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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十二)
“三哥?”说这话的却是凤槿而不是冯槿。
凤槿晃了晃脑袋,身形不稳,她以手扶住额头,强自镇定住,才稍稍站的稳。
累世的记忆,悲伤一瞬间倾斜而出,令得凤槿一时间竟区分不出自己究竟是凤槿还是冯槿了。
一字之差,然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裴徵目光里蕴含了些什么,然而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良久玩味般问道:“你唤我三哥?”
凤槿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我什么也没说。”
他垂下头,眸子下掩藏的是什么,凤槿无从看清。
琼烟楼里不甚亮堂,镂空的一面窗子,间或有凉风吹进,庭院里栽了竹子,竹影斑斑,晃动的灯影,就这样明明灭灭,裴徵忽然抬起手,停在她面上。
凤槿的心砰砰跳,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般。
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心跳,而是冯槿的。
“一点酥烙渣。”他淡淡微笑,若无其事般将食指递到她面前,凤槿的心被他握起,然后稍稍捏了一下。
然而属于女帝的尊严不容冒犯,凤槿猛得向后退了一步,裴徵的手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
他忽然笑得很沉缓,低沉的,似有些玩味的笑意。
凤槿冷言厉色:“你放肆!”那是在宫里用的说辞,她习惯高高在上,习惯我主杀伐,习惯每个人俯首帖耳,而不是像裴徵这样......“狼子野心”。
“是我冒犯了,大......大公子。”到了嘴边的“大小姐”三字硬生生地被收回去,及时换成了大公子。
凤槿心虚地看了一眼四周,无人发现,欢哥又惊又怕,早吓个半死,更不会有什么留意了。
裴徵嘴上说着“冒犯了”,可是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赔罪,倒有点挟持的意味。
他又道:“大公子何时回去?”
凤槿任性道:“与你无关。”
裴徵垂下眼眸,好似在伤感,他静静道:“大公子说是无关,便无关吧,是三郎僭越了。”
凤槿这人吃软不吃硬,见裴徵整个人萎靡下来,又不好意思直接向他道歉,只好软下声调来,抓了抓后脑勺,四周望了一遭,胡乱道:“也还行吧,我就是怕你向爹告状。”
裴徵嘴角微微上扬,抬起方才还低垂的眼眸:“三郎怎么会告公子您的状呢?”
言笑晏晏,偏偏公子多情,一眸一瞥都透着几许深情。
凤槿被她望得头昏脑涨,赶紧摆了摆手:“不会就好。”
琼烟阁楼阁屋宇设置的稍有些复杂,梁菡带着小丫头走了个遍才寻到此处,她认出凤槿的背影,立时挥手道:“阿槿,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叫我好找!”
凤槿捏着扇子,眉头一挑:“还不是你推三阻四的,临阵脱逃。”
梁菡脱口争辩:“阿槿你太欺负人了!”
裴徵转头,眸子如星般落在面前人的身上,只瞧了一眼便收回 。
“是你?”方才只顾着看阿槿,并未曾注意到她旁边站的人,还以为是阿槿随手叫陪的小倌呢。
此刻看清了裴徵的脸,梁菡立即上前打招呼:“原来是公子,你们认得?”
裴徵瞧了眼凤槿,但听她道:“他便是裴三郎。”
梁菡先是不可思议,然后突然昂起脸:“裴......裴三郎竟也有龙阳之癖?”
在永州城,裴徵裴三郎,是她们这些商家女子最想嫁的人,梁菡自然也不例外。
翩翩公子,又是那样清俊无双,惹得永州城多少春闺女子暗自神伤。
“裴......噗,裴徵,原来你不是来抓我的,你竟是......竟是个断袖?”凤槿急不可待地笑了出来,猖狂放肆,得意至极,想是要将裴徵从前的无礼悉数归还。
从方才的记忆力,凤槿已然知晓前世囚禁冯槿的那个大商贾便是裴徵。
他逼迫冯槿和离,将其带入府中,却一直不闻不问。
凤槿还以为这人是介意冯槿并非完璧之身,可如今看来,也许裴徵只是想拿她泄愤呢。
毕竟,他好像是个断袖。
裴徵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待瞧见凤槿身旁那位姑娘一直望着自己,似乎颇有期待的样子,他只好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梁菡以为他是在悲叹自己被人知晓秘密,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再也不往裴徵那里瞧一眼。
“阿槿,你说带我来长长见识的。”梁菡拉着凤槿,摇着她的小臂,凤槿被她缠得没招了,一拍脑门似是刚想起来的样子:“是了,那个穿青色衣裳的,不是让你去喊你们这儿的头牌么?”
这场间穿青色的有两人,一人是裴徵,一人便是那青衣小倌。
小倌倒不觉得有什么,裙绔一提便朝二楼跑去,嘴里喊着“钰哥~钰哥~你快下来呀!”
裴徵低头瞅了一眼自己新做的,青色衣裳,摸了摸鼻子,面有尴尬。
“三哥,听闻琼烟楼头牌的扇子舞乃是一绝,您可要坐下来与我们一同欣赏?”她刻意用了“您”字,语气却是那样的轻慢。
同裴徵如出一辙。
她唤他三哥。
想来是因为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断袖。
裴徵垂了眼眸,不动声色。
这样也好。
他瞧着她那明媚得笑容洋溢的脸,色如春晓之花,即使身着男装,即使是在这样昏黄的,晃荡的灯光下。
裴徵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欲往外走,看样子并没有留下的意思。
凤槿笑着目送他出去。
想着今晚上裴三郎可一个小倌也没找呢。
许是自己坏了他的好事。
她忽而笑起来,窃窃的,像是做了什么得意的事。
裴徵踏出琼烟楼,月华如练,河道里开满了莲花,一池清香,在月色下格外令人心情舒畅,他背对着牌匾,半身在月色下,半身覆在阴影里。
突然的,他嘴角的笑容蔓延开,直到那看不见的边际处。
他手中握着个什么东西,在月色下折射出莹淡的光芒,像是紫罗兰,又像是别的什么。
裴徵小心翼翼地将其揣回袖中,珍而重之地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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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裴徵:大小姐就该有大小姐的亚子
凤槿:雨女无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