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恋爱不行么

　　八卦，人人爱听，人人爱看，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从白纸听说那女人出现在沈府的大门口，到沈一南他们赶到府门前，前后一共不超过半个时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沈府的门前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闲人懒汉和三姑六婆们，将原本宽敞的街道围得是严严实实。

　　沈府正门前，唯一一处显得稍微宽敞的空地上，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年轻女子跌坐在那里，表情悲切。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明显怀有身孕。

　　隔着一道门，沈府正门的大门内，老管家沈长青满脸焦急在原地走来走去。

　　见沈瑜亲自过来了，他急忙迎了上来：“大少爷！”

　　“开侧门，我出去看看。”

　　“不行啊，大少爷，要是出去见了那女人，那些好事者说不定会以为是您心虚了，到时候，假的也变成真的。”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拖着？呵呵，那女人有备而来，不达到目的，她是绝不会罢休的。”

　　沈长青不是蠢人，当然知道沈瑜说的对，这种牵扯不清的事情拖着处理只会更糟。可让沈瑜亲自出面，他直觉不妥。于是，沈长青已经疼了一早上的头，感觉更疼了。

　　今天一大早，他刚一睡醒，就听到门房回报，说是府门前出了件棘手的事。然后，他就一直在头疼，这件事究竟该回报给府里的哪位主子。

　　沈老夫人？

　　不合适。沈老夫人年纪大了，听见了这种坏消息，万一承受不住有个好歹，大老爷还有二老爷肯定饶不了自己。

　　本来，报给沈贞沈二老爷最合适。但是，二老爷一大早就去了衙门。如果为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专程把二老爷叫回府，又显得小题大做。

　　而大夫人沈柳氏其实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是，沈长青又担心贸然回禀给大夫人，或许会得罪了沈瑜少爷。

　　经过这段日子的暗自观察，老管家深深认为，如今的大少爷和从前是大不一样了，绝不能轻易得罪。

　　因此，犹豫再三，最后他便让白纸去回了大少爷。这样，万一事后被大夫人沈柳氏怪罪，他也可以推脱是白纸听到消息回禀给了大少爷。

　　见沈瑜坚持出去应门，沈长青虽觉得不大妥当，但心里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至少，沈府有主子出面处理这件事了。否则，再闹腾下去，只怕还会惊动了沈老夫人。

　　“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围观的人群眼神雪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沈府的侧门打开了。看过来的一双双眼睛，发着由于幽幽光芒，知道重头戏马上要开始了。

　　听到门前的动静，一直低着头的青芷也抬起头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形顿时映入眼帘。

　　熟悉的原因不言自喻，而陌生，则是由于眼前的沈瑜，神情举止锋芒毕露，实在与从前大不一样。

　　“青芷？”

　　“是，沈少爷。”她心中一紧，打起精神应付。

　　坐在地上的青芷双目低垂，面容素净，除了肚子略略隆起，身形纤细而柔美，颇有弱不胜风之感。

　　好一个我见犹怜的弱女子。

　　“你说，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可有证据？”沈一南表情淡然，微笑着发问。

　　青芷身子一震，知道最要紧的时刻来了。

　　“记住，到时候，无论沈瑜或者其他人如何盘问，你只要一口咬死孩子是他本人的。然后，若是碰到一些难办的问题，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管哭，其他，什么也不要说，不要答。”

　　“若是一切顺利，你将被接进沈府，尽享荣华富贵……” 那个人诱惑的话语在青芷脑海里回响。

　　说得简单，还不是为了哄她来这里。青芷在心中鄙夷道。

　　虽然她不是一个太聪明的女人，但青楼出身的她早已经历太多世事人情，深知对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何况，她其实心里虚得很。

　　本来一心从良，却落得这种境地。青芷是心寒又心冷。

　　可箭在弦上，她又不得不做。

　　那个人安排了不少人在周围，她没得选择，必须把戏演完。

　　“大少爷，你这话就太伤奴家的心了，前一阵子，你明明答应奴家，等中了秀才，一切安顿好了，必定会接我进府。您怎么就不记得了，呜呜呜——”女人尚未说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想起自己这一阵子受到的惊吓以及委屈，青芷就忍不住悲从心来，哭得越发真切。

　　注意到周围人谴责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越发明显，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眸色稍暗。

　　这个女人避重就轻，只说自己想说的，对他的问题则一概不答，应该是被廖云指点过。

　　“青芷姑娘，所谓口说无凭，你是宁仙阁的花娘，恩客无数，我沈瑜只是其中之一。所以，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恐怕连你自己都未必清楚。”

　　“不不不，我有你赠送的玉佩为证，而且，那阵子，我只跟你一人有过欢好……”青芷虽然说话柔声细气，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咬死沈瑜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

　　他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上好玉佩。

　　不认识。就算这玉佩真是沈瑜的，想来也是“沈瑜”随手送的，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想法。围观的那些人却不会这么认为。他们只觉得是沈瑜始乱终弃，想翻脸不认人。

　　“青芷姑娘，从头到尾这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这玉佩沈某不认识。而且，沈某也从来没说过要接你进府的话，因此，你肚子的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可……可是……”

　　眼看青芷又要祭出哭哭大法，沈一南将手一抬，说：“你不用哭，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的目光一转，锐利的视线在周围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朗声道：“街坊四邻都知道，沈某曾经荒唐过好几年，与青芷姑娘确实有过肌肤之亲。因此，只要这位青芷姑娘能证明这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沈某的，在下是绝不会推脱的，一定会把她接进沈府！”

　　“啊……”见沈瑜干脆利落地应下了这事，青芷不禁有点傻眼。

　　这……比想象中的容易许多啊。那……接下来，她就跟着沈少爷吗？

　　见青芷的眼神飘忽，不住朝人群里偷瞄。沈一南顿时猜到，廖云一定安排了其他人，隐藏在暗处，守着事态发展。

　　“青芷姑娘，你觉得如何？”

　　“这……这当然最好，不过，你……你想怎么证明？”青芷的神情犹豫，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放心，很快的。”沈一南给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然后又朝周围的人朗声说道，“一会儿，我会请宁仙阁的妈妈和其他人来这里，与这位青芷姑娘当面对质。到时候，还请街坊四邻们做个见证，看看究竟是我沈瑜说话不算数，还是有人从中做鬼！”

　　围观的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满口地答应了下来。更有不少人，见沈瑜行事坦荡，毫无做贼心虚的意思，心生好感的同时，又不免怀疑起地上哭哭啼啼的青芷了。

　　虽说沈瑜名声不大好，但人家如今已经改邪归正，好歹也是中了秀才当了案首的读书人，比起一个青楼花娘，可信度总是更高一些。

　　听了沈瑜的话，青芷愣了片刻。

　　请宁仙阁的人来？谁，妈妈丽娘，还是她的小丫头青莲，难道沈大少爷是打算买通她们，跟自己对峙？

　　“记住，如果到时沈瑜让其他人出面，比如你们宁仙阁的人，证明孩子不是他的，你就说，那些人是被他收买了，总而言之，只要你不松口，谁也不能证明你说了谎。”

　　青芷默念着那个人交代的话，心中又是惶恐又是紧张。

　　这一切，真能如她所愿？

　　这个时候，已经梳理完毕、赶到现场的小七凑到了沈一南的近旁，小声问道：“你已经有主意了？”

　　回头看了她一眼，沈一南笑而不答。

　　见他有意卖关子，小七心中气恼，又不好明说，只得用传音的方式问：“喂，你真有把握？可是，即便你买通了丽娘和其他人，这件事情还是解释不清楚，青芷可以说是你收买了他们，让他们帮你做伪证！”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放心，一会你就知道了，现在，就看杜燕那小子出钱是否够利索了……”沈一南在她耳边小声说。

　　他还找了杜燕帮忙？看来，这家伙是早有准备啊。

　　只是，这家伙嘴巴太坏了，居然骂自己是太监。放松下来的小七瞪他。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渐渐的，有人不耐烦地散去了。

　　剩下那些坚定的八卦党，见沈一南让人取了椅子给身怀六甲的青芷坐，又送上了茶水和点心，不由得对沈府大少爷好感大增。

　　如此有情有义的翩翩佳公子，怎么会是个负心汉？一定是这女人说了谎，她才是骗子。不少年纪不小却依然偏好颜值赛高的三姑六婆们如此想。

　　那些男人们则酸溜溜地想着，男人嘛，对自己的女人，总是要多关照一些的，好歹也是恩爱过的。

　　相对于沈一南的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的青芷就显得坐立不安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的不确定和惶恐积攒得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双手不自觉地搅动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是那人最后威胁的话。

　　“若是办不成这件事……哼，你就别想活着回去见你娘了。”

　　万一……事情没成，她要怎么办……

　　这个时候，轻尘居的沈柳氏从贴身侍女那里，听说了府门前发生的事情。放下手中的茶杯，沈柳氏不由得喜上眉梢，只觉得多日的阴郁一扫而空。

　　“我就说嘛，这不成器就是不成器，看看他从前欠下的这些桃花债，真是冤孽啊，肚子里都有了，梨书，你说，这事要不要回给老夫人？”

　　刚赶到自家娘亲居室的沈念夏听到这里，边走边说：“娘——千万不要——”

　　见女儿的第一反应是阻拦，沈柳氏的脸色为之一沉：“夏儿，你最近总在帮沈瑜说话。”

　　“娘，我不是在帮大哥说话，而是觉得娘亲你这样做，并不妥当。”

　　“如何不妥？这件事早晚都是瞒不住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告诉老夫人。难道……他沈瑜还能堵了我的嘴不成？”沈柳氏柳眉倒竖，满脸的愠色。

　　“娘——您别生气，女儿无意指责你，只是，女儿担心，这件事尚未有定论，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未必就是大哥的。”

　　“你的意思是，那女人在故意讹诈沈瑜？”

　　“正是如此，一个青楼女子说的话，如何能信以为真？再说，娘亲，祖母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若是贸然告之，恐怕还会伤了祖母的身体啊。”

　　沈柳氏沉吟不语。

　　女儿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这件事还有结果，万一闹到了最后，孩子不是沈瑜的，自己过早幸灾乐祸，岂不是泄了痕迹？

　　之前两次被打脸的经历让沈柳氏心有余悸，终于点头认同了女儿念夏的做法。
　　决定先按兵不动，等确定无误再落井下石。

　　且不说沈柳氏的这番心路历程，沈府大门外的小七，在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临近中午之时，终于看到了匆忙赶来的杜燕一行人。

　　除了杜燕，马车上又下来了两个女子，不出意外，正是丽娘和青莲。

　　沈一南将目光投向了最前面的杜燕。见他望了过来，杜燕笑着点头，表示一切顺利。

　　沈一南心中一松，表情越发放松起来，笑吟吟地望向丽娘：“丽娘，为了避嫌，在下就不多说了，烦请妈妈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一切自有公论。”

　　“沈公子客气了。”丽娘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自己的金主笑成了一朵花。

　　随后，她迈步走到青芷面前，板着脸，声音严厉地喝问：“青芷，多日不见，想不到你居然学会骗人了，真是长了本事啊，居然敢说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沈公子的，哼，你难道忘了咱们宁仙阁的规矩？！楼里的姑娘们定期都会服药，我倒是不知道，你肚子里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孩子？！”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青芷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孩子是我离开宁仙阁才发现的，妈妈当然不知道。再说，即便我服了药，不易受孕，但这种事情，又非绝对，时不时就有楼里的姐妹们怀了身孕，再被妈妈逼着喝了药……”

　　她说着说着，表情凄苦，神情惨然，引来了周围不少人同情的目光。

　　丽娘的表情一滞，色厉内荏：“哪有那么赶巧，偏偏你刚一离开就怀了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

　　旁听的小七不由得暗暗皱眉。丽娘虽态度强势，却明显提供不出强有力的证据来反驳对方。此消彼长，自己这边明显处于下风。

　　而这个青芷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却十分有条理。她死死咬定自己就是怀了沈瑜的孩子，任凭别人如何怀疑如何质问，就是不松口。

　　这样下去，情况有些不妙啊。小七刚刚放缓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沈一南适时地回头，小声低语：“别担心，这只是前菜，后面有正餐。”

　　原来，他有后手？

　　可是，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对青芷流露出同情和怜悯的目光，对丽娘和沈瑜则投以不善的表情，小七还是不免焦急。

　　“沈一南，你再不出手，这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你还等什么呢？”太监就太监吧，小七顾不得刚才他的挖苦，焦急地问。

　　望着前头自觉稳操胜券、渐渐松懈下来的青芷，沈一南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会儿，那些人越是同情她，待会儿，就会越是鄙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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