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原地恋爱

作者:咻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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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光(完)


      卡什已经三天没来了。

      少年静静地坐在草地上,脸朝着山谷口的方向,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就这样整整等了三天。他幻想着——卡什会在下一秒出现,他马上就能听见卡什的脚步声……可是卡什还是没来。

      静谧的夜比白天要冷,少年一直在那样坐着。虽说他已经被囚禁了百年,但这三天好像比之前的三百年都要漫长。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着诅咒,他也希望卡什不要受他的影响。可是,到卡什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感到如此寂寞,寂寞得像是要变成一具空壳。

      这三天里,卡修拉一直在山口外的草地上不停地踱着步,低着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想进到山谷里,却屡次犹豫又放弃。精灵们见了,都在树叶后偷偷地看着踱步的女神,不知道女神是怎么了。

      卡修拉也觉得,这三天要比之前的千年都要漫长。是她自己囚禁了少年啊——想到这里,再想到少年身上的淤青,她就一直在埋怨自己。

      她不敢见他了。

      卡修拉确实也想立刻帮少年解除禁锢,可是如果少年因此而知道是自己囚禁了他的时候,他会不会恨她?

      她绝对不愿意他恨她,他是那样的惹人怜爱。卡修拉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再也不像是慷慨的女神,她的心又变得自私了起来。

      如果说布下曙光的是卡修拉,那么不想让少年离开的便是她自己,卡什。

      卡修拉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终于还是咬着牙走进了山谷。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天上的繁星闪烁,卡修拉轻轻向里走着,在黑暗中寻着少年的身影。

      “哗啦。”少年听见了脚步声,激动地起了身。可他膝盖的关节僵硬着,没能站稳,只能“噗通”地跪到了地上。卡修拉看见少年可怜的样子,快步跑了过来,连裙角都忘了提起。她把少年抱住,轻柔地问:“在等我吗?”

      “在等。”少年得偿所愿地闭上了眼睛。

      卡修拉将少年拥在怀里,冰凉的锁链隔在两人胸前。少年又因它们而有些慌张,将锁链紧紧地贴在自己怀中,不想让卡修拉碰到它。卡修拉将脸靠在少年的头发上,少年的精灵耳抖了抖,正好抚到了卡修拉的脸。

      “卡什,有诅咒……”少年说。

      听见了这话,卡修拉放开少年,慢慢伸手到少年身后,解下了缠在他眼部的白纱。

      她早就该解开了,她该让他看看这个世界。

      眼前的纱布脱落,少年的世界终于不再是雾蒙蒙的了。他呆坐着,不停地眨着眼睛,蓝色的眼睛闪烁着,灵动得像美丽的湖泊,又让宝石们都黯然失色。

      卡修拉拿着那条白纱,发泄一样地用力扔到了远远的地方。她转过身坐在少年面前,对少年心怀歉意地笑笑。

      “没关系吗,卡什?”

      “白纱上面没有诅咒的,不过这也不是好东西,还是早些扔了为好。”

      少年终于能看清眼前了。他凝视着卡修拉的脸,对卡修拉说:“卡什和我想象的一样漂亮。”

      “是吗?”卡修拉笑笑,摘下了头发上代表曙光女神的金色额饰,放到了一边的草地上。

      “你就像清晨的曙光一样漂亮。”

      虽然曙光就是她,但卡修拉听了这话,依旧脸红了,低头用两只手指缠绕起自己金色的头发来。少年在看过卡修拉后,又惊喜地环视着四周,在看了好一会儿后,又抬起头看向了天上的星星。

      是那么美啊。

      卡修拉将上身挺直,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脸。

      “我见到森林女神了。”

      “女神说了话吗?”

      “她说会释放你。”卡修拉说。她趁着少年转头的功夫,将少年重重的锁链握在了手里,偷偷用神力解开了一环。

      如果这样每天慢慢将少年身上的锁链和镣铐移走,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现,也不会想到是她解开了束缚?她在他这里,只愿意做带着果子、总是来看他的卡什而已。

      少年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一直在拉着卡修拉的手。卡修拉慢慢对着他说着话,少年也兴致勃勃地听着。于是,卡修拉一直在少年面前坐到了凌晨才离开。

      “卡什,看黎明吧,再一会儿,天就会变亮了。”

      “是啊。”卡修拉看着黑暗的天空,这正是缺了她的曙光。“不过我不能再坐在这里了,我有事要做的,抱歉。”卡修拉起身,帮少年抚了抚头发,犹豫地转身,向山谷口走去了。少年没有多问,坐在原地目送着卡修拉。

      卡修拉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我在浓雾散去后,会再来的!”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坐在原地开始等卡修拉再次出现的瞬间。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日子,卡修拉有空的时候就会去少年那里。她每天都会移走一点锁链,将锁链送回火神处。

      这天,卡修拉正和少年在一起坐着,火神与惩罚女神在上方路过,女神一眼便发现了那道不属于迷雾森林的曙光。

      “卡修拉最近原来是在忙这个。”惩罚女神笑了一下,若有所思:“怪不得你的工坊里每天都会多出来几环锁链,原来是她放的。”

      卡修拉抬头看见了惩罚女神,让少年快点闭上眼睛,自己跑出了谷口去。惩罚女神见了,带着火神也去了谷口,问卡修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少年?”

      “你认识他吗?”

      “精灵王的后裔,我还是稍知道的。而且,镣铐不也是出自火神和工匠神吗?”

      卡修拉点了点头。看来惩罚女神知道她送锁链的事了。

      “你喜欢他?”惩罚女神突然问。

      卡修拉抬起头,看着惩罚女神的手搭在火神手上。她点了点头,坚定地说:“我喜欢他。”

      “那么,是谁降下的惩罚?”惩罚女神问。

      “……我。”卡修拉叹了口气。

      “既然是你,为什么不直接解除禁锢?”

      “我不想让他知道。”

      “于是就想到了一点点解锁链的方法。”惩罚女神向前走了一步,“卡修拉,不必伪装,你是神啊。”

      “可是我是禁锢他的神。这不是个好身份。”

      “不管你做了什么,神自然地会受到爱,神也可以从精灵身上掠夺爱。这是神因慷慨而获得的回报,是最自然不过的东西。”

      “我知道,可是我在他面前不是神,只是一个精灵卡什。”

      “卡修拉,没想到你居然还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惩罚女神捂嘴笑:“那么,如果你想自己解决这件事,就不用我再来管了。但是有件事,我想着你也知道了。”

      “什么事?”

      “我和火神感情很好。”

      卡修拉看着并肩的两人,点了点头:“是啊,大家都知道。”

      “所以,不要每天趁着清晨偷偷送来锁链,我和火神很忙。”

      “嗯……我不会再去了!”

      “好了,你慢慢玩吧。”惩罚女神说。

      卡修拉脸红了,对他们两个挥了挥手。在惩罚女神和火神离开后,卡修拉又回了山谷里。少年还在原地乖乖地闭着眼睛,卡修拉来到他面前,说:“把眼睛睁开吧,我回来了。”

      少年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见卡修拉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对着面前的她开心地笑着。

      “你一直没有名字啊,有没有喜欢的名字?”卡修拉问。

      “卡什。”

      “是我的名字啊?”

      “我喜欢。”少年说。

      卡修拉脸红了,将自己头上星花钻饰其中的一颗摘下,放到了少年手里。

      “如果我不在,就把这个当成我。”

      少年将钻饰握在手心里,说他会珍惜它的。

      日子过去,少年腕间的锁链渐渐少了一半,脚下拴着的铁球也变少了。卡修拉有种“快要胜利”的感觉,庆幸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过,即使他发现了,也不会去问同为精灵的卡什的吧。既然是无解的问题,那么一直疑惑着也强过知道真相。

      这天,卡修拉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山谷里。门口的守卫依旧木讷地行着礼,卡修拉手里捧着红红的莓果,向里走去。

      不过卡修拉走到里面的时候,被眼前的情况吓到了——少年居然不见了。空旷的草地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见她来了,对她笑着的他,也没有平时习惯的锁链“哗啦”声。

      这是怎么回事?

      卡修拉皱着眉头,一直在草地上走来走去,推测是发生了什么。她转身,发现了远处的粗树上被绕上了黑色的铁链,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那棵树之前被锁链缠过吗?

      树干另一侧,少年的双手被紧紧吊起,身体被黑黑的铁链缠在了树上。由于能用的铁链已经变短了,少年被捆得异常牢固,浑身都被铁链勒出了青紫的痕迹。他挣扎着,却越挣扎便被捆得越紧。卡修拉走到树干后,见到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手里的莓果掉到了草地上,又被她踏出汁液,溅到了轻纱裙摆上。

      卡修拉双手伸出,颤抖地抚着少年的脸,又用指尖碰了碰他身上的青紫。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一切仿佛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可他转眼便又被束缚住了。他一直在经受这种对待吗?而她作为女神,又有什么用呢?他不是还是被绑在了树上?!

      少年见是卡修拉来了,对着她开心地笑着,显然是很高兴她能来。见到了少年的笑,她不安地用力拉着锁链,想把它们拉下来。

      “哗、哗。”锁链发出了闷响,少年没有出声,在忍耐着锁链的缠绕。一直在和自己置气的卡修拉见了少年的表情,慌张地放开了锁链:“我把你弄痛了?”

      “没关系,卡什是想救我。”

      少年眨了眨眼睛,又对卡修拉友好地笑了笑。

      “是谁干的?”卡修拉问。

      “是守卫们。”

      笨拙的守卫们见到他身上的锁链和诅咒减少了,觉得他是要逃跑,便把少年紧紧绑在了树上。

      卡修拉不想让少年被这样对待,可又知道其实这都是因为自己,一边赌气地两只手握住相邻的两截锁链,向两旁用力拆着,一边心如刀割,差点掉出眼泪来。

      堂堂女神竟然差点流泪,这真是不像话。她深呼一口气,对少年挤出了一个微笑,“别担心,我现在就放你下来。”她知道,用力气是不能拆下带有诅咒的锁链的,只有神力可以。

      不能再伪装了。既然自己是爱他的,那为什么又要自私地装出一副一切与自己无关的样子,看着他每天依旧被锁链缠绕呢?从现在开始,不要再骗他了吧。

      卡修拉将手握在了黑黑的锁链上。锁链被光芒包围,在闪过光后便都落到了地上,又迅速消失了。少年从树上掉下,双腿跪了下来。卡修拉接住了他,对上了他惊异的视线。

      束缚……诅咒……锁链……没有了?

      卡修拉让少年靠在树上,自己背过了身去。她用右手扶了扶自己的金色额饰,转过身来,郑重地说:“我不是卡什,而是曙光女神卡修拉。”

      少年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是还没能消化卡修拉的话。他的手还保持着平时被锁链缠住时的姿势,卡修拉握住了他的两只手,摇了摇:“看啊,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面前的卡修拉。他展开了自己的手心,里面是卡什给他的星花钻饰。他一直将它珍藏在手心,被禁锢在树上时也不曾放开过手。卡什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神吗?

      卡修拉的脸转到一边,一副高贵又冰冷的神态。她不得不掩饰自己,才能在他面前像个神一样说接下来的话。

      “当年下令囚禁精灵王和王后的就是我。不过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你要听吗?”

      “原因,我精灵王听过。”少年跪下行礼,伏在卡修拉的腿边:“感谢女神,愿意原谅精灵王族。”

      卡修拉见少年跪了下去,也跟着蹲了下去,之前装出的姿态都前功尽弃了:“这是做什么!起来啊?是我不该关你们这么久的!!!”

      “父亲说,我们是犯下了罪过,要我祈祷女神的原谅。”少年将头低了下去,“原来女神都听见了。”

      卡修拉向前移动了两步,扶着少年的胳膊让他起了身。她将少年紧紧拥在了怀里,说:“是我的错。你的囚禁都因为我。我该在两百年前将你们释放的……”

      “现在,我作为曙光女神,给你一个恨我的机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知道你的痛苦。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这是仅仅给你的赏赐。”

      少年被卡修拉拥着,一直都没说话。卡修拉的心忐忑着,知道此时此刻的拥抱是属于她的最后一秒了。她决定着下一秒就放开他,可小小的决心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她的胳膊放了下来,将脸埋在了少年瘦弱的肩上。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对于曙光女神卡修拉,我可以请求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一定是立他为精灵王吧?卡修拉不想起身,话说得很慢。

      “再用铁链束缚我,让卡什能回来,不再说再也不见的话。”

      卡修拉惊讶地起身,少年笑着摸了摸她的钻饰。他将钻饰笨拙地别回了她头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头发。

      “那样怎么可能呢?我不会再对你做这种事了……”

      “那么我祈祷,女神将我留在身边。我想一直在曙光女神卡修拉的身边,不再过握着花等待的日子。”

      ……

      卡修拉没想到少年能说出这样的话,觉得一直在乱担心的自己真是太傻了。

      “好。”卡修拉抱紧了少年,将头埋在了他的胸脯上。少年用终于脱离了束缚的双手轻轻碰了碰卡修拉的背,用两只手环住了她。他将脸靠在卡修拉的头发上,卡修拉发间的钻饰闪闪发亮,两人就这样一直拥抱着,许久都没有起身。

      …………………………

      【不知道多少年后】

      黎明的曙光依旧每日到来,慷慨地撒向大地。卡修拉打着哈欠,走在太阳神前面。

      “卡修拉,你和塞珀莉学坏了。”太阳神说。

      “不是因为她……”卡修拉向前走着,又打了个哈欠。

      迷雾森林被曙光笼罩,卡修拉笑着看向了那里。她们两个许久都没有回去过了,等今天迷雾散去,她要和他一起去森林里散步。

      “那是因为你家的精灵?”太阳神问。

      “确实是因为他。”卡修拉脸红了,向前跑了两步。

      “等一下,卡修拉。别和太阳离得太远。”

      少年还是少年的样子,坐在窗前支着头,笑着看曙光慢慢撒向大地。那是他所爱着的卡修拉带来的,她是一位金光灿灿的女神。

      卡修拉等着迷雾散去,便拉着少年去森林里散步了。少年手腕上还有着当年的痕迹,可他不在意这个,总是对卡修拉说别自责。卡修拉也会和他一起去找各种他爱吃的果子,还会互相喂着吃。

      “那两人真腻啊。”惩罚女神拉着火神的手路过,对火神说。卡修拉听见了,看着对面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对惩罚女神“噗”地笑出了声,“大家都一样。”

      少年也笑了,咽下了嘴里的莓果。

      第二天,黎明还没到,天空是一片黑暗。卡修拉知道自己该起身了,拍了拍少年抱着她的胳膊:“我要走啦。”

      少年将卡修拉抱得更紧了。他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卡修拉的话。

      “我真的要起床了!黎明不能没有曙光呀!”卡修拉揉了揉少年的脸。

      少年将脸埋到了卡修拉肩膀,用一只手轻轻抚着卡修拉的头发。

      “每天都是这样。”卡修拉叹了口气。

      “刚才的事……还没做完,你就要走。”

      卡修拉的脸一红,“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少年抱着她,小声地说:“再一小会儿。”

      “好。”卡修拉靠着少年的头,闭上了眼睛。

      ……

      “真的得走了。”卡修拉说。她起了身,少年也跟着坐了起来。卡修拉揉了揉他蓬松的短发:“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少年接过了卡修拉给他的星花钻饰,起身坐到了窗边,像往常一样开始等待着曙光降临。

      卡修拉整理好后便跑了出去,回手轻轻关上了门。

      今天也是在太阳神面前打哈欠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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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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