身上裹着那么厚的布条子，够受罪的。”

　　李玉函端着汤药去后院房里，幺幺正坐在赵生的枕头边上给他擦汗，小南拿着蒲扇，站在床边给赵生扇凉。就像两个伺候大佛的童子。

　　“妈，阿叔什么时候能好？”幺幺问，小南也紧张地看着李玉函。

　　李玉函笑着道：“要休息一个月。”

　　一个月把幺幺和小南难住了，根本搞不清是多少。

　　李玉函让幺幺和小南去前面吃饭，坐下喂赵生喝药，将带来的一块布巾放在他嘴边垫好。

　　布巾上有皂角的气味，既不软也不香，赵生道：“一个人早起辛苦吗？”

　　李玉函道：“不辛苦，没有你时我也是一个人。对了，我今天请了个小伙计，叫阿禺，人活泼又能干。”

　　“阿禺？”赵生咽下汤药，掩饰着意外道：“这个名字不好，听起来比我还傻。”

　　李玉函笑，“才不是，阿禺哄得我娘很开心，比你强多了。”

　　赵生道：“那怎么行，他来了，以后我干什么？”

　　李玉函道：“男儿志在四方。阿禺还小，在鱼店里磨练两年不是坏事，你已经二十五了，昨日还对我说：想以身报国。那就趁着现在空闲，多想想将来的打算，不是很好？现在承天玺找到了，给你的银子我也准备好了。”

　　赵生麻木地张口喝着药，看她表情是真心实意，心里的滋味不对了。

　　女人真的很难懂，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总是缺口气的感觉呢。

　　他淡淡道：“我的打算很简单，你和孩子们，这辈子我管定了。”

　　李玉函手中的瓷勺碰在碗壁上，轻轻一响，吃惊时遇上他温柔的眼波，一颗心慌乱起来，不安地眨着眼睫道：“阿生，有些事和你认为的不同。”

　　赵生似乎看见一个缺口正在打开，追问道：“我卖力做事，照顾你和孩子，不好吗？难道你嫌我笨，怕被拖累。”

　　“不是，”李玉函急着道：“我的事你不了解。”

　　赵生道：“那你告诉我。”

　　李玉函的眼神乱了乱，她有心告诉他，不过还没准备好从哪里说起。

　　在他暗含力量的注视下，她终于开口道：“我从小就和家人分开，一直很想回去，我想我爹……”

　　赵生屏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样，都说出来。

　　突然出现的踏踏脚步声，让他心里一沉。

　　“妈，阿婆问你好了没有？饭都冷了。”幺幺跑进来道，讨好地对赵生笑了笑。

　　李玉函不自然地站起来，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放弃了，转身走出去。

　　“阿叔，你嘴里苦不苦？”

　　幺幺把握着的一块土糖放进赵生嘴里。他微鼓着腮帮子，开始思索。

　　李玉函从小被牙婆带走，和家人分开没错，可她已经回来了，还想回哪儿去？她的爹不是在后山上吗？

　　赵生不确定，是她没说清楚？

　　工整的秀楷，满口的兰花经，随口吟诵的诗句，忽然都跳了出来。

　　赵生心头一颤，涌出窥破机密时的惊惧之喜，或者……她根本不是李玉函。

　　李玉函坐在灶间里吃饭，丁氏过去道：“阿玉，阿生起坐要人搀扶，如厕换衣咱们在也不方便，不如让阿禺没事时去他那儿伺候吧，反正阿禺闲着也是闲着。”

　　李玉函觉得有道理，就那么定了。

　　阿禺端着茶水走进房里时 ，赵生道：“你胆子不小啊。”

　　阿禺不敢动，立在原地道：“出京前，王爷吩咐我不可远离公子，公子受伤困在这里，阿禺不能放心。”

　　“你们都围过来，是给我添麻烦。”

　　阿禺低头不作声。

　　赵生道：“药呢？”

　　阿禺快手放下水盆，从怀里掏出两只瓶子，服侍他吃药。

　　天晴后，更热了。

　　赵生在良药和大家的悉心呵护下，伤势一日好过一日，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身边总有孩子或者阿禺在，赵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李玉函单独相处，上次被打断的对话也无法继续下去。

　　他担心如果自己好得太快，会同样快地收到贰佰两银子，被她‘驱逐出门’。

　　与其担心她会开口，不如稳稳躺着。

　　因为炎热，赵生胸前被裹伤的布条闷出了一圈红疹子，痒得不行。阿禺去告诉丁氏，丁氏道没关系，只要割点艾叶回来煮水，多擦几次就能好。

　　得了空闲，丁氏带着镰刀去屋后割苦艾，看见荒草边上有半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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