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赋

　　“六儿啊，我不明白天宫那么多女娇娥你却为何独独看上这一个。这一个也就算了，偏偏人家心里没你，你还一个劲儿往上凑！”
　　“母妃，我为何会看上莲华你不知道？”
　　“……可你总这样作践自己，她明白么？她不心疼我心疼。”
　　“哎呀母妃，你就别在这刺激六哥了。六嫂还没醒，你就看不出六哥难过着么？”
　　“六嫂六嫂，还没过门你喊得倒是勤。”
　　“那我也想换个喊喊，也得六哥同意不是。”
　　“你！”
　　“好了，你们先出去。等下莲华醒来看见这么多人会不开心。”
　　“哼！你就知道她不开心，你母妃我也不开心你看见了没？！”
　　“看见了看见了，不关六哥的两只眼睛看见了，我也看见了。”
　　“小七你少在旁边帮腔，你个墙头草！”
　　“我，我……”
　　……
　　…………

　　他们在说这些的时候，我早就醒了。
　　其实在药王说我只是郁结于心，心火太旺加之气候炎热才会导致呕血时我就已经醒了，只是一直不愿睁眼罢了。
　　我知道，帝姜他也清楚我是醒的。并且他是不会在他母妃兄弟面前拆穿我的。
　　只是他为何要待我如此，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执念，我始终想不通。

　　我下凡之前，对他也只是几面之缘。还是听雨丹说起，天帝的九个儿子中，第六子才是未来天帝的继承人选。我疑惑为何不选嫡不选长时，雨丹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她说，你是九重天的人么？六殿下那样优秀估计也就只有你看不见。
　　我了解他很优秀，也知道西海的银斓公主对他有着非一般的想法，也明白整个四海八荒，他是众多女娇娥心中的最佳夫婿。可凡事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煦江那里我已经把心给了出去，到他这里我又能给什么呢。

　　“帝姜。”
　　我喊他的时候，他瞬间欣喜的神情刺痛了我，不觉惋惜又无奈。
　　曾经我问过煦江，面对爱慕你你却毫无感觉之人要如何？煦江说他不知道，因为我爱慕的人她也在爱着我。但是应该会很累，那个人累，你也会累。他累是得不到你，你累是不知如何让他死心。
　　的确，我是不知该如何让帝姜死心。我觉得我该跟他开诚布公好好谈一次。我不能接受他日日将我困在这披香殿里，也不能日日同他这么耗下去直到成亲那日。
　　“我们好好谈谈。”
　　“不需要，你好好休息。”
　　“可我觉得很需要。”
　　“……”
　　他拗不过我，现在我和他就坐在披香殿外的水榭上。因怕我热，水榭的外围他命人置放了许多冰砖。难得在这炎热的夏季，亭子里凉意十足。我虽感动他的细心，却不能为此表达什么。

　　“帝姜。”
　　“嗯。”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那个凡人的事？”
　　“……没有。”
　　“那今日你可愿听我说说？”
　　“嗯。”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许起恼。”
　　“好。”
　　那刻我瞧着温情点头的他，顿觉若是没有煦江我或许是会喜欢他的。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亭外的暖风吹进我这里，弥漫着丝丝凉意，那凉意慢慢渗进我身体的每一处。

　　“这里真凉快。”
　　“你觉得好就行。”
　　“就像那年夏季，我跟煦江去到玉茶镇外的碧心湖一样凉快。那时他还恶作剧一般将湖水全部拨洒在我的身上，为此我还跟他打了起来……”
　　想起那天的情景，想起那天煦江好气又好笑的模样，不自觉我也笑了出来。
　　“然后呢？”
　　“你确定要听下去？”
　　“你说。”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笑得风情万种：
　　“然后，我们就行了周公之礼。”
　　“……”
　　瞬间，他就不说话了。拿着一种复杂的，我根本看不透的目光紧紧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一样。
　　我知道他现在的脑海里全是那个画面，或者是在想原来我是这么轻浮的一个女人，亦或是觉得我在作谎蒙骗他。但是，我没有说谎。
　　后面，我也不管他继续说着。无论他接受也好不能接受也罢，这些全是事实。只有让他知道我有多爱煦江，或许他才能知难而退。

　　“我初认识煦江的时候，他正在碧心湖里捕鱼。他捕了很多，我让他卖给我几条他却不肯，真是小气。后来趁他不注意，我便偷偷拿了三条。我付了银钱的，就丢在他的鱼篓里。”
　　“后来他发现的时候，鱼已经被我烤熟吃掉了。照理说这时候一般人也就算了，可煦江太较真，硬是说我这种行为不可取说了我一个时辰。后面我没法子就说鱼我是不可能还你了，那人你要不要？”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帝姜看我看得认真。估计是很认真在听我的故事，于是我又继续说道：
　　“我起初是开玩笑这么说的，可你知道他说了什么?他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居然点头了。那时候我笑他是真缺媳妇还是怎么，一个陌生人他也敢收。他却说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言而有信，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能反悔的。否则日后会嫁不得如意郎君，生出的孩子也不会孝顺。”
　　“我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时竟信了他的胡话。后面我被他领回玉茶镇的时候，那些村民问他我是打哪来的，他居然说是捕鱼捕到的。哈哈哈哈……”
　　我自己这么说着说着，就不受控制笑得大声。想着那时候村里的叔伯们见煦江这么说，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真是太好笑了。

　　“后来呢？”
　　帝姜应该是真的听进去了，因为他也在笑。看吧，我喜欢的那人，没道理别人不喜欢的。
　　“后来我就同他在村里住了下来。期间有好几个村里的姑娘跑来要同我打架，说我把她们的心上人抢走了，要从我手里抢回去。当时煦江就在一旁，他置若罔闻在边上看戏。那时我很生气，觉得他没有维护我，所以就真的同那些姑娘动起手来。那几个虽是姑娘，出手却一点也不心软，我的胳膊硬是被她们用鞭子抽出了好几道血痕。”
　　“他还不帮你？”
　　我摇头笑着，煦江那鲜活的模样恍若就在眼前。
　　“他非但不帮，还在旁边起哄。后来我是真的恼了，真准备动手时煦江就从身后抱住了我。他对那些姑娘说，够了，戏我看完了，都快回去吧。”
　　“我那时在气头上，打了他好几下出气，他一直笑着忍受着。他说，那些姑娘不是真心要同你置气。况且我若帮你她们只会更生气，这样你以后还怎么在玉茶镇同她们相处。”
　　“我问他，为什么后来又帮了呢？他说有些事情要懂得适可而止，况且我抱住你了，我在玉茶镇从未抱过任何一个女子，我的行为已经足够说明一切。我又说那我这鞭伤都白挨了么，他却厚着脸皮来一句，几条鞭伤换了个玉茶镇最俊的少年郎，我不吃亏。”
　　“哈哈哈哈……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哈哈哈哈……”
　　凉亭里，我笑得不能自己。
　　可心中悲凉，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我明白从今以后，那个最俊的少年郎我是再也见不到了。

　　“你们后来成了亲……”
　　“对。”
　　我远望去九重天上的云彩，丝毫没觉得它比人间的来得漂亮。
　　“成亲那日，玉茶镇的老老少少都在，可热闹了。喝合卺酒时煦江被村里的小伙子们哄骗，说新婚的交杯酒必须要先亲一口新娘子再喝一口，这样才能长长久久。我知煦江不会信他们，可最后他还是傻傻地照做了。他亲过来时带着梅花酒的香气，闻着闻着我便醉倒在他的臂弯里。”
　　“可我没想到，只过了一年而已，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我不禁鼻头一酸，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泪水又控制不住簌簌地落下来。我一下子抓住帝姜的衣袖，喉咙发紧连发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嘶哑难听。
　　“我想不通，为什么那个道士要给玉茶镇的村民下了妖毒？煦江是去搬救兵的，为何最后出现的却全是镇妖台下的那些厉鬼？更让我想不通的，为什么这一切的灾难要让我的煦江用命去摆平？”
　　说到最后，我抓紧他衣袖的力道不由重了去。面对他无声的沉默，我却更加难以自控，心碎地控诉着。
　　“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而已。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那时候你们这些神仙在哪里？我的煦江没了！他就那样跳了下去，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也跟着他一起跳下去，也好一了百了！”
　　心伤极致，我连哭声也难以抑制，直把迷罗，雨丹和他那几个弟兄全引了过来。一群人都站在亭外那处，默默将我与帝姜望着，无一人敢上前。

　　“那些厉鬼，就是煦江自己放出来的。”
　　他的一句话，陡然令我抬了头。他眼神里一丝都没有说谎的意味，可我根本不信。
　　“不可能，你胡说！”
　　我猛地推开他，从未觉得他有此刻这般可恨。
　　“你说的对，他只是一介凡人。既是凡人如何能阻止那样失控的局面。那妖毒无药可解，唯有被镇妖台下的那些厉鬼同化，才能跟着一起被压在镇妖台下。至于他为何会跳下去……”
　　“别说了，六哥！”
　　帝英突然在那边叫喊了一声，他置若罔闻。一双眸子幽深难测，说出来的话同刀子一般狠狠在剜我的心。
　　“那是那些恶鬼需要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引子。没有他舍了性命，那些恶魔怎可心甘情愿地跟着一同下去。他虽有这样异于常人的勇气，却也因此惹得周边的村落全都遭殃。一介凡人如此作为，是犯仙界之大忌。司命说的对，这样是要永世不得超生的……”
　　最后那六个字，他说得极其用力。我听在耳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脑海里，一下子丧失掉所有理智，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六哥！”
　　“莲华！”
　　“别过来！！”
　　那边帝英和雨丹一瞬间想要跑过来，却被帝姜大声呵斥住。
　　这边，我拿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那时我在想，怎么死的不是他，为何跳下镇妖台魂飞魄散的不是他！
　　“你若不解气，可以再扇几巴掌。只是你要明白逝者已矣，你这般无止尽的苦着自己终究不是好结果。还有莲华，无论你有多么不情愿，下月初九你还是要嫁给我。这个世上，你永远都是我的人！”
　　他那时好狠，真的好狠。无论是眼神还是话语，都再不是以往我熟悉的那个温润之人。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打他，直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全都被他的话语抽去。我瘫倒在亭子里无声地把他望着，一双眼睛里的泪水几乎都快流干了。
　　后来，他还是靠近我将我抱了起来。我明白挣扎无用，也无力再挣扎。我在他的怀里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他望着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执着。我甚至期盼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他的唇抿得死紧，一路抱我回了披香殿。

　　“全都出去！”
　　他遣散我殿内所有人，抱我进了殿内屏风后的香床上。帝英惊觉不妙，跟着后面大喊着跑过来。
　　“六哥，你要对莲华做什么？”
　　而我眼角余光瞥见雨丹也要过来，却被帝忻一把拉住。
　　“滚出去！”
　　所有人出去后，他伸手挥落了那些轻纱帷帐。一层一层，将这披香殿里最隐秘的地方遮挡得一丝空隙也无。
　　他不顾我的意愿开始解我的衣裳，直到我的肩膀全部裸露在外他才突然停手。整个过程我都在盯着他看，却也不在看他。在他说出煦江会永世不在时，我的心就跟着凉透了。一个心死之人，剩下的这副躯壳他愿意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吧。
　　可接下来他就彻底停了动作，起身在床边凝视我许久，而后将我床前的烛台狠狠踹翻在地，人就扯开帘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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