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今天造反了吗

　　苏云九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有小半都泼到了腿上。她搁了茶杯，用帕子擦着湿处，眼神空空落落，也忘了为这失仪赔不是。

　　皇后便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你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我就是怕你钻了牛角尖，才把你叫过来说说话……”说着还拉过了苏云九的手。

　　苏云九似是一惊，立马把手抽了回来。再对上皇后的目光，她方低头道：“妾身今日身子不适，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也不与她计较，“无妨，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就是了。若还觉着不舒坦，可随时来同我说。”

　　苏云九只得应了，后匆匆告辞。一出殿门，沅芷就迎了上来。见她少有的丢了魂似的，沅芷亦慌了，“皇后娘娘同您说什么了，您脸色竟这样差？”

　　苏云九不答，沅芷又小心道：“轿子已在外边候着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苏云九终于看向沅芷，“回哪儿去？”

　　“自然是回府……”

　　苏云九打断道，“我不回去。”

　　“那您要去哪？”沅芷紧张地挽着苏云九，生怕她再像上次那般转眼就没影儿了。

　　“豫亲王府。”

　　苏云九一个穆亲王妃，日暮时去找沈落荻，若被有心人瞧见，那可是怎么也说不清的。她没让轿子送，先把人全打发了，才自己偷摸着过去。到了府门前，她还拿丝帕蒙了脸，对应门的人说她是宸贵妃派来给豫亲王送东西的婢女，里边的人半句没问便放行了。

　　本以为豫亲王府戒备松懈，谁知苏云九一进门，就看见沈落荻站在她面前，“你可让我好等啊，沈苏蓁。”——眼中一派了然。

　　苏云九刚要开口，他就以食指抵着唇，笑得神秘，“嘘。这儿有人，我们换个地方说。”

　　苏云九进出时常听皓月城里的人说沈落荻在洮城的王府豪华气派，几乎能与皇宫相较。但皓月城中的豫亲王府却规规矩矩，许是他胆子还不够大，不敢在沈夕秋眼皮子底下张扬。

　　苏云九跟着沈落荻弯弯绕绕，终于来到僻静处。她按捺不住，就先问了：“你今日同我说的那些话，是怎么个意思？”

　　“你是醋了？”沈落荻笑着问。见她不答，他又道：“虽说你生气的模样也好看，可我还是愿看你笑。”

　　“我问你话呢。”苏云九语气不善。

　　“怎么你在沈孤水面前那样乖巧，对我就不行？”沈落荻兴致缺缺，“许慕瑶么，本就算半个苍月营的人。往日对沈孤水有心思的那些姑娘，哪个没在她那儿吃过下马威？她在沈孤水身边一站，撒个娇，知趣的都不往跟前凑。你来了以后，身份摆在那儿，沈孤水也任你耍脾气，许慕瑶发觉自己从前那些招儿不管用了，自然要另辟蹊径。”

　　苏云九多少听进去一些，却仍冷笑，“你倒是会替穆亲王府操心。”

　　沈落荻摆手，“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母后和沈孤水都点了头，许慕瑶才能进穆亲王府？这怎是我操心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苏云九沉默不语。

　　“沈苏蓁，你还是天真。若你是为求个一心人，那你算是挑错了。沈孤水是什么人，你当他心里没有算计？许慕瑶她爹向着他，他自然要稳住人家。再说，”沈落荻稍作停顿，似在等苏云九缓一缓，“你和他的婚事，不也捆着好处？这才一个许慕瑶你就受不了了，那往后再来几个公主郡主的，你怎么办？”

　　苏云九神思恍惚，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念头，“既然许泓风帮着沈孤水，你再把许慕瑶推给他，自己能得什么好处？”

　　沈落荻微微诧异，复又笑道：“或许我唯一捞得到的好，便是让你动一动来我这豫亲王府的念头。”

　　“论卑鄙，豫亲王可谓无人能及。”苏云九转身离去。

　　“过奖了。”沈落荻的话音轻飘飘跟来，“我再怎么卑鄙，终究也比不过你夫君。”

　　苏云九跌跌撞撞离开豫亲王府，在长街上缓步走着。她眼圈泛红，又几次死咬着嘴唇，将盈满了眼眶的泪生生逼回去。

　　回过神时，她已站在了苏星河的宅子门前。眼下在这偌大的皓月城中她已无处可去，便不管不顾地用力拍着宅子的大门，手掌磕到了门钉也似毫无知觉。

　　门自里边打开，苏云九一头撞进去，老管家被她吓了一跳，“穆穆穆……穆亲王妃？”

　　“苏星河呢？”苏云九问。

　　“小舅爷不是早就找您去了吗，您没见着他？我这就派人去寻他回来……”

　　“罢了，我等他回来就是。”苏云九径直往里走，“你去给我拿些酒来。”

　　管家不敢多问，顺着她的意思去酒窖里搬了几坛子酒。苏云九坐在院中的花树下，看管家把杯子坛子都摆上石桌，又听他道：“王妃若有心结，喝闷酒也是难解，我去请小舅爷回来罢。”

　　“他该是还在宫里陪昭华公主玩耍呢，你不必去扫兴。”苏云九撬开坛口，醇厚的酒香四下散开，“让我一个人坐坐。”

　　这一坐就坐到了夜里。苏星河回来时，苏云九面前的酒坛子空了四个，有三个倒在桌面上，一个已成了碎片摊在她脚边。

　　苏星河疾步上前夺下苏云九手里的杯子，又将剩下的那坛酒拎起来，“我的小姑奶奶，我和苏月辉锻炼你的酒量可不是想叫你这么糟蹋的。”

　　“还有小半坛，你让我喝完。”苏云九伸手欲抢，奈何喝得有些发昏，使不上力气。

　　苏星河将东西搁远了，“你今夜就算把整个西渊的酒都给喝了，你也照样难受。”

　　苏云九怔了怔，还没问，就听苏星河心疼地喃喃自语：“这管家老头儿也真是，怎么能把我费心寻来的好酒就这么给了你……”

　　苏云九被他气笑了，“爹娘也真是，怎么就给我生了个这样的哥哥。”

　　苏星河赶紧哄她，“我听玉漓说了个大概，是那什么许慕瑶进了穆亲王府罢？看今日沈落荻那副嘴脸，我也猜出了几分。依我看，他对你有些念头，这不过是他挖墙角的烂法子罢了，你不必……”

　　“且不说他是不是要挖墙脚，”苏云九抬起头，月光下那满脸的泪痕把苏星河吓了一跳，“若沈孤水没有那个意思，谁又能逼他？我才来西渊的时候怕被说闲话，怕皇后试我，又怕沈孤水疑我。如今这样的事我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好好说话，你别哭啊……”苏星河不知所措，愣了老半天才知道拿袖子给苏云九擦眼泪，动作也有些生疏，“我早说了他是个混账东西。你从小到大都被我们护得好好的，不说家中上下，哪怕整个碧海城都没人敢惹你哭。你来西渊才多久便这样了，我……”

　　苏星河顿半天，又叹了口气，“当初我就该跟爹死犟，拿把刀架脖子上不让他绑你来西渊。要早知道我们老四这么委屈，我还管他什么家国大义，呸。”

　　“三哥……”苏云九把脸埋在苏星河胸前，眼泪鼻涕全蹭到他衣服上。

　　苏星河也不嫌弃，反而拍拍她的头，突然就笑，“你上一次哭得这么厉害，似乎还是六七岁的时候同苏月辉抢煎饼，手里的刀把他虎口划了一道大口子，把你吓坏了。娘赶来以后见你在哭，不分青红皂白挽起袖子就要揍苏月辉……”

　　苏星河的语气难得柔和，“你来之前我们在家里闹成那样，我以为你仍有不甘，却没想到你……”

　　苏云九说不出话，只倚在苏星河怀里静静听他说。

　　他默了一会儿，又道：“若你在南沧，嫁一个同我们差不多的世家，有陛下和我们撑着，也够你继续胡作非为的了，可眼下却是谁都帮不得你。说句不好听的，沈孤水那个位置，往后不乏这样的事，你得想清楚。况且你今日就算这样伤心，我还是觉着，你不过因为沈孤水是你这些年来头一个……”

　　“那我还有得选吗。”苏云九轻声说。

　　“我就这么一说，听不听在你。只是你得往深了想。无论是想你自己，还是以他的身份想这些事，都一样。”

　　苏星河以指为梳，轻轻顺着苏云九的头发，“时候不早了，我再留你过夜不大好。你先找沈孤水问个明白，若他真不替你想，你大不了把他休了，明日三哥就把西渊国库搬空，再带你回南沧去。”

　　苏星河费心哄了半天，才把苏云九哄得好些了。见她面色缓和，他便吩咐厨房做了些解酒小食，盯着她吃完才送她回去。

　　刚到街口，苏云九便瞧见沅芷在府门前站着。檐下的红灯笼随风轻晃，那几点烛火明明灭灭，愈发衬得夜色清冷。

　　苏云九知道沅芷急了，快步上前，沅芷听见动静，忙奔过来迎，“小姐您又跑哪儿去了？王爷回来没见着您，我替您瞒下了，又偷偷去豫亲王府问，豫亲王却说您不在……”

　　“我去了我哥哥那里。”苏云九说话间细细打量沅芷，“找不到我的时候多了，这回你眼睛怎的红成这样？”

　　沅芷难为情地抹了两下，“怕您惹恼了豫亲王，被他绑了，那样叫我上哪儿找去？”

　　苏云九狠戳沅芷额头，骂道：“死丫头，就不能盼我点好。”

　　她动作时衣袖带起一阵酒气，沅芷闻到又急了，“三公子带您喝酒了？真是胡闹。您快换身衣服，王爷还等着呢……”

　　“他在哪儿？”既提了这茬，苏云九便不想再拖，“衣服不必换了，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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