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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肆章
晚饭时，李玉函和赵生都没说话。
这一幕和往常和睦融融差别明显的景象，让丁氏不由在心里嘀咕咕：闹别扭了？
丁氏高高兴兴地督促孩子们吃完饭，说昨日出去跑累了还没缓过来，让他们回去洗洗早点睡。实是免得‘闹别扭’的两个人再有机会说话。
夜幕垂降，赵生坐在没有点灯的偏厦里，衡量着眼前的情况。
‘让李玉函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说出东东和阿西的身世。不可以掺杂一点点别有企图的谎言，不可以指鹿为马，更不可以泄露事情的真相。’
这件赵生原本很有把握的事，因为庞书臣的介入变得不稳定。相约去踏春又写桃花诗，庞书臣的一腔情意要控制不住了，李玉函看起来也并不讨厌他。
赵生不太了解女人的心思，但他确定一点：只要庞书臣获得一点点青睐，‘赵生’存在的意义都会大打折扣。
‘啪’
一颗小石子打在紧闭的窗户上。
李玉函抬起有些酸疼的眼睛，手里仍捏着缝衣服的细针，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阿玉。”声音从窗外传来。
李玉函放下东东的衣服，起身推开窗户。黑夜和青竹香一起涌进来，赵生站在窗前，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你怎么还不睡？”李玉函关心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
李玉函停了停道：“要不要进来坐一会？东东他们已经睡了。”
“不用，我就是……路过。”
“噢，”
李玉函心里迷糊糊的，也没法多想：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从这儿路过？
一个窗里，一个窗外，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在明亮的月光和竹叶的沙沙声里，还有夜虫温柔的奏鸣。
夜风吹起李玉函穿的素白寝衣和披散的长发，像极了画上的仙姿楚楚，以至赵生忘记了自己‘路过’的目的。
李玉函怀着不同的心情。
她想起早上自己问的话：你会等吗？
隐隐存于心里的一点期待像流萤的光，熄灭后，李玉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
她避居在山水尽头，身负亡人嘱托，还想做一些没有把握的事。本不该分心他想。
一只蛾子朝着光亮扑过来，昏头昏脑，不停地撞在窗纸上。
“那个，”赵生转开视线时，看见了放在桌角边的，还是完好无损的桃花信缄，“你不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李玉函淡淡道。
赵生突然觉得高兴。
随后的几天，东东都带了书信回来。李玉函终于下定决心，把一叠没有看过的信缄都还给了庞书臣，请他不要再写。
庞书臣怀着一片痴心，忽然收到这样的噩耗，过了一两日，竟然病倒了。
那天早上，孩子们才到私塾，又折返回了鱼店里，道庞书臣的母亲吴奶奶告诉他们：先生头疼得厉害，下不了床。
李玉函于是让赵生送了几条鱼去私塾，作为慰问。
突然不用去上学了，孩子们高兴得要命，等赵生回来后，着急地拉着他回去踢球。等他们闹哄哄地走了以后，李玉函叹了口气。
相识两年，李玉函一直对庞书臣十分敬重。他突然表示好感，让李玉函觉得非常为难。现在庞书臣又病了，李玉函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
午时关了店门，她拿着一只小罐子往回走，路过豆腐坊时买了两块卤水豆腐。
家门口的空地上，有只孤零零的皮球，小南蹲在屋角下，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画。
李玉函见他画的是春兰，细细的叶子托着花苞苞，很有几分样子。
“宝宝，看妈带了什么回来？”她轻言轻语地说，好像小南是雪沫沫揉成的孩子，一不小心就化了散了。
小南抬头看她，再看她手里的小罐子，罐子里有条胖泥鳅，扁圆的嘴上横着几根胡须。小南看得入了神。
见他似乎喜欢，李玉函很高兴。混在小杂鱼里的螃蟹或虾，每次李玉函都会特意带回来哄小南开心。
罐子留给了小南，李玉函进屋，丁氏在灶房里洗碗，听见脚步声道：“阿玉回来了？”
李玉函问：“东东他们呢？”自己从锅里拿出饭菜，在灶间的小桌边坐下吃。
丁氏将她带回来的豆腐泡进水里道：“李太公要做寿，准备请戏班来唱夜戏，他们去看搭台子了。”
“噢，赵生也去了？”
“问他干什么？”
丁氏一脸同仇敌忾的气势，拒绝相信他们可能已经和好了。
李玉函不说了，低头吃饭。
丁氏朝门口看看，小声道：“阿玉，二猴已经在山上挖了十来天，还没有停手的意思，你说的宝贝，会不会落到他手里？”
说起这个，李玉函忽然没了胃口。
赵二猴一向没什么耐心，这次倒是不同往日。而他挖得再欢快，李玉函也不能阻拦干涉，只能等他耐心用尽，自己放手。
“阿玉，那个宝贝到底在哪儿啊？咱们不能先拿回来吗？”丁氏是真着急。
“娘，没那么容易。东西埋在后山地底下，究竟在哪儿还说不清，得有人帮忙，才能办成这件事。”
“你说赵生能派上用处，就是这个？”
李玉函点点头。
丁氏道：“不行，我信不过他。等找到了宝贝，就更别想赶他走了。”
李玉函问：“那您说怎么办呢？”
丁氏拼命想。把后山买下来？雇人来挖？……怎么都不妥当。
李玉函道：“我觉得赵生人不错。而且，就算他愿意帮忙，也挺难办的。二猴在挖，咱们也去挖，动静一大，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丁氏道：“那也得想办法啊，二猴那张嘴，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说出去了。”
丁氏的话是焦躁的引线，让李玉函心里积蓄出沉沉的阴郁。
半个时辰后，赵生和孩子们回来了。
“幺幺！你老缠着阿叔抱，阿叔多累得慌。”丁氏头一回，终于做到了对赵生和颜悦色，借着幺幺对他示好。
幺幺两只胳膊将赵生卷得更紧，“我就喜欢阿叔。”
丁氏拽他下来，哄道：“小南那儿有条胖泥鳅，你们快去看看。”
孩子们被丁氏带去了院子里。李玉函对赵生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赵生看着她肃然的神情，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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