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秋色

　　曹二妮要照顾俩孩子，搭不上手。宋曦月和裴玉堂本来白天干一天的活儿，夜里能歇歇乏，睡个囫囵觉，现在也睡不成了。深秋的夜里还有点冷，俩人身上都穿着好几层，就算这样也冻得叫人打哆嗦。
　　之前裴银堂卖了大半袋豆子，现在又买回来一袋黄豆磨豆腐，比卖价还贵，悔不当初。宋曦月和裴玉堂抬着竹筐里的豆子往木桶里倒，倒下去后又用手搅了搅，先泡着。
　　裴银堂抽一口烟袋，吐一口雾，坐在一旁的矮凳子上看着俩人干活儿。
　　“看着点，别泡太久喽，我躺会儿！”裴银堂站起身，抖了抖披在肩上的衣裳，慢悠悠走回了屋里，关山了门。
　　石磨在草棚子底下，水井也在旁边，他们俩又打了两桶水抬去厨房，赶忙靠着墙根挨着坐下了。
　　“等会儿推磨就不冷了！”宋曦月身子发着抖，两只脚不停的在地上跺着，抓着裴玉堂的手，不住的往上面哈气。
　　裴玉堂看了看她，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裴玉堂看她还在发抖，便问：“秋月，你怎么这么怕冷？”他双手已经被她捂凉了。
　　“我就是怕冷，一到冬天，我就该冻死了！怎么办！”宋曦月哆哆嗦嗦的。
　　就是因为怕冷，裴银堂本来想叫他俩看着牛拉磨，宋曦月说她拉会儿……俩人又扭头看向拴在草棚子一边，卧在地上的大黄牛。
　　“你也先回去睡一会儿吧，泡的差不多了，我叫你起来。”宋曦月松开他的手道。
　　“我不困。”裴玉堂道。
　　“快回去吧，反正这会儿也没事干，被子盖好了别着了凉！”宋曦月将他从凳子上拉起来，推着他往院门走。
　　裴玉堂犹犹豫豫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黄豆泡好了，宋曦月自己一个人推了几圈，实在是推不动石磨，只好给大黄牛戴上牛套盯着它一圈圈的拉磨。
　　早上裴玉堂被宋曦月叫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发现天亮了，急忙穿衣裳，“秋月！你怎么没叫我？”
　　“牛拉的磨，不是我推的！”宋曦月笑着对他道，“二哥吃完饭去卖豆腐了，前头没事了我就回来了！对了，我还买了肉，快起来吃饭！”
　　她怕裴银堂和裴金堂他们知道她手里头还有银子，所以也没买过什么东西。就算他们不知道，但被村子里其他人看见她去买东西，说闲话传来传去的也有可能传到他们耳朵里去，对此她一向小心谨慎。
　　于是宋曦月趁着给裴银堂买猪头肉下酒吃的时候，偶尔也添点银子多买点，送回去的时候分开两份儿，一份儿给裴银堂送去，另一份先藏起来再拿回家和裴玉堂吃，这样做没被人发现过。
　　她又去厨房拿了碗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纸包裹好的馒头，掰开两半。
　　裴玉堂很快穿好衣裳洗了脸走了进来，看到碗里凉拌好的猪肉，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接过宋曦月递给他的馒头，坐下来吃饭。
　　“二哥没骂你吧？”裴玉堂吃得急还不忘问她。
　　看到吃的肚子里的肠子就欢快的搅动起来，夹起一块煮熟的凉拌瘦肉，吃上一口热馒头，苦也不觉得苦，累也不觉得累了，浑身上下都高兴。
　　秋月好像总能想到办法叫他们俩人饿不着冻不着，明明就只比他大一岁，却懂得很多的样子。
　　“没有，他倒是骂了二嫂几句，天太冷了，二哥不高兴起来去卖豆腐，嫂子抱怨他几句，他就来了气，二嫂现在在家哭呢！”宋曦月对他道，“咱们快点吃，还得去山上多割些草，再过几天就没得割了！”
　　裴玉堂用力点点头，看她手里的馒头吃完了，菜还没吃几口，便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秋月，你怎么不吃？”
　　“我吃了，你赶紧吃吧！我先去把筐里的草倒出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挽了袖子去牛棚里拿筐。
　　裴玉堂又吃了两片肉，咬了一口馒头，仿佛天底下再没比这两样东西好吃的了！
　　上午，他们俩还有柳碧莹，田逢生，四个人去了北山割草。
　　每个人背上都背了个大筐，手上拿着把镰刀。风刮得嗖嗖的，像是刀子在削人的脸，生疼生疼的，身上但凡有点热乎气，也被一阵北风吹去了，四个孩子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割了半筐草，天上又飘了雨点。
　　北山这边离村子有点远，斜风裹挟着细雨，叫人忍不住打冷战。裴玉堂穿着两层衣裳，脸冻得发白，嘴唇发紫，耳朵也通红通红的，宋曦月发现他竟然没抱怨一句。
　　他们四个人就属柳碧莹穿的厚一点。
　　“我娘不叫我出来，我偏要跟你们一块儿来，等回去娘该骂我了！”柳碧莹嘿嘿笑着道。
　　宋曦月朝周围望一眼，对他们仨道：“咱们之前来北山，不是看到附近有个山洞么？先进去躲躲雨吧！别一会儿下大了！”
　　“秋月，山洞在哪儿？”裴玉堂问。
　　“我忘了……”宋曦月朝周围看。
　　“我也忘了山洞在哪了！”柳碧莹挠头。
　　“我知道，就在那边，我带你们去！”田逢生背上背篓，指着一个方向对他们道。
　　他们仨跟着田逢生往山洞的方向走去。田逢生记性很好，沿着狭窄的山道走了一小会儿便到了，往山洞里头一钻，外面的风声和雨声就暂时跟他们没关系了！
　　山洞里头很干燥，往里头不知道延伸多深，两边以及顶部山石上牵扯着枯萎的藤蔓，他们各自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着歇息。
　　柳碧莹笑嘻嘻的道：“没地方住的人，能跑来把这儿当家住了！”
　　“那不是成了野人了？”宋曦月笑着道。她看到田逢生穿的很薄，用手来回搓着胳膊，身子似乎在发抖。
　　“咱们坐一块儿吧！”她对几个人道。
　　于是四个人搬来石块儿挤着坐到了一起。
　　外面雨下的大了，哗啦啦的瓢泼一般，一阵阵的阴寒湿气往山洞里头钻，裴玉堂打了几个喷嚏，抱着宋曦月的胳膊打了个呵欠，神情有点呆愣，迷迷糊糊的。
　　宋曦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现他额头很烫，身上也很热。
　　“玉堂，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用手揽着他的肩膀，瞧他神色。
　　“我想睡觉。”他将脑袋磕在她身上。
　　“等回到家才能睡觉！”柳碧莹连忙道，她也伸手摸了摸裴玉堂的头，对宋曦月道：“玉堂冻病了吧？”
　　这时候田逢生也打了几个喷嚏，擦了擦鼻子。他不爱说话，就算冷他也不会开口喊冷告诉别人。
　　“外面下这么大，咱们一会儿怎么回去呀？我娘该着急了！”柳碧莹十分担心，刚才还高兴着，现在又变得愁眉苦脸的，两道粗黑眉毛皱了起来。
　　宋曦月松开裴玉堂，走到山洞口看了一眼，发现外面的世界缥缥缈缈，都是雨雾，能看的地方不是太远。她弯腰在山洞口往里的地方捡了几个粗树枝和藤蔓，拿到里面去。
　　可是他们四个人身上都没有火种，没法儿点火烤火。
　　她又起身走到山洞门口，朝外面看了一眼，忽然朝外面跑了出去，柳碧莹他们三个都奇怪的相视一眼，过了一会儿，就见她回来了，手里拉着不知从哪捡来的一截被虫蛀的腐朽断裂的木头。
　　宋曦月把木头放下来，又拿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枝，骑坐在木头上锯木头似的来回钻。
　　“秋月，你在做什么？”柳碧莹问她。
　　“钻木取火。”说完她也打了个大喷嚏。
　　在他们三个的注视下，她不停不休的拉了也不知道多少回，几千回上万回也得有了。一开始钻木的时候，她钻一会儿就停下下摸摸热不热，现在她也不摸了，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就当锻炼身体，全凭天意。
　　直到三个人同时发出惊呼声，宋曦月看到木头洞里蹦出了火星，她又赶紧用力加速拉起来，喘着粗气安排他们几个赶紧放点松软的干草在上面，吹一吹。
　　过了一会儿，田逢生手里的那把草终于火苗一晃烧起来了。宋曦月赶紧又跑去两边拉了许多藤蔓过来烧。
　　不过，她靠在石块上累了个半死，头上出了汗，不用烤火也热的不行了。
　　四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们每个人的脸，尤其柳碧莹最兴奋，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新奇的取火方法。
　　“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宋曦月道。
　　“可秋月你没长大也知道呀！你怎么知道的？”柳碧莹道。
　　田逢生也好奇的望着她。
　　“大人告诉我的！”宋曦月笑了笑，让他们快点把身上的衣裳烤干。
　　裴玉堂身上是越来越烫了，萎靡不振的靠在她身上，也不说话。
　　她低头看了看他，又握住了他的手，“玉堂，你别睡，咱们回家再睡，等会儿你万一睡着了，再一醒，病会更严重的！”
　　对于裴玉堂，她觉得既然留下来了，那么照顾好他就是自己的责任，毕竟她之前答应过秦氏。
　　但她也是有些自责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裴玉堂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和她在一块儿时话挺多的，到了别人面前就没话了，胆子变得也有点小，身上渐渐地没了一开始见到他时调皮捣蛋的样子，若是按照原先的脾性长，长大了变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村头痞子也说不定！

《玉堂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