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很无聊

　　-1-
　　夏柯将草纸上的答案誊抄到作业本上，然后抬起眼皮，他的目光越过一片俯首写字的同学，定格在黑板上方那圆形的白色钟表上。
　　差一分钟五点三十。
　　他盖上笔帽，合了合眼睛，教室里的声音，是一片繁忙的寂静。
　　手指伸进兜里，找到了那张熟悉的纸条。他脑海里浮现出它应有的样子：边缘毛毛的，卷了边，字迹也晕染开了。
　　再睁眼，他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身边的同桌。那个戴圆眼镜的女生疑虑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轻声问他，“干什么？”
　　“出去一下。”夏柯的手指缩了一下，“上厕所。”
　　同桌翘起椅子，让他出去。他轻手轻脚地溜出门外，没有迟疑地向教学楼的小门处走去。
　　他计划了一场没有结果的，完美自杀。

　　-2-
　　夏柯听到了哭声，就在他走入楼梯间，刚要迈步向外走去的时候，那哭声突兀地传来，细弱的、软绵的，是个女孩的声音，听着十分可怜。
　　声源的方向，是楼梯的顶上。
　　他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身子调了个个，迈上了上楼的楼梯。
　　二楼是高三的班级，很静，便衬的哭声更大了些。他停在二楼的平台上，向上望去，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窄小楼梯之上锁着的三楼铁门外，一个长发的女孩用袖子抹着眼泪，正坐在楼梯上。
　　搭配昏暗的灯光，颇有些恐怖片的意味。
　　“谁？”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哭声停了，女孩扶着栏杆哆嗦着往下看了一眼。他松了一口气。虽然眼睛肿得不能看，但是的确是个人，而且，还穿着校服。
　　“我不敢下来。”
　　声音抖着。
　　“你往下走两步，我接你一下。”他叹一口气。
　　“不行，”女孩嘴一瘪，又要哭，“我恐高。”
　　“那你是怎么上去的啊。”他揉揉眉心，抬腿往三楼走去。
　　权当好人做到底。
　　他轻易地翻过了铁门，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这下行了吧，”他看到女孩眼神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惊喜，皱了皱眉，“诶，你是几班的......”
　　他猛地停了。
　　那个女孩的面容在他的注视下迅速地发生变化，几瞬之间，那“女孩”竟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你！”他吓得倒退一步，转身就想跑。
　　少年笑了笑，在他逃开之前，站起身拉住他将手伸进他的衣兜扯出纸条再将他往下一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跌下楼梯之前，他看到那个少年嘴角浅浅的一个酒窝。
　　“找~到~你~啦~”
　　“我***！！”
　　头磕到地的最后一瞬，他不忘中气十足地，骂了出声。

　　-3-
　　夏柯从医院里醒来。
　　吊瓶里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掺到他的血液里。
　　他迷糊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应当是摔到了头，等他想起原因，立即一个猛子坐了起来，伸手去翻挂在一边的上衣衣兜。
　　纸条不在。
　　他不知胸口的那口气是该提起来还是该放下，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儿，难受得让他想大叫。
　　“儿子醒了？”他母亲推门走进来，一脸焦急关切。“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晕倒了？”
　　“是啊，倒在二楼楼梯口了。”母亲愧疚地看着他，“医生说你太疲惫了，最好多休息一阵...”
　　“不。”他缓缓吐气，“我要回学校。”

　　-4-
　　迈入校门，夏柯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捉住那个少年。
　　尽管那实在很荒谬，但那就是事实。他空荡荡的衣兜便是证据。
　　但是直到上课铃打响，那个少年都没有出现。
　　“夏柯。”老师的目光投过来。“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回过神来前身体先一步站起来，略一思考，便给出了一个答案。
　　“很好。”老师欣慰地冲他笑笑，“上次的失误不算什么，保持传统啊，夏柯。”
　　“好。”他露出了好学生的标准笑容，坐了回去。
　　“所以...”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就因为这个？”
　　他触了电一般地跳了起来，往身边看去——过道里，站着那个害他进了医院的少年。
　　“夏柯！”老师不满地皱起眉头看向他，“怎么了！”
　　他环顾一圈，没人看向少年。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突然起立的他。
　　“对不起老师。”他重新坐下，恶狠狠地瞪向空气中的一点，“有蚊子。”
　　按捺住心中几乎喷涌而出的怒火，他任凭那个少年一身明黄衣衫嬉皮笑脸地坐上他的桌角，由始至终，不发一言，稳若泰山。
　　真是诸事不顺，道袍撞鬼。

　　-5-
　　“哎呦喂，真是粗鲁啊。”少年满不在乎的靠在墙上，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夏柯打了个哈欠。
　　“你是什么东西？！”夏柯咬牙。
　　“好问题！”少年眼睛一亮，撞了下手心。“看来同学你并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来吧，放飞你的想象，猜猜吧，伟大的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所有的指责都噎在喉咙，他瞪着眼睛，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啧，没劲。”少年似乎十分不满他的沉默，连带着眼神也变得鄙夷了起来，“告诉你
　　吧，伟大的我，乃是这古校的神灵大人。”
　　夏柯没绷住，笑出了声。胸口那团气也好像被扎了一针似的瘪了下去。
　　“笑什么？不信啊？”神灵有些生气，衣摆上赤绿掺杂的穗子摇晃着，衣衫上团绣的石狮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你还要说我是鱼唇的凡人吗？”夏柯挑起一边的眉毛。
　　“啊？”神灵歪头，“什么唇？”
　　“......你真的是神灵？”夏柯伸手摸了一下神灵略宽的袖口。衣料极好。
　　“如假包换。”神灵打了个响指。“发生在这所学校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他伸出手来扳手指，“葡萄架下谈恋爱的，抱着小抄抄维词的，上课偷偷写小说的，背着老师进行推理游戏的，恶作剧的，阿鲁巴的，有心事的，有野心的...什么都难不倒伟大的神灵我！”
　　“哇。”夏柯冷漠地赞扬少年。“所以为什么他们看不见你，而我能看见你啊？”“我触发了支线任务吗？”
　　“因为你放我出来了。”神灵眨眨眼睛，“我被关在上面好多年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6-
　　“拜托...”一身明黄的神灵在夏柯身前身后来来回回地晃着，“你理一下我嘛...”
　　“大庭广众跟空气说话，”夏柯压低声音，“不是神经病就是失恋了。”
　　“你真冷漠。”神灵理理衣襟，狮子纹一脸凶相。“......欸，我说，你不是生气了吧。”
　　“你把我弄进医院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你有理吗？！”
　　“...”神灵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哎，那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儿吧，怎么样？”
　　夏柯不说话，神灵也不恼，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那天也不是偶然，谁没事儿闲的变成个妹子哭哭啼啼啊，要说你被选中了其实还挺对，我的确是为了你才出现在那里的。”
　　一双素白的手指跃入夏柯的眼帘。那指尖间夹着的一张纸条晃晃悠悠地飘着，字迹晕染在秋风里。
　　那张纸条。
　　夏柯伸手去抢，神灵却只一翻手，那纸条的边缘便擦着他的掌心拂过，像有生命似的滚进神灵手中缩起。
　　神灵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万分有趣的事一般弯了嘴角，跳到远处展开那张纸，眉头轻轻皱起，像费解又像嘲笑。
　　“毕竟，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为在学校顺利自杀而做了如此周密计划的大学霸啊，夏柯。”
　　夏柯的脸一瞬间黑了。
　　“你自己写的啊，喏，”神灵把纸条冲向他，龇牙一笑，“还分Plan A Plan B呢。”
　　他蹦蹦跶跶地跑到夏柯身边，拍拍夏柯僵硬的肩膀。
　　“放心，作为学校的神灵大人，我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在我的领地上呢？少年，我宣布，从今天起，我要看管你，直到你放弃那荒谬血腥的想法为止。”
　　夏柯面无表情地看向神灵。神灵善解人意地拍了他的背，露出慈爱中带点怜悯的表情。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7-
　　夏柯多了条明黄色的尾巴，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每天早晨一进校门，神灵便会突然出现，扯住他的书包带赖着他跟进班级，上课的时候神灵要么站在过道里跳房子，要么坐在他的书摞顶上打呵欠。阳光穿过神灵凝实的身躯，就
　　在那样暖暖的，懒懒的投在墙角。
　　仿佛苍白枯燥的世界，一瞬间带上了掺了砂糖的颜色。
　　“夏柯，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吗？”同桌那个圆眼镜女生问过他题后，突然一脸探究。
　　“嗯？”他合上笔记，余光里神灵正蹲在窗台上，颜色鲜艳的一团，像秋日最后的花朵。
　　“因为你脾气好像好了好多啊......”同桌低头写字，嘴上却不停，“其实你有时候有点凶，同学们都挺怕你的，虽然你其实还不是那样，但是你懂吧，就是一种感觉，像气场似的。”她突然乐了出来，“生人勿近，违者杀。”
　　“哈，”夏柯挠挠头发，“有吗？”
　　“夏柯夏柯夏柯夏柯!!”神灵突然喊起来，声音清亮，大得震天，他强扯出一抹笑，握了握拳，把差点儿被吓得跳出来的心塞回胸口。
　　镇定，冷静，没事儿，习惯就好。他安慰自己。
　　“怎么了？”他并不看神灵，只是在草纸上落下几字。
　　一片金黄色的叶子落在纸上。
　　他抬头，神灵靠在他的桌边。脸颊上还带着些微兴奋的潮红，眼神却是茫然地落到了空处。
　　“怎么了？”他又写了一遍，指尖捻着那片叶子，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秋天到了。”神灵转过脸，和他四目相对，声音轻得像风的呢喃。
　　“又是一个秋天到了。”
　　他这才猛然发现，神灵有一双，黑得像永恒的眼睛。

　　-8-
　　神灵的使命，是倾听学生的心声。
　　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中午，神灵和他谈起了这份神圣的工作。
　　“你们都看不见我。我听到的东西你不知道有多黑暗。”他嘟着腮踢石子，“听见了又怎么样呢？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原地晃着转了个圈，“啊~真没意思啊~真悲伤啊~好无聊啊~”他把双手枕在脑后，叹了口气。“而且我也不能离开这里，谁让我是诞生于此的神明大人呢？”
　　明黄色的身影带着一丝清清淡淡的落寞。
　　“很没用的工作。”夏柯评价。
　　“不是没用的，才不是没用的。”神灵眯起眼睛，眼神中带着执拗。“总是有人需要我的。”他回头冲夏柯吐吐舌头，“只有需要我的人才会看到我，才能放我出来，这里就有一个小朋友需要伟大的我！”
　　“我？”夏柯有点想笑。“我需要一个捣蛋精吗？”
　　“你的胸口中一片漆黑。”神灵露出鄙夷的目光。“只有负能量多到爆炸的人，心底才这么黑。”他走到夏柯面前抽了抽鼻子。“啧啧啧，孤独的味道。”
　　夏柯低头看向少年的发旋，软软的发丝在空中摇着。
　　孤独...吗？
　　“所以我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点。”神灵打了一个响指。“鉴于夏柯同学存在极端思想，我决定使用强硬手段使夏柯同学融入社会交往生活。”
　　“嗯？”
　　“请拭目以待呦~”神灵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9-
　　夏柯走在楼梯里。他偏着头看向右手边的窗外，不去看前面一对学长学姐牵在一起的手。
　　“诶，夏柯。”神灵伏在他耳边兴致勃勃，“你想谈朋友吗？”
　　“什么？”夏柯皱起眉。
　　“哦，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这么说了，我的意思是，”神灵冲前面那一对努嘴，“你想搞对象吗？”
　　“为什么？”他失笑。
　　“书上说的，爱情使人热爱生活，这种行为更是社交的常规手段。”神灵晃头晃脑，“找个好看的小姑娘，你就不想死了。”
　　“不用，谢谢。”夏柯实在不是很理解神灵的脑回路。
　　“唉，别啊。”神灵挡住他的路，微微勾着唇角，声音中带着些许海妖般的迷惑。“不用害羞，年轻人嘛，谁不渴望呢？”
　　夏柯面无表情地拨开他。
　　“没有这种需求，跪安吧。”看向神灵怠怠的眼神，又自嘲地笑了笑，“我从小就不招姑娘待见，免了吧。”
　　神灵的眼中却一瞬间亮起了希望的火花。
　　“不不不，少年。”神灵脸颊红扑扑的，眸子闪亮地张开双臂，仿佛在邀请他进入新世界。“我可是神灵啊。这世界上没有神灵我办不到的事情。”
　　还是有的。夏柯沉默着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落满黄叶的石阶草地。池塘的水被抽干了，只剩下铁灰色的池底。明黄的教学楼好似一尊坚固的牢笼，将这一抹渐浓的秋意困于其中。
　　“嗯？”神灵有些不满地扳过他的头。那衣衫的颜色像是浸透了秋雨的火焰，纵然是那般热烈灿烂，映在眼底，烙在心底，却是一片刺骨的寒。
　　“你...”言语涩在嘴角，他把神灵的手拂开，脱力一般揉了揉眉心。“算了。”

　　-10-
　　“夏柯，你看你看，那个女孩怎样？”雀跃的声音第一万次响起。
　　夏柯头也不抬，在一边的草地上写下几字，在外面圈了个圈。
　　“我在学习。”
　　“啊...那那个呢？”
　　“我在学习。”
　　“唉，过去的那个！”
　　“我在学习。”
　　.......
　　“夏柯你真没劲，”神灵蹲在他桌边，把胳膊搭上他的书桌，把脸压在手臂上，皱着眉看着他。
　　“我在...”
　　“知道知道！学习！”神灵一把抽走了那张写满了“我在学习”的纸。夏柯未来得及抬起的笔尖在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印记。“就知道学，学学学！现在的孩子全这样！当年那群还知道报国救国，你们脑子里全是酱油！黑乎乎一片啥也没有。”神灵拿纸泄愤，又揉又扯。“那几个女孩都是精挑细选的，愁掉了我多少根头发，你怎么就是......”
　　“精挑细选？”他挑眉，拿过一张新纸，继续无声对话。
　　“脆弱的人最容易打开心扉，”神灵音色浅淡。
　　“第一个女孩，家里刚出了变故，已经哭了好几天了，只是在学校里撑着不让人看出来。”
　　他猛地抬头，对上神灵那双漆黑的眼眸，那极致的黑中，是无力，茫然，波涛。而后无
　　波无澜。
　　“第二个女孩，她很自卑，缺少关注，却渴望关怀。”没有停下。
　　“你听到的......”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开口，“都是这些吗......”
　　“第三个女孩，她失恋了。甩了她的是学年著名的渣男，她后悔当初没有听好友的话。”神灵没有答话，固执地说下去，仿佛只要说完，便是一种解脱。
　　少年一字一顿地说着，说着，他便一言不发地听着。十余个痛苦而无助的灵魂在他耳边被撕开伤口，露出最淋漓的血肉。
　　明明都是别人的故事，却震荡出黄衣少年无助的回声。
　　可他明明是神灵啊。他的指尖死死扣着笔，用力到骨节泛白。他本是那样高尚而不可亵渎的存在，为什么......
　　“......她们，都很冷。”神灵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夏柯的桌布，“好冷好冷。”
　　我很冷。
　　“她们的心底都好黑。”
　　我好怕黑。
　　“没有人去问......”
　　我好孤独。
　　神灵的视线像一只黑色的大手，勒得他无法呼吸。
　　我是学校的神灵，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所有的苦痛，我都要背负。
　　我离不开这里。正如游鱼离不开流水。

　　-11-
　　夏柯坐在座位上，抬起眼皮。他的目光越过一片俯首写字的同学，越过讲台后玩粉笔的神灵，定格在黑板上方那白色的钟表上。
　　差一分钟五点三十。
　　他盖上笔帽，合了合眼睛。教室里的声音，是一片繁忙的寂静。
　　他离开座位，走向门口。神灵慌忙跳下讲台，跟上他的脚步。
　　“夏柯，你要做什么？!”那年少的声音里，是掩饰不掉的慌张。
　　他没有理会，大步向操场走去，脚步越来越快，他在尚存有一丝微熹的黄昏里狂奔。
　　......
　　“我不敢下来。”
　　“找到你啦。”
　　“伟大的我乃是这古校的神灵大人。”
　　“因为你放我出来了。”
　　......
　　一字一句，一分一秒。像是暴雨冲洗过的空气，又像太平洋中央的台风眼，是纷乱中带着危险的宁静。
　　即使没有那张字条。他咬牙不去听身后跟得勉强的脚步。即使没有那张字条，我终究会...
　　他跨上艺体楼挂在楼外的台阶，登上最高的平台，没有任何犹豫地踩着一边闲置的椅子登上那狭窄的扶手。
　　“夏柯！！！”神灵气喘吁吁地大叫他的名字，明黄的衣袖在空中舞动。那有些瘦弱的少年眼睛通红地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望着他，声音哽咽。“你别这样。”
　　“对不起。”夏柯回头看着他。腹腔中翻涌着因身处高处而产生的痛意。“我骗了你。”
　　“没关系没关系你下来我什么都原谅你...”
　　“我没想自杀。从一开始就没有。”他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压力太大，想感受一下要去死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
　　“...唉？”神灵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你能相信我吗？”夏柯直视着神灵的眼睛。“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是你相信我好吗
　　总有一天，我会帮到你的。”
　　“可我要帮你...”
　　神灵猛然顿住了，因为眼前这位少年，向他露出了与他相见以来，第一个微笑。
　　神灵仿佛是看到了他诞生时看到的第一缕阳光。而在一片黑暗中，那个少年心底亮起的光芒，像是忘川河上河灯的灯芯一般温暖而明亮。
　　“你拯救了我，你是一位合格的神灵大人。”他听见少年如是说。
　　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不再孤独，也不再需要你了。
　　“是......吗？”神灵咬了咬嘴唇，睁大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努力弯起绯红的眼角，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真是一个随便的人类啊，明明我努力了那么久......”
　　夏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那么，”神灵低下头，握了握拳，“就这样啦。”
　　发丝一绺一绺地在风里扬起来，柔软地打着转。
　　“嗯。”夏柯伸出手去，仿佛想要去触摸纠缠，却终究是缩回了指尖，只是拍了拍少年小小的头。“再见。”
　　还会再见的。我保证。
　　然后，那位黄衣的少年，便像一团雾，一杯雪，一点点一点点，消融在夏柯的眸底。一张卷了边的纸条晃晃悠悠地在秋风里徘徊，最终落在地上。
　　夏柯慢慢爬下扶手，弯腰拾起那张纸条。他辨认了很久，好像那并不出自他手一般。最终，那个黑发的少年将那张纸条小心地收至兜底，贴身放好。
　　他站直，穿过层层高楼，去追寻太阳最后的遗迹。
　　“喂，”他开口，“你还在吗？”
　　目光所及之处，秋叶纷纷离开干枯的枝条，翻滚到色泽暗沉的操场上躺下。太阳终于被黑暗压下了地平线，灯光亮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秋风里，再没有少年的声音。

　　-尾声-
　　十年后。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青年重新步入这座古校。身影好似与十年前那个冷漠少年重合。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三楼那道铁栅栏之前，弯下了腰。
　　“嘿，我回来了。”语调柔和，“我需要一个帮手，小捣蛋精。”

　　老校长退休归家，新校长的到任在学生圈里瞬间掀起了一波八卦的浪潮。
　　#震惊，我们校长不可能这么帅#
　　#他名校归来为哪般？#
　　#校长居然不秃！扒一扒历届校长规律#
　　“我叫夏柯。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新任校长漆黑的眸子凝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停滞在一点，仿佛那有一簇火焰点亮了他的灵魂。
　　他的嘴角上扬。
　　“我回来，是为了实现一个承诺。”
　　“我会作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倾尽所有，去和你们对话。让你们的心底，亮起光。”
　　不让你孤单。
　　将万千黑暗,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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