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

　　叶限本以为自己戳穿了袁耽会让他恼羞成怒，进而会少些虚伪之色。

　　可叶限觉得自己到底是低估了袁耽，除了他叫叶限回房时那一瞬有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外，再未表现出别的情绪，当天晚上再同他一道吃饭时，他又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温润君子模样。

　　至此，叶限生出了些佩服的心思，不管自己以怎样恶劣的态度对待他，他依然是那副样子，永远笑得云淡风轻，喜怒不形于色。

　　叶限自问自己就没有那样的脾性，所以，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办不成大事的，莫说是报父仇，在此之前的那几年，她觉得自己能躲过何患的追杀便是件极了不起的事儿了。

　　她自小脾性便不怎么好，这么多年寄人篱下也未曾改过来，所以当袁耽很自然地告诉她，他们即将启程赶往洛阳，叶限差点拍桌而起。

　　“洛阳！”叶限有些惊讶，随即又习惯性地讽刺道，“没成想，袁七公子在洛阳也有经营！”

　　袁耽只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外祖父是当朝司空，郑友。”

　　叶限也才明白过来，不过随即又想到什么，心下着实好奇，当朝司空郑友的亲女竟然能嫁与旁人为妾，倒真是件稀罕事儿。

　　叶限的惊讶不是没有道理，郑友所在的荥阳郑氏历来便是名门望族，簪缨世家，与那琅玡王氏，弘农杨氏，等素来并有威望，就是同曾经的临淄叶氏，也是不相上下的。

　　袁耽之父袁回虽说身为并州刺史，一方诸侯，权势虽盛，可到底是被那些经营了几百上千年的世家大族所不齿的，且袁耽已至弱冠之年，按时间来看那袁回纳郑氏之时还只是个无名之辈，无论如何也没有身份娶到郑家的女儿做妾。

　　想到这儿，叶限便觉得袁耽的行为别有意味。

　　也许，他对自己的父亲不满，所以急于自立门户？

　　那此去洛阳究竟作何？只是成亲？还是另有目的？抑或者……事关朝堂？

　　叶限脑中百转千回，袁耽心中也思绪万千。

　　燕九离本该回来的日子又晚了好几天，汝南也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而卓仇在凉州已蠢蠢欲动，洛阳那边虽已打点好，可家里却又传来消息，说情况并不好，袁回对他的出走也十分生气，母亲又已经病重，虽是让人瞒着，可到底能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可他现在却回不得并州！

　　他只盼燕九快些传回消息，好让这一切计划快些提上日程，等这一切完结，他便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到并州，接回母亲，自立门楣。

　　二人依旧无话地用完了晚膳，虽说袁耽依旧是对她“关怀备至”，可那些个虚情假意，给她添堵的话却是少了许多，尤其是今晚这顿晚膳之时，他简直安静地像个哑巴。

　　当然叶限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她现在也被去洛阳的消息给震惊了，一时并未反应过来，用完了膳，她便早早地回了房。

　　今日她百般要求，又请示了袁耽，那农妇才答应为她备了水沐浴，不过也要求叶限在沐浴时须得由她看着，绝不能让水碰了伤口，叶限也乐得方便，有人伺候她自然高兴，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避免让伤口碰水。

　　沐了浴，洗了头，天色也已十分晚了，那农妇自然也回了。

　　叶限一个人打开房门的窗户，静静地坐在窗边晾干头发。

　　从窗子看出去，正巧看到夜景如画，月色皎皎，良夜凄凄。夜幕低垂，繁星闪烁，远处群山连绵，在夜色中只留下寂静的轮廓，任他白日里是如何的妩媚，巍峨，雄壮，现如今，尽溺在了这夜色中，只留一片沉寂。

　　村中大多灯已灭了，只稀稀落落的几点灯光遥映着月空。周围有几声狗吠，并着蟾蜍的“呱呱”声。

　　叶限许久不曾看过这山村景色，一时竟觉得宁静，早便忘却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不如意。

　　从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巧看到袁耽的背影，他立于院中，身姿挺拔，不知怎的，她竟想到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月色西移，蛙声依旧，村中的那几点灯光也渐渐暗了，熄了。院中除了蛙声也再无声响，袁耽等人应该也已睡了，并不见守夜之人。

　　叶限还未晾干头发，却已经昏昏欲睡，现在她无比后悔方才洗了头发，早知道等白天再洗便是，不过又想到，明日起便要前往洛阳，行路之时更没有时间在白天洗头了。

　　正想着，袁耽突然急急忙忙地进来了，手中还提着剑。

　　他进来迅速吹灭了房中的灯，正在叶限惊愕间，袁耽已快步走至她面前，一把将她拉至自己胸前，顺便侧过身去，另一手迅速关了窗。

　　甫一下子陷入黑暗叶限还未反应过来，这下子被拉了一下手臂，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倒是疼的清醒了。

　　“你干什么！”

　　“嘘……别出声！”袁耽小声地说，声音却有些急促

　　说着，他迅速带着叶限便躺到了床上，放下了帷帐，并用被子将他俩严严实实地盖住。

　　袁耽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牢牢地将叶限抱住。

　　叶限俯在袁耽胸前，头刚好抵在他的下巴上，袁耽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头发带着些湿润的气息。

　　此情此景，虽看着暧昧，叶限心中也很难生出什么旖旎心思。

　　她甚至在想如果此时抢过袁耽手中的剑能否成功地杀了袁耽并且安全地逃出去，再安全地到达中山。

　　叶限想着，不禁轻笑出声，觉得自己是越发地离谱了，莫不是伤势蔓延到脑子里了。

　　不过，这样蒙在被子里，呼吸不畅，还有些闷热，伤口也有些疼痛，一时又平息不了疼痛，倒是分外难受，不过叶限注意到袁耽也不是很好受，他的呼吸渐沉，脸上已有些许汗渍。

　　袁耽确实不好受，他恨不得掀开被子深深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而且，叶限半湿不干的头发触碰这皮肤久了，有些潮湿瘙痒，很是难受。

　　不过他们都没有动，也并不言语，袁耽知道，有些事今晚肯定会发生。

　　而叶限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大事。

　　院门外，有三人身着夜行衣藏于黑夜之中，他们趁夜进了村子，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袁耽租住的民房，那是一进大院子，院门紧闭。

　　为首那人毫不费力地便开了锁。

　　院中灯火早便熄了，黑黢黢的，不过他们借着微弱的月光，倒是识得路。

　　他们三人迅速地又悄无声息地走向走向房间，通过窗缝或门缝观察情况。

　　而那为首之人则径直走向叶限的房间，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那人却看得清楚，他悄悄走到床边，一下掀开帷帐，举起大刀便向床上砍去。

　　袁耽从那人进门时便听到了他细微的脚步声，因此一直紧绷着神经。

　　他的另一只手已放开了叶限，伸到拿剑那一旁。

　　只在瞬间，袁耽一下掀开被子，拿剑挡住了黑衣人的刀。

　　那人未料到这等变故，一下子便被击了回去。

　　突然间，外面灯火大亮，屋内也点了灯，那黑衣人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被包围了，四周尽是袁耽的人马。

　　那人冷哼一声，额上却已冒了冷汗，心中却是后悔不迭，他着实没料到今日会遇到这样的圈套，拿了钱却送了命。

　　他一咬牙，心想拼全力或许可逃，便和袁耽的人马厮杀起来，袁耽坐在床边护着叶限，只吩咐一句“留活口”，并不加入战斗。

　　虽然那人武功高强可到底寡不敌众，另两人也早已被擒，他并无帮手，因此一会儿便被制住了。

　　那些人擒了黑衣人，略微的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屋子，便与袁耽行了礼退下来。

　　叶限觉得眼前的画面好生眼熟，像极了他初到张家时遇到的那次追杀，不过那次她险些丧命，还好张铎路过她的院子才救了他，于是张铎也险些丧命……

　　叶限觉得这次擒贼却太过顺利，她知道，今晚的一切都是袁耽设计好的，等某些人自投罗网，叶限突然又想起，既然要到洛阳为何不直接走要等这几天才准备要走，原来，袁耽不是再等自己伤势稳定，而是在等这出戏，只是不知道，这刺客所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袁耽，还是自己

　　袁耽看叶限精神恍惚，以为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着了，便温言劝她好生休息，然后走出门去。

　　叶限走下床，默默地熄了灯，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湿润的头发渐渐打湿了枕巾，她一直未曾注意，叶限一夜辗转反侧，不曾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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