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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
对于郑绣躲到袁耽的书房，阿照表示了不满：“女郎，你怎么能躲去公子的书房里去呢。”
“又没说不能躲。”
“好了，”为了防止郑绣把自己供出来，叶限及时接过了话头，“玩儿了那么久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阿照，去洗几个柿子来吧。”
“好，对了，之前腌的肉脯也能吃了，我也拿来吧。”
叶限想起两月多前阿照腌的牛肉，一时也有些馋。
“喝点水。”叶限为郑绣倒了一杯茶水。
叶限饮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拿在手里把玩，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七哥在做什么呢？”
“好像在写信吧。”郑绣说道，“应该是写信，写在布上的，看样子像信。”
“信？写给谁的呢？”
郑绣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是什么什么先生吧，不认识那些字。”
“那怎么连名字都不认识呢？”
郑绣想起刚才袁耽的话，颇为幽怨地看着叶限：“你怎么也这么说，难道你也七岁能成文吗？”
叶限想起郑绣贪玩的性子，又看她这副模样，怕平日里没少被教训，噗嗤一声笑出声，郑绣的嘴嘟地更高了。
这时阿照也过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几个黄澄澄的柿子，还滴着水珠，还有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些肉脯。
“夫人笑什么呢，惹得女郎不高兴了。”
叶限憋住笑声：“笑我们的阿绣女郎不识字呢，阿绣呀，也不是我笑你，只是连阿照都会写字呢。”
郑绣看了一眼阿照，又看着叶限道：“我不信。”
“不信？阿照，写一写你的名字。”
阿照确实不识字，但是自己的名字却是会写得，她闲来无事曾教阿照识字，但最终也只教会了她谢自己的名字罢了，虽然叶限很是挫败，但阿照却很高兴，美滋滋地想着自己也能写字了，老是没事儿就在地上哗啦自己的名字，以至于这两个她写得倒还算好看。
阿照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阿照二字，字迹端正，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郑绣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阿照：“你真的会写字啊。”
“当然啊，夫人教过我的。”
叶限趁机说道：“看吧，你再不习字，连阿照都要比不过了。”
郑绣又嘟着嘴，哼了一声，然后指着桌上的两个字，说道：“我这不是刚认了两个字嘛，阿、照，我记下了，这个是阿，刚才在七哥那儿也见过呢！”
“七哥那儿见过？”叶限敏锐地抓住这个信息。
“是啊，刚才不是说了嘛，什么什么先生，现在我认识这个字了，应该是阿什么先生，我又多认了一个字！”郑绣为自己多认了两个很是兴奋。
叶限却陷入了疑惑，阿什么先生，听上去倒不像是汉人的名字，只是袁耽又怎么会同异族人结交呢？这个异族人，又是哪里的人呢？她不相信只是普通的交往，如果只是普通的交往，为什么要去书房偷偷摸摸地写信，又何必用得上绢书呢？
叶限越想越觉得袁耽此人不简单，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表面，它背后所隐藏的，自己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已至夜半，凉州府内，灯火未免。
“阿孜先生，都妥了吗？”
“回主公，万事俱备。”
卓仇点点头，阿孜上前一步，又道：“皇宫那边，杨云公子会安排好的。”
“好！”卓仇满目带笑，表情里尽是肉眼可见的野心。
阿孜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怜阿玉女郎了，她上次来信说，想念凉州的戈壁和骆驼。”
与阿孜动容的表情比起来，卓仇倒是显得无所谓，他满不在乎地说：“这是阿玉的使命，若非如此，她本该跟先帝一起去的，多活这几年，能帮为兄的这么一个大忙，也算值得。”
“阿孜先生放心，我会将她的尸身带回凉州埋葬的，她会在最美的戈壁滩里长眠……”而我，也将坐享洛阳繁华。
阿孜想起记忆深处那个骑在骆驼上明媚的少女，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但他没有办法挽回，也没有必要挽回，他只愿事成，这样阿玉女郎才不算白死。
卓玉入宫已经差不多十年了，那时先帝还在，兄长说，过几年就接她回家，她问：“过几年呢？”
“等陛下仙逝就可以了。”
她想起陛下虽然正值壮年，但是常年淫乐，嗜酒无度，身体早已孱弱不堪，甚至要依靠服食五石散才能保持清醒，陛下活不了多久了。
于是她就这样进宫了，每一日都在盼望着陛下死去，然后她就能够回家，回家以后兄长就不会再管它乐，这样她才可以同心爱之人在一起。
没过几年，陛下就真的死了，卓玉很高兴，她还不到二十岁，还很年轻，还是一个穿上嫁衣就很漂亮的年纪。
她叫侍女将常用的东西都收在一起，这样等兄长一来接它，她就能立马随他而去，甚至不用收拾行囊，至于衣裳，出去再做新的，宫里的衣服太憋屈了，她穿上练马都骑不了，怎么骑骆驼呢？
她就这样等着，日复一日，等到陛下陵墓闭门，等到宫里的嫔妃随女出宫的出宫，殉葬的殉葬，等到新帝的车架进了洛阳，等到新帝住进了嘉福殿，等到如今她仍然不算年老，但已经了无生趣。
她终于等到了兄长的消息，消息说，让她死在李哀的手下。
卓玉面色冷静，眼睛里是一汪平静的死水：“兄长说什么时候呢？”
侍人俯在黑夜里，声音也像传自黑夜：“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卓玉平静地梳着头，还从容地拔去头顶的一丝白发，“再帮我办件事吧。”
“夫人吩咐。”
“我想吃葡萄。”
“夫人，这个季节已经没有葡萄了。”
卓玉放下梳子，道：“罢了，回家去吃吧，凉州的葡萄又大又甜。”
卓玉夫人死了，果真死在了李哀的剑下，刘修默允了这件事。
可怜的卓玉夫人死在内侍剑下就算了，她的尸身还受鞭笞数百，而后口含米糠，以发覆面，一卷草席，扔去了乱葬岗，这些，是刘修授意的。
卓玉夫人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她不像她的兄长卓仇那么霸道乖张，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引人注目，是因为她的死亡。
满朝文武再一次为刘修的混账而感到震惊，先帝妃嫔竟然为内侍所杀，实在是荒唐不堪，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了，大家纷纷上书，言刘修有违孝道，李哀有犯国法，应杀之，刘修只将那些奏章都一把扔到地上，便再也不管了，大家由围聚嘉福殿外请见刘修的做法，他的做法也很简单，一概不见，自顾再殿中玩乐。
众大臣也不再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再宫外等了近一天，口干舌燥，身疲体乏，有些年老的大臣实在无法支撑，直接席地而坐，其余人也是垂头丧气，郑伦来时，就见着这么一副混乱不堪的样子。
“郑司空，您终于来了！”有人激动地上前拉住郑友的手，激动地双目含泪，“陛下不肯见我等啊！”
“韩大人勿要心急，”郑友拍拍他的手，“我来试试。”
所有人都为郑友让开一条道路，郑友走到殿前，道：“臣司空郑友，求见陛下！”
殿内没有任何反应，郑友又提高了音量：“臣司空郑友，求见陛下！”
殿内依然没有反应，郑友又道：“臣郑友求见陛下！”
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个内侍，众人翘首以盼，激动地全身颤抖，谁料那内侍道：“郑司空请回吧，陛下说了不见，其余大人也请回吧，陛下今日不见官员。”
郑友上前道：“请内官再为通报，臣定要面见陛下。”
“郑司空，陛下说了，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不要在此久侯了，陛下不会见您的。”
“内官……”
郑友话音未落，那内侍已经缩回了殿内，关上了门，郑友想要上前，却被门口手执刀戟的卫兵拦住。
殿内寂静无声，连侍从走路都没有声音，仿若幽灵，刘修躺在李哀腿上，双目紧闭，刘修拿着团蒲，轻轻地扇着风。
“陛下，您真的不见他们么？”李哀轻轻地说。
刘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可他们会一直等下去的……郑司空也在里面……”
听到这话，刘修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李哀忙轻轻地放下团扇，然后温柔地替刘修按摩着太阳穴。
“他们乐意等就等吧，”刘修终于是开了口，他的嗓子有些沙哑，许是常年饮酒的缘故，刘修伸手拉过李哀的一只手，细细地抚摸着，“让人不要准备他们的饭食，水也不要备，他们等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走的。”
“诺，”片刻，李哀又俯在刘修耳边，轻声道：“那……郑司空呢？”
刘修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目盯着头顶的幔帐，眼神冷漠，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等到晚上去他府上传个消息吧，让他家人把他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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