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攻略之汉景皇后

　　“伸出手来。”
　　阿渝伸出双手。手指白皙纤细，但有力量。是一双适合粗至握斧砍材细至穿针引线的巧手。
　　“反过来。”
　　阿渝反过来。
　　“脚。”
　　“呃？”
　　“脚！”

　　面前的绿纱单衣的女子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却很凶，粗声大嗓，一脸挑剔神情。
　　阿渝穿了双轻便麻丝履，双脚退出，站在地上。
　　很惭愧，以前在田里做过农活，脚趾不美，脚板有点大，好在瘦削，形状还好。
　　绿纱女子点头，“走吧。”

　　阿渝垂袖跟着绿纱女子一路蜿蜒着穿廊过道，也不知去往哪里。
　　阿渝想讨个巧，套套近乎，毕竟自己是新来的么，您贵姓啊？我们服侍的主儿是哪一位等等。但对方好像心情不佳，只从牙缝里挤出“北宫”两字，又埋头走道，不再理会自己。好吧，现在不理，以后相熟了，应该会理的吧。

　　途经一座高台，阿渝第一次站在高处，无意间向南眺望了一下，立刻就被惊住了：眼前巍峨的宫殿群，层层叠叠，飞檐斗拱，檐牙高啄，波澜壮阔地体现出四个字：皇家威严。据说当年汉初第一代丞相萧何建立长乐和未央宫时，伐遍了秦岭千余年的古树，为的就是“非壮丽无以重威”。

　　太子北宫在两宫的北面，仅由几座主殿构成，殿群原是未央宫的一部分，后来特意开辟给了太子作为内院。从高处看，也明显不如前两宫气势恢弘壮丽。不过也很好了，据说皇帝把上林苑和沧池畔的房舍也支给了太子使用。

　　到了栖霞殿门前，阿渝更目瞪口呆地看着如此飞檐高大的房舍，把自己衬得如此微渺。这是北宫最重要的主殿之一，只是除了殿本身宏伟，院落倒是出人意外地质朴，连外面甬道旁到处都是的芍药蔟也没多少，仅有几丛秋菊吐蕊。

　　“好了，这是太子妃居处。”绿衣女子终于说话了，调高声锐，语速颇快，“殿里除了太子妃和我，没有别人。以后，”她指着整个大院落，“这都是你的活计了，早晚各打扫一遍，清扫前洒水，不要出现扬尘。花花草草，锄草，浇水；木架上的衣笥，红的是待洗的，送到永巷浣洗室，两天后去拿回来，用蓝色衣笥装了，放在木架上；每天两餐，若永巷正点没送到，过去催。以后有活再派给你。现在先跟着我去见见太子妃，不要什么都没见过似的东张西望。”

　　“诺。”阿渝规矩地应着，听到是太子妃的居所，很惊讶，坊间传闻，早年间薄太后把娘家薄姓外孙女嫁给了亲孙皇太子，却不想太子不喜见太子妃，两人夫妻多年，竟无所出。却不想，自己做宫女，来到受冷落的太子妃的眼前。

　　栖霞殿前厅宽阔，可能太宽阔了，被一排绘有花草云纹并刻着小篆的屏风分割了。

　　孤寂的菱花窗前，一婀娜的身影正坐于案前拈枝插花，看侧脸，鸭蛋形，皮肉白皙，淡施薄粉，身着精细月白色的襜襜 ，隐隐露出纤细的腰身。美则美矣，如仕女图，主要是静，时光在这大屋中好像停止了，外面的秋风，落叶，能让影子移动的阳光，在这里全然感觉不到。这里氤氲着静气，好像风都过窗不入，吹不进来。太子妃更像烟尘之外的仙子，动作神态悠缓绵长，纤纤素手，拈一花枝看半晌，才会缓缓插进一只古朴典雅的深色陶瓶里，再缓缓审视半天，然后下一枝。因到秋季，盛大的芍药已落幕，含苞待放的菊刚刚好，一双纤纤细手，不知要费多长时日才把各种菊按层次细致地摆了，花族太密，又间隔于陆离草和银杏嫩黄的扇形枝叶。

　　这靠时间和长久凝视熬制出的东西，也真是赏心悦目，从各个角度都好看。

　　“见过太子妃。”绿衣侍女掖手行礼，“这是阿渝，这一拨里的家人子。太子兴趣寥寥，我看着能干活的，捡了一个来。您瞧瞧吧。”
　　阿渝在太子妃转身之际，也掖手施了曲膝礼。

　　太子妃也兴趣寥寥的样子，仅仅悠缓回头一瞥，应该连新来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吧，又继续回头打量花枝，声音也柔软清淡，“免了，我这里活计也不多，你就平时帮帮青萍即可。”
　　看得出来，太子妃性子冷淡，连下人也不屑于管，随手交给身边侍女了。
　　阿渝以后就是这位绿衣青萍的手下了。

　　和太子妃清淡的性子不同，青萍眼眶颇高，即便需要仰着头看阿渝，支使起人来也很泼辣，声线很细，音高一些就显得尖锐。“去，把院子先扫一遍。落叶都堆到殿外，不要堆在墙角，风一吹，又一片！”
　　“诺。”

　　这种粗活难不倒阿渝，只要扫帚好使就行了。但要把几天没扫过的落叶，尤其落在花坛间，宫角里，难打扫的地方，都扫干净，还是费了半天劲，脸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晚膳，在太阳落山前，由永巷的媪媪送来的，竟一下子吃了两三碗汤饼。吃的青萍都侧目了，“没想到啊，你竟这么能吃！”

　　阿渝讪讪，“扫了半天院子，累了，也饿了。”
　　“不就扫个院子么？啧啧，你这饭量，别把栖霞殿吃穷了！”
　　太子北宫，养不起个食量大些的宫女么？但对方就是愿意用这种尖刻的嗓音和她说话。

　　阿渝很难为情。那好吧，吃的多，那以后就多干活吧。否则，在人家手下讨饭吃，又能怎样呢。
　　果然，青萍也觉得新来的宫女得多干活，就把宫里夏季要收起来的各种衫子，襦裙，鞋子，毯子，都让阿渝拿去永巷。要让永巷来拿，不定明后天呢。有人送去，就快。

　　阿渝就用大大的衣笥提着衣物，一遍遍跑腿儿，跑到第三遍，脚脖子就要断了时，青萍忽然就跑到她面前来，神情紧张，声音也小了，“阿渝，快点，快把太子妃居室里的帛画竹简都拿出来，赶紧收拾利落了，今晚太子要来！”
　　太子要来，就要这么紧张兮兮么？

　　但青萍确实紧张，一向居高临下的她，连走路脚都发软有点飘。
　　阿渝心道，看来这太子的名声确实不佳，连太子妃的侍女都吓成这样。

　　青萍虽惧怕太子，但不妨碍对阿渝颐指气使，站在前厅里，手指如鸡啄米般指点着：这里，那里，这里，那里，这里，那里......统统收拾干净。
　　青萍的嘴，阿渝的腿。
　　阿渝就脚不连地起来。

　　原来太子妃的大殿里，太子平时就稀见，多年夫妻，无宠，太子妃好像也习惯了，就在厅里按自己的喜好摆了画架和文牍；各种锦帛上的笔墨，就随手摆在地上或案上，有的是等墨迹干透的，有的是描绘过等着做对比；平时看的竹简典籍，也都放在最随手的地方。现在太子要来，显然太子不喜欢她平素的铺摆，青萍收拾不过来，要阿渝一起收拾。

　　阿渝干活很有天分，先在短时间内分好类，把地上的帛画和字贴，一张一张卷了，用布条分别捆住，分放在画筒和字筒里；把沉重的竹简文牍往竹笥里放时，无意间一抬眸，看到太子妃正在帘内镜台前梳妆，手紧紧地捏着衣角，青萍在细细地为她描眉，看得出来太子妃很上心，亦很紧张。

　　很快殿外天光暗下来，阿渝抱着几只画筒快步送出去，就在夜影的台阶上，看到门口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同时空气里飘着清淡的木醇香气。这是曝室晾衣时炮制的熏香。阿渝去过。

　　“太子。”阿渝有些紧张，见礼声有些大，也算给内室提个醒吧。迅速闪在一边，垂目，颔首。
　　“嗯。”太子也就随口应了声，目不斜视，脚步没停，直接上了台阶。

　　果然，手脚麻利的青萍在太子到门槛时，及时开了门，太子迈进去，在前厅驻足，没往太子妃的内寝方向看，而是左右一打量——阿渝心道好险，这刚刚把最后的竹笥画筒抱出来，否则......看来太子是爱整洁之人。

　　青萍也赶紧出来，轻轻随手把门阖了。
　　“家母嗳，吓死我了。”青萍虽拍着胸脯还喜滋滋的，推着阿渝去偏殿。

　　阿渝把太子妃所有帛画和竹简都放在最显眼的案上，回头殿主还是要看的。一回头，就见青萍在门前探头探脑，好像及其关心主殿里太子妃的情况。阿渝也悄悄探了一下头，太子高大的身影，已被灯影映在米白纱帘的菱花窗上。他就定定地站在那里，动都不动。

　　呃，这是何意？
　　难道太子妃没有......唤他？
　　连青萍都纳闷又着急，攥着小拳挥了挥，“太子动一动啊，请去寝室呀！我都铺好了暖被，哎呀，我要急死了！”
　　阿渝也纳罕，若太子不动——山不过去，太子妃您可以过来呀。您过来拉他，估计太子也不会甩袖不理您吧，毕竟你还有后台太后呢。

　　但窗上始终也没出现太子妃的影子。
　　这两人是什么状况，良宵值千斤，一个在前厅干站着，一个寝室里.....干嘛？
　　这名义上都十多年的夫妻俩，难道一直都是这么尴尬地冷着场子过来的？也难怪无子嗣了。

　　随即，灯熄。
　　好事好事！灯熄了，就看不到脸面了，该发生的会发生吧。
　　虽什么也看不到，两人还是很执着地蹲在门口，主要是青萍执着，手里死死捏着阿渝的衣角，阿渝也走不得，只能也看着主殿黑漆漆的窗户，跟着想象里面所能发生的艳事。

　　好一会儿，窥得脖子都酸了，也没听到什么动静，难不成太子还在站着？
　　突然啪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吓得偷窥的两个人赶紧又把脑袋缩进偏殿里。
　　昏暗中，青萍的责备的白眼盯着阿渝，“你什么东西都放对地方了吧？”
　　阿渝点头，“我发誓，什么东西绝对在什么位置上！”
　　“那刚才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门声响。两人没敢再从偏殿门里探出头，转到窗前，扒着窗缝往外看，淡月的暗影中，一个高高的身影在院里晃了两晃，消失了。
　　太子竟离开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

　　呃，想想，灯熄后也就一盏茶时间.....事情会...办成了吧？有些人一盏茶功夫，什么都能办利落了，但太子妃这种冷淡性子，加上太子的拒人千里......

　　果然，晚风送来太子妃两声抽泣声，怨噎如缕。如风入长林，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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