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恋爱不行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像是问住了对方，沈一南久久没有言语。

　　其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沈一南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这具身体里，仿佛藏着两个自己。一个是被洗去记忆、像他又不太像他的“沈一南”。而拥有真实记忆的自己，就像是锁在一个无形屏障中的局外人，看着游戏里的“自己”说话、做事、生活，却无法进行任何操作。仿佛只有醉酒的时候，真正的他才能从那无形的屏障中破壳而出，自由活动。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有点像心理学意义上的双重人格，但又不完全一样。

　　沈一南的不说话，让唐妙以为他拒绝回答。

　　她决定换种方式：“沈一南，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去现实世界？”

　　见他没有反驳，唐妙继续诱惑着：“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坦诚相处，合作配合啊。你想想，你现在的情况很特别，如果不弄清楚的话，就算完成了任务，谁也不能保证你就能安全脱离游戏。所以，方便的话，透漏一下为什么你现在不能恢复记忆，不，这么说不对，应该说，你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由于某种原因，真实的你似乎无法掌控这具游戏里的身体……”

　　实际上，唐妙的猜测与沈一南目前面临的情况一模一样，并非他不想恢复记忆、掌控这具身体，而是仿佛有一重看不见的障碍，将真正的自己锁在了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

　　游戏里的那个人是他，却又不完全是他。

　　“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障碍？”这是唐妙的第一反应。

　　沈一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很确定，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精神疾病。”

　　唐妙压根不相信他的话。根据她的判断，沈一南肯定在精神方面受过异于常人的刺激，或者是其他什么不好的影响。有这种不好经历的人，通常比正常人更容易患上精神方面的疾病。

　　不过，她没有反驳沈一南的辩解，只是说：“不管如何，我知道了，如今游戏中的沈一南是不完整的你，他没有你的记忆，所以，只要不让他喝醉，拥有全部记忆的这个你就无法现身。换句话说，即使你想阻止我们的计划，也是有心无力。”

　　唐妙为自己的推测结果感到很满意。

　　一想到大魔王无力阻止他们的计划，她就不再那么害怕面对真实的沈一南。

　　沈一南不置可否地扯扯嘴角。

　　这件事并不难猜，所以，他没有费心隐瞒的打算。唐妙不知道，其实，沈一南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沈一北赌上一回。

　　在真正分出输赢之前，他不会做多余的动作来破坏目前的局面。

　　随他们折腾吧。虽然那个失去记忆的“沈一南”有点蠢，但他相信，无论是哪一个自己，没有记忆或是拥有记忆的，都不会像沈一北设定的剧本那样，爱上一个女人，然后心甘情愿地为了她放弃全部。

　　只不过，或许是旁观者清，沈一南比没有记忆的“他”更敏感地注意到了一个事——失去记忆的“他”似乎对面前的丑丫头格外在意。

　　沈一南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犹自得意的唐妙。

　　姿色平平，身材平平，缺乏女性应有的曲线，根本就是个尚未发育的黄毛丫头！不是丑丫头又是什么！

　　在作出这种恶毒评价的同时，沈一南心里清楚，真实的唐妙可能根本不长这样。不过，也有可能，长得比现在的样子更丑！他不乏恶意地猜测着。

　　只不过，这样一想，岂不是显得那个失去记忆的自己更加愚蠢？！

　　沈一南的心情有些糟糕。

　　“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注意到他的走神，唐妙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手别乱晃，我现在头很晕。”酒精的效力迟迟未散，沈一南感觉并不好受。

　　虽然这是一个虚幻的游戏世界，但在科技空前发达的这个时代中，虚拟游戏早于相当于人类的第二人生，这类虚拟游戏中的各类感官刺激系统，都与人类个体的大脑直接相连。因此，就个体玩家的感觉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

　　他可以感受到夜晚的微微凉风，附近藤蔓的青草气息，以及身体醉酒后的头疼欲裂。

　　“要不要给你弄碗醒酒汤？”一想到大魔王很快就会消失，唐妙的心情格外放松，也恢复了平时的自在随意，语调轻松地问。

　　沈一南敏感地注意到她态度上的变化，微微一怔，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想早点送我走？”他轻笑。只是那笑容太过寒冷，毫无欢愉之意。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帮你，你这人真是疑心病重！”

　　“不是就好。本来我是打算早点离开，毕竟，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

　　“你想干嘛？”小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玩！”

　　依靠在假山石上的英俊男人露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真实笑容。那双勾魂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光闪动，似流光，似花火，引得唐妙一时怔住了。

　　拉开房门，唐妙拍醒了坐在廊下、正打瞌睡的白纸：“大少爷要吃八喜楼的脆皮烧鹅，你去看有没有卖的。”

　　“小七姐，这……这都二更天了，怎么可能会有卖的……”白纸哭丧着一张脸，为难地说。

　　“所以让你去瞧瞧呀，这些酒楼的人素来起得早，或许都起来干活了呢。万一没有，这样，你跑到掌柜家里，威胁也好，利诱也罢，总而言之，必须把烧鹅给我弄回来，这是三十两银子，拿着！”

　　她将手里的银票塞到满脸愁容的白纸手里，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打发了人去买烧鹅，唐妙回到房间，望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就是所谓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从刚才回房到现在二更天，沈一南一会说要醒酒汤，一会又说自己饿了，折腾了半宿就是不睡。可是，等厨房把点心和夜宵送过来，他又说味道不好，吵着要吃全京城最好的菜式，什么烧鹅，什么炖鸡，总而言之，什么没有偏要什么！

　　唐妙恨恨地望着他。一筷子只夹一口，有些点心甚至尝都未尝就被他以卖相太差为由扔到了一旁……不得不说，这家伙玩得很开心呢！

　　不用说，唐妙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可是，大魔王只用了一句话，就逼得她不得不答应下来。

　　“不答应？好啊，那我现在去卓府退婚。”沈一南斜靠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说，神情像极了借酒装疯的无赖。

　　见小丫头气得脸颊通红，却还是不得不挤出笑容来应付自己，沈一南只觉神清气爽，困意与醉意皆一扫而空。

　　将近三个时辰的折腾，大魔王提出了一个比一个更荒唐的要求，逼得唐妙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满足。

　　他是存心在整自己！对此，唐妙心知肚明，却是敢怒不敢言。

　　她担心万一撕破了脸，这家伙会更加肆无忌惮，退婚暂且不说，万一他脾气一来，大半夜地跑出去在沈老夫人或者沈克面前胡说八道……这游戏还怎么玩？！

　　这家伙，就是仗着自己不用负责任！反正，就算惹了天大的祸事，一觉醒来，也是自己或者另外那个沈一南来收拾烂摊子。

　　不，应该说，他根本不用在意后果，搅黄了任务，他可能高兴都来不及呢。

　　沈一北说过，游梦世界是基于玩家的个人选择而自行推演的，所以千变万化，真实无比。只是，这种基于玩家选择的游戏系统有一个弊端。一旦玩家的个人意识过于强烈，破坏了游戏世界中的太多规则，就有可能引起整个游戏世界的崩坏。到那时，玩家的意识将会自动从游戏中脱离。

　　当然，这不是正常下线的方式，而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做法。因为游戏本身与玩家的意识密切相连，若贸然被破坏，玩家的意识很可能在崩坏的过程中受到冲击，造成一些未知损伤。

　　只不过，这个游戏是沈一南设计和主导开发的。或许，他有什么别的方法，避免损伤，直接脱离游戏世界？

　　想到这种可能性，唐妙更加不安，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力应付对方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刚咬了一口白纸好不容易弄回来的烧鹅，沈一南皱着眉，将鹅腿往地上一扔，表情嫌恶地说：“景色太差，没胃口。我要一边看星星，一边吃烧鹅。”

　　唐妙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有一种将地上的鹅腿抓起来塞到对面男人嘴巴里的强烈冲动。

　　“是——大少爷，奴婢这就去办——”如翠鸟初啼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失了韵律。

　　“嗯，快点，我都困了。”半眯着眼睛，男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困？！这家伙一个时辰前就说自己困！唐妙瞪他。

　　第一回，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唐妙以为自己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可是，一回、两回、三回，每一回提要求的时候他都这么说……

　　事到如今，她已经彻底死心了，他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在故意戏弄她！

　　哼！拼着一晚上不睡觉，她也要打起精神应付这该死的变态！

　　梨花堂中的下人大多和唐妙一样，都被折腾了大半夜。将饭菜在花厅中摆好，小七见白纸他们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便道：“你们都去睡吧，大少爷估计也是最后一回了。”

　　见她对那些小厮们和颜悦色，远处的沈一南突然觉得嘴里烧鹅的味道很不好。

　　“花厅的树木太过茂盛，我看不见星星！”

　　唐妙咬着牙，回头，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那……您想去哪看？！”

　　“房顶！”

　　“你？！”

　　被折腾已经疯掉的唐妙终于是忍不了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拉起沈一南，将他拽进书房，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也隔绝了其他人的围观。

　　“沈一南，你到底要怎样，上房顶看星星？！你怎么不上天呢，就凭你现在醉醺醺的样子，你是想摔个半死，变成残废不成！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玩够了就趁早收手，不然……”

　　她的手指在他胸前使劲地点着，像是在发泄心中怒火。沈一南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唐妙恨恨地抬头，心说，“哼，以为我会屈服？决定了，管他天崩地裂，反正老娘不伺候了——”

　　本以为她会看到对方恼怒或者生气的表情，谁知，却撞上了一双充满奇异光芒的晶亮眼眸。

　　危险！直觉告诉唐妙，要快点逃。可是，自己的手被对方紧紧扣住了。与此同时，大魔王还用右手臂死死地搂住了她的腰。

　　“不然……你要怎样？”他笑容浅淡，带着戏谑，却充满了危险。

　　“我……我……”

　　脑海里一片空白，没等她想出来要如何威胁对方才能达到目的的时候，男人已经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了上去。

　　一双秀气的眼睛顿时瞪成了滚圆，直到唇齿相接，唐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双手用力，使劲挣扎起来，沈一南毕竟是醉酒状态，力气不够，被她狠狠地推倒在地，连带近旁的屏风也倒在了地上。

　　“你……你干了什么？！”唐妙的脸红如艳霞，不知道是气恼，还是羞怒。

　　沈一南眼帘低垂，语带嘲讽：“应该是我们俩做了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这还看不出来？接吻！”

　　为什么要吻她？地上的沈一南在心里问自己。

　　是突如其来的生理冲动？男人尊严被挑衅后的回击？还是他在惧怕什么？

　　潜意识中，有一种直觉告诉自己，他必须做点什么，破坏掉某样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想要的东西……

　　只不过，在被小丫头推开之前，他好像遗忘了自己的本意，那种唇齿相接的感觉并不让人那么讨厌。

　　有点奇怪，接吻可是他最最不喜的行为之一……

　　对面的唐妙被他玩世不恭的回答气得差点吐血，只不过，多年的教养让她又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只能用“无耻”、“流氓”、“下流”几个词，翻来覆去地骂道。

　　见他依然满不在乎，唐妙越发感到愤怒。

　　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处，她几乎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到了他的身上，恶狠狠地说：“什么接吻，根本就是你单方面耍流氓！快跟我道歉！道歉！”

　　被人揪住了衣领，压住前胸，本就精神不济的沈一南立马觉得呼吸困难，脑袋更晕了。

　　“咳咳咳……起……起来……”

　　随着意识渐渐模糊，沈一南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等到再次苏醒，想必，掌控这具身体的又是另外一个自己。

　　不，不行，他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沈一南挣扎着，努力地不想晕过去，但在唐妙眼里，他的这些举动却成了意图反抗、不愿道歉的表现，于是，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大魔王占据上风！

　　直到眼看着沈一南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唐妙才从愤怒中清醒。

　　“不会吧？我杀人了？”

　　这个念头让唐妙心惊胆战起来，她手忙脚乱从他身上下来，拍着沈一南的脸颊，声音略带哭腔：“喂，沈一南，你别吓唬我啊，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沈一南，你醒醒，醒醒！”

　　见他始终没有回转，唐妙颤着手在他鼻子前试了试。

　　有呼吸！没死！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瘫坐在他身边，长长地舒了口气。

　　应该是晕过去了……

　　虚惊一场，唐妙的恼怒情绪很快随之回转。目光落到地上昏迷不醒的沈一南，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这个大变态、臭流氓，居然敢占我的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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