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界打铁（嘉兰）

　　太阳在最中天的位置，飓风席卷着黄沙，在岩石地表堆积成一个一个的沙丘，裸露在外的草根很快被黄沙遮掩。

　　一只沙狐站在沙丘的最顶端，眯起细长的眼睛望着前方，成了这场不公的对决唯一的见证者。

　　地属于希勒部落的伊古鲁耶沙漠，神风突击队是希勒部落最优秀的部队。

　　地上躺满了战士的尸体，断裂的四肢，落单的头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反胃的血腥气味。

　　。

　　伊古鲁耶沙漠的边缘，格勒大峡谷。

　　身穿暗黑铠甲的战士被逼到了峡谷边缘，身后的披风被飓风灌满，他的铠甲肩上及头盔顶端都有银色的尖角，他双手执剑撑着地面，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头盔没有摘下，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身上已有多处伤痕。

　　此刻他十分吃力地喘气，身边的下属都死了，他自己也已经无暇再接住对方下一次的攻击。

　　没想到他这么强……布鲁尼就派了他一个人过来，整个神风突击队都惨败了……

　　“莫森，从你带人离开希勒成为叛军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一个黑暗的影子将莫森整个笼罩。

　　一张冷漠的面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隔着厚重的头盔，莫森的声音从铠甲里传来：“那又怎样，今天死在这里的只是反抗布鲁尼统治的其中一人，后面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站起来！”

　　“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想过安古拉吗？”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森猛然抬头，对上一双血红的双眸，希勒部落的纯血一族在释放大魔法也或在盛怒的情况下双目会变成血红色，这是无法理智控制自己情绪的表现。

　　但莫森没有害怕，他讥笑道：“安古拉？你的女人心甘情愿委身于我，这是我这辈子最能赢过你的地方！杀了我，那个蠢女人也只会更加怨恨你！”

　　话刚说完，莫森的胸口已经被一柄黑色的铁剑贯穿，殷红的血液沿着另一头的尖端缓缓滴落，很快渗透进地面的黄沙里。

　　那双血红色的双眸冷静地注视着盔甲内的那双濒死的眼睛：

　　“你根本配不上她。”

　　手持铁剑的手松开，莫森整个缓慢往后倒去，坠落进地表巨大的裂口内。

　　身边满地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黄沙在他的脚边轻轻浮动。

　　除了面上沾了两滴叛军的血，身上没有带一点的伤。

　　都结束了……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叫声：

　　“莫森！！！”

　　他陡然怔在原地，接着是跨过一具具尸体的急促脚步声。

　　一个女人越过自己，趴在峡谷口沿，往峡谷内部喊着莫森的名字。

　　她穿着记忆中最好看地米白色长裙，有一头长及背心的纯黑长发，此时此刻，她一双金色的瞳孔两眼发红，怨恨地直视着自己。

　　“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安古拉咆哮着冲过来。

　　他没有避开，任由对方情绪激动地捶打着自己，许久以后，安古拉泪流满面，无力地倒在地上：

　　“为什么……”

　　“莫森根本不爱你。”

　　他蹲下身，将斗篷解下，披在对方身上：“这里的太阳很大，我带你回去吧。你放心，莫森虽然是叛军首领，只要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安古拉奋力打掉他要伸过来的手，往前两步，回身看着他。

　　飓风卷起黄沙，峡谷深处呼啸而过的风由下方传来，仿佛无数失足者的灵魂在喊叫。

　　她的身后就是格勒大峡谷，他一贯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害怕的情绪：

　　“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杀了莫森就可以得到我吗。”安古拉冷笑着张开双臂，沙漠里的风那样刺人，她米色的裙摆在风里肆意舞动，纯黑色的长发划过她白皙的脸庞，她一向温柔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你永远得不到。”

　　他血色的瞳孔陡然放大，在一瞬间快步冲过去——

　　。

　　“安古拉！”

　　漆黑的房间，萨迦在睡梦中猛然惊醒，睡衣汗湿，黏在后背，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窗外冷冷的月光洒在地毯上，时间静止一般陷在这个昏暗的环境里。

　　他伸手吃力地撑在额心，已经太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夜晚的冷风吹动阳台的纱幔，萨迦倚靠在阳台月白色护栏上，往巴德里的东面望过去。

　　深夜无人的街道，安静亮着的路灯是唯一还有生气的东西了。

　　回忆起嘉兰浑身是伤，但十分信任的安心睡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终于挂着冷汗的面庞上逐渐浮现起淡淡欣慰的笑意。

　　。

　　回家休息了两天，萨迦都没有出现。

　　嘉兰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去了萨迦家里找他。

　　但是院落空空的，大门紧闭，从外面窗户往里望，里面的家具都罩着一层白布。

　　这已经是没有人住的空屋子了。

　　询问了路人才知道，原来萨迦已经搬去了皇宫。

　　知道他可能会因为继位候选人的事很忙，议会也是个头痛的存在，他和洛德的关系现在应该很恶劣，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萨迦在救下自己以后没有出现见面，嘉兰带着疑问来到了巴德里皇宫。

　　而且，她还有事需要拜托他……

　　落日渐渐沉下巴德里皇宫的金顶，给整个巴德里的建筑笼罩上一层暖暖的光晕。

　　走上长长的几百级阶梯，嘉兰的额前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踏上最后一节的时候，皇宫门口，萨迦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修身黑裤，一头接近银色的短发在夕阳的晕染里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他正眺望着整个巴德里的面貌。

　　在巴德里皇宫，这是最好的观景处，嘉兰记得他似乎很喜欢站在这里往远处眺望，但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见到嘉兰的出现，萨迦一点也不意外：“你来了。”

　　“嗯……”嘉兰轻轻走到他身边，跟着他一起往下望。

　　这里的视野真的很好，空气很干净，橙色的光线让整个城市带了层淡淡的睡意，偶尔有几只白鸽飞过。

　　规则排列的街道，纯白的尖顶建筑，还有半空中跳跃着的白鹿，粼粼的光斑从它的足部散出，小青龙划过天际，在身后留下一条浅绿色的线，还有很多的渡船，在缓慢匀速地向着下一个站点移动。

　　“找我有事？”

　　“嗯……”嘉兰搓着手，不知如何开口，为什么她每次面对萨迦都这样紧张，她跟他有很多话说，他们已经有四年没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说话了。

　　——你这两天想我没有？我很想你的。

　　“那天晚上……谢谢你。”

　　嘉兰开口，又没了下文，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脚面。

　　“不客气。”

　　萨迦很客气地回应。

　　“那个……”嘉兰又试图开口，但萨迦已经替她把想说的话讲了出来，“你来找我你是不是想去看米莱尔？”

　　嘉兰怔了一怔，点点头：“对，我想去看看她。”

　　——也想来看看你。

　　“跟我来。”

　　面前的男人转过身，他们这几句礼貌的对话，让嘉兰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一次被拉远了……

　　嘉兰暗暗握拳，深吸了口气，快步跟上去。

　　。

　　层层楼梯旋转着往下。

　　嘉兰跟着前面的人一路走下了几百阶的阶梯，往下眺望，居然还没有到尽头。

　　每走过一层墙上就会有一把火把，魔法火焰静立着燃烧，给巴德里皇宫内部的深层地牢照明。

　　没想到巴德里皇宫内还藏着这样的地方。

　　嘉兰不敢停下脚步，加紧脚步跟在后面。

　　。

　　来到楼梯最底层。

　　是一条幽深的甬道。

　　两边用黑铁打造的牢笼整齐地排列着。

　　萨迦带着嘉兰来到其中一间牢笼面前。

　　“明天就要处刑了。”

　　萨迦说。

　　墙壁上的火把在燃烧，内部的黑暗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在底上。

　　米莱尔身穿灰色的囚服，她的状态很狼狈，但她坐在那里一条腿折叠，一条腿伸直，后背靠在墙上，只是简单地在闭目休息，看来这里的守卫没有对米莱尔做什么过分的事。

　　牢门被打开，嘉兰走进去，感觉到有动静，米莱尔下意识地抬头，她的头发披散，全部变成了刺目的白色，此时的米莱尔双眼无神，她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事物了。

　　知道希勒部落的人长时间待在卢瓦尔部落身体会产生不适，之前的时候米莱尔确实一个眼睛失明了，一条腿也僵硬掉，但没想到现在的米莱尔会这么严重，她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因为米莱尔对她而言是那么神圣的存在，看到此时的米莱尔如此落魄，嘉兰十分不忍心。

　　“嘉兰？”

　　米莱尔对着空气询问。

　　“是我。”

　　嘉兰蹲下身来，米莱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叹了口气，米莱尔似乎猜测到了一切：

　　“你还是没走，萨迦救了你？”

　　嘉兰点点头，又意识到此时的米莱尔什么都看不见，开口说：“是的。”

　　嘉兰又抓起米莱尔的手说：“我不相信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因为仇恨。”

　　昏暗的牢房里，米莱尔冷哼一声，无神地对着空气说：

　　“那时候艾尼奥尔刚成为卢瓦尔部落的法王，急于做点战绩就发动了对希勒部落的战争。卢瓦尔部落的军队袭击了我的家乡，父母全死了——嘉兰，就跟你遭遇的一样。”米莱尔转过头，空洞的眼神看着嘉兰，“我和姐妹走散了，一直在找她们，卡帕多奇亚，尼达维勒，美人礁，铁森林……我走遍了世界的每个角落，长大以后终于找到了姐姐，可惜我晚了一步，她被判了叛国罪，处死了。”米莱尔冷笑了下，“原本我放弃了仇恨，毕竟和平对谁都好，可后来我的妹妹宾丽尔，被萨迦斩杀了！”

　　说到后面的两句，米莱尔怒不可遏地看着萨迦，她虽然看不到，但她的眼睛正对上笔直站立在一旁的萨迦身上：“我知道你在这里！宾丽尔有什么错！”

　　“我很抱歉……”萨迦轻缓地阖上眼帘，不忍直视他犯下的错，“我没想到她是你的妹妹。”

　　宾丽尔……

　　嘉兰在脑海搜索着这个名字，宾丽尔是希勒部落奈杰儿港守港的女战士，奈杰儿港失守，宾丽尔被萨迦带上最高处的祭坛当众斩杀，以此镇住了当时混乱的时局。

　　“你这个冷血的男人！”米莱尔几乎是吼出来的。

　　“抱歉……”萨迦又一次重复道，除了道歉，他也做不了什么其他的事了。

　　“所以……你就刺杀了艾尼奥尔？”嘉兰问。

　　“艾尼奥尔？”听到这个名字，米莱尔转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他卑鄙的手段，我的姐姐不会死，莫德不会成为孤儿，卢瓦尔部落和希勒部落的关系不会是现在这样，他的罪孽连累了太多人。”

　　米莱尔说这一段的时候声音很轻，自己都不太有底气。

　　仇恨是一方面，还有，她的身体这些年越来越差了，她和洛德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两个人，往后更不可能……与其日后让他活在痛苦里，这是让他彻底对自己失望的最好办法了吧，洛德还那么年轻，不值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我知道……”嘉兰眼神黯淡下去，这段过往萨迦跟他说过。

　　嘉兰心中转而出现了一个可能性。

　　她看了萨迦一眼，回头轻声询问：“你的姐姐是……安古拉？”

　　听到这个名字，米莱尔有些震惊地抬头，一双没有神色的眼睛茫然而空洞。

　　而萨迦站在一边淡漠的表情也跟着为之一振。

　　“对……我一直在猜测，你是她的……”

　　“她是我的母亲。”嘉兰接道。

　　这是四年前莫德告诉她的，没想到是真的，她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感情，但她对米莱尔有感情，米莱尔就像她的姐姐一样，没想到她和米莱尔之间还有这样深的羁绊。

　　米莱尔摸索着，嘉兰将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心。

　　米莱尔再一次仔细地摸着她的五官，最后欣慰地笑了：“你和她长得很像，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她是我们三个里最差劲的一个……嘉兰，你要好好的。”

　　“嗯！”嘉兰泪如泉涌，一颗心在胸口堵地难受，还是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保持平稳，用力点头：

　　“我会好好的！”

　　米莱尔注意到旁边的萨迦还在，在对嘉兰的一番诉说后支走了嘉兰。

　　“你先出去，我和萨迦还有话说。”

　　嘉兰到了外面，坐在石阶上。

　　米莱尔要和萨迦说一些私密的话，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难道米莱尔要为宾丽尔报仇？

　　嘉兰紧张地在外面等待。

　　。

　　过了大约十分钟，萨迦还没有出来，嘉兰准备去看看。

　　这时候，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抬头去看。

　　洛德正从石阶上一路蜿蜒而下。

　　几天没见，洛德整个人消瘦了很多，原本就不太有肉的脸颊都能浅浅看到突出的颧骨。而他原本一头浅绿色的亮丽短发此时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生命的草。

　　洛德看到嘉兰出现在深渊地牢一点也不意外，他没有和嘉兰做多交流，就往牢房内部进去。

　　萨迦很快就出来了。

　　“让他们单独待会儿吧，算是最后的告别。”

　　“救不了米莱尔吗？”嘉兰迫切地问。

　　“明天就要处刑了，洛德比我更着急，他都救不了。”

　　深黑的甬道内部，幽幽地亮着火把的光，萨迦转身走上石阶说道。

　　“米莱尔成了洛德的杀父仇人……洛德一定恨死她了。”嘉兰跟着走上石阶，准备和萨迦一起离开。

　　墙上的火把无风自动，嘉兰贴墙走着，转了一个弯，头顶上方还有数不清的弯道。

　　这里的石阶很窄，两人并肩行走会很拥挤。墙上的火把颤了颤，一丝风从身边刮过，嘉兰没有贴到墙壁的手似乎触碰了什么面料。

　　她抬头去看，萨迦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距离自己有四五步石阶的距离，他稳步往上走，并回自己的话：

　　“要是没有战争，这世界会少了很多恩怨，米莱尔了结了自己的恩怨，却会挑起另一场新的战争。”

　　。

　　来到地面。

　　漫天的星斗示意着时间已经不早了，皇宫外的金蔷薇在黑夜里散发着莹莹的金色，空气中的青草气息温暖而让人心醉。

　　六月的天气，夜风还有些冷，萨迦接过侍从递上来的外套给嘉兰披上：“我送你回去吧。”

　　嘉兰拢了拢衣服，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一般：

　　“我不想回去！”

　　萨迦帮她把外套扣子扣住，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停顿了：“你想去哪？”

　　嘉兰的心砰砰直跳，她鼓起勇气扑进对方怀里：

　　“我哪也不去！”

　　这么直白的话他应该明白了吧，他一定知道，这些天他为什么一直躲着自己，不主动来看看她，如果她再不主动，他们又要变回以前的状态，那么冷漠地忽视对方。

　　洛德和米莱尔这样鲜活的例子已经摆在她的面前，不论将来卢瓦尔部落和希勒部落是怎样的结局，她和萨迦会是怎样的结局，这一刻，她不要再和对方分开了。

　　萨迦的双手悬在半空，他错愣了一秒，又温柔地抚摸起嘉兰的发，一双清透的眼里是宠溺的光：

　　“傻孩子……”

　　。

　　深渊地牢。

　　墙壁上的火把在跳动，冰冷的墙面凝结着潮湿的水汽。

　　洛德和米莱尔双方僵持着。

　　洛德的面色很难看，阴云密布：“你再说一次。”

　　米莱尔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即便现在的状态很差，她的姿态仍旧是一贯的轻蔑：“你太蠢了，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只要朝你勾勾手就又会像条狗一样滚过来，你的痴情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困扰，要不是你是王子的身份，利用订婚的契机可以近距离接近艾尼奥尔，我根本不会对你感兴趣。”

　　“你再说一次！”洛德咆哮着冲到米莱尔面前拎起她的衣领，米莱尔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可惜米莱尔什么也看不见，而洛德刺耳的声音要让她的耳膜都快被吼破了。

　　米莱尔厌恶地推开他，冰冷无比：

　　“这些日子以来，每次和你接触，每被你碰一次，都让我无比恶心！”

　　洛德哼笑一声，后退一步，微微点头：“果然够绝情。”

　　米莱尔重新坐了回去：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阴冷的地牢内，时间一分一秒地难熬，墙壁上跳动的火把像是人煎熬的内心，微弱的火光将米莱尔憔悴的面孔刻画地异常深刻。

　　洛德的身体在原地晃了晃，他站稳自己的脚步，微卷的刘海遮住了他疲惫的眼帘，他说话的嗓音干涩无比：

　　“你想用这些话吓退我吗，米莱尔……你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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