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

　　杨氏很细心，将里里外外什么事都一一与叶限商议，因而，她这一坐，就做到了下午，阿照中间又出去两次购置吃食分给门口的侍女。

　　杨氏傍晚才走，留下了带来的物件儿和侍女健妇各一，叶限礼貌性地留她用晚膳，她当然未曾答应，迫不及待想赶回郑府。

　　刘氏还在等她，显然，刘氏对这个准外孙媳妇很好奇，杨氏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手问。

　　“叶氏女却有世家女公子的风范。”杨氏回答道。

　　刘氏这下才放了心，她最担心的就是叶限父母早亡，一介孤女，无人教导。

　　刘氏舒了一口气，又想问的更仔细些：“是哪里更好呢？品德？性情？”

　　杨氏泼了一盆冷水：“是花钱无度。”

　　“什么？”刘氏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有些不明白。

　　“虽然我只与她同处一下午，但是能大概看得出来这位女公子的性情，她怕是不像母亲以为的那样。”

　　“怎么讲？”

　　“知书识礼倒不假，但是未有恭顺，对媳妇虽然礼遇，但也不像对待长辈，”杨氏边努力回想与叶限相处的点滴，继续说道，“还有……不通女工，莫说嫁衣，连针也拿不起来的，还有媳妇说她花钱无度，虽未见着，但也能猜出来，她那侍女一身衣裳，都是用的上好的料子，还有，我在那儿待了一会儿，就见人送了个老大的冰鉴过来，一问才知道，是她畏热，叫耽儿给送了个冰鉴过来，还要每日送冰过去。”末了，杨氏又补充一句，“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父母双亡的孤女。”

　　刘氏虽是公主之女，但童年也颇为坎坷，养成了不同于世家女郎那样温顺恭谦的脾气，说实话，她还挺喜欢叶限这样的女子，太过柔顺的女子总是经不起风浪的。

　　她点点头，道：“我记得从前是听说过的，青州的女公子，无论是骑射，还是诗书都颇有天赋，强于其兄，声明也盛于其兄，如今看来，倒是颇有几分传说中的影子。”

　　杨氏听见刘氏这么说，有些急：“母亲，您当真放心耽儿娶她么？我看比不上京城淑女呢！”

　　是啊，刘氏虽然能够欣赏这样的性格，但大抵都是希望自家的女儿是这样的性格，而不希望自家的媳妇失了恭顺。

　　“又有什么办法呢？耽儿那么喜欢她，”刘氏微笑道，“我这个祖母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只能给他他所喜欢的东西。”

　　杨氏见刘氏如此偏爱小辈，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日后若是自己的伦儿看上哪家她不满意的女子，一定要阻止他告诉祖母。

　　婚期订在八月初二，已经没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以至于大家都很忙碌，当然，除了叶限。

　　虽然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袁耽的，但是她也早已经接受了嫁给袁耽这个事实，因此她这个新娘子除了很闲之外，还很淡定，甚至连阿照，都看上去都比她心急些。

　　杨氏留下那妇人名秦，极擅制衣，因而一直是她为叶限缝制嫁衣，阿照对此很感兴趣，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一旁看她制衣，相反是叶限对此毫不感兴趣，哪怕阿照极力地为她描述那嫁衣有多华美，刺绣有多精致。

　　秦媪也很惊讶，她从未见过如此淡定的新妇子，什么也不过问，什么也不操心，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欣喜，羞怯，紧张或是其他的情绪，仿佛月余后参加的是别人的婚礼一样。

　　只是叶限在得知婚后要搬去郑府时皱了眉头，秦媪舒了心，果然，即将成亲的女子怎么能保持淡定呢，想必她只是紧张，又不好表达而已。

　　但紧接着下一秒，她就听见叶限说：“阿照，倒是记得找人将这冰鉴搬过去，洛阳八月还热着的。”

　　秦媪一差点扎到自己的手指。

　　终有一日，她忍不住了，问坐在旁边玩弄绣线的阿照道：“怎么我看女公子一点儿都不紧张呢？按说成亲此等终身大事，应该很重视才对，女公子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阿照抚摸着嫁衣裙角的花纹，“我觉得，女公子和公子可能就像夫妻一样吧，也不差这么一个仪式，而且，女公子向来如此，没见她有什么时候紧张羞怯的。”

　　离婚期只有约莫十天的时候，郑府又遣了人来，连杨氏也跟着来了，看看嫁衣的同时，也要将这小院，修葺一新。

　　杨氏一进门，看着院中占了老大地方的藤架，当即叫人拆了，申纪看着自己鼓捣了一日的心血倒地，心中颇为不舍。

　　杨氏对闻声儿走到院中的叶限解释道：“届时迎亲的人会走到院中，还有嫁妆，侍童，这院子太小，放不下。”

　　说着，她指向书房外，叶限之前常在那儿用膳乘凉的凉棚道：“那个也拆了。”

　　叶限看着杨氏带来的那么些人和物什，好奇地问道：“夫人，可还要做些什么？”

　　杨氏道：“可多呢，这屋子里里外外都要清扫装饰，一处也不能含糊，等把院子清出来，晚间再叫人把嫁妆送过来，对了，首饰头面可挑了？”

　　“还没有。”

　　杨氏皱眉：“这个秦媪怎么办事的，我让她来帮你的，竟只知道做衣服去了么！”

　　“不急，”叶限道，“我打算明日挑的。”

　　杨氏点点头，接着吩咐那些人做事。

　　杨氏带来的仆奴不多，但打扫这么个小院确实是够了，叶限看着那些默默干活的仆奴和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杨氏，若有所思。

　　她叫来阿照，道：“今日人多，怕都是要在这儿吃饭的，你叫上申纪出去买菜，多买些，还有，听说杨夫人喜食糕饼，我记得有家罗记糕饼做的最好，你去那儿买吧。”

　　“罗记？好像未曾见过？”阿照说道。

　　“你去问问就是了，今日买的东西多，叫上申纪帮你拿。”叶限嘱咐道。

　　阿照应下，一会儿就见阿照和申纪出门去了。

　　叶限请杨氏到屋内饮茶，顺便看看秦媪缝制的嫁衣。

　　嫁衣是很精美的，炫目的红色，刺绣精美，裙摆处所绣凤凰神采奕奕，仿若浴火重生。

　　杨氏摸着嫁衣，赞不绝口，叶限也微笑着随意应和几句。

　　不出一会儿，有侍女前来禀报道：“夫人，西边的书房锁了。”

　　“锁了？”

　　叶限道对杨氏说道：“是锁了，那扇门的钥匙丢了，我们也不用书房，因而一直也没找人开锁。”叶限试探性地道，“夫人，书房只装些书罢了，也用不着，不必要清扫了吧。”

　　杨氏像看着不懂事的女儿一样看着叶限：“怎么不要，倒是还要挂红灯红绫呢！”她对那侍女说道，“钥匙丢了就去寻个锤子砸开。”

　　书房不大，打扫起来很快，当侍从准备打扫这间屋子时，也正好请叶限和杨氏移步书房等候。

　　书房被打扫地很干净，常年不开的门和窗全都打开，还换上了新的窗帘。

　　这书房除了书架和书桌，再没有旁的东西，叶限很好奇这里藏了什么，让他能一直锁着。

　　杨氏在这儿，她没有查找的机会，只是目光在书架上逡巡，半晌找了一卷书，坐下看了起来。

　　杨氏也忙着自己的事，不再管叶限。

　　叶限的目光虽然一直落在竹简之上，看上去是在认真看书的样子，但她一直注意着杨氏。

　　直到杨氏被侍女请了出去，叶限这才放下书。

　　她方才看过了，书桌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书架也很整齐，只存放着一卷一卷的书籍，只是书架下方有两个抽屉，没有上锁，也许是袁耽以为锁上了大门，就没有必要再锁住它了。

　　她打开抽屉，里面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都是些书信，砚笔，印章之类的小玩意儿，她拿起书信，有绢书也有简书，署名都是些例如刘尹，陈寿，王致之类人，有些名字她是听过的，无一例外与袁耽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想来应是昔日同窗。

　　叶限倒真是陷入了疑惑，这抽屉是唯一能放东西的地方，可这里面的东西，实在没有藏起来的必要，那袁耽到底在藏什么呢？

　　叶限正准备关上抽屉，却被一下注意到放在角落处的印章，一股强烈的预感驱使她拿起那印章，她打开盒子，那枚印章平平无奇，而且略有磨损，看上去是用了有些日子的，而且材质普通，跟那些玉刻的观赏之物差的很远，想来这应该是袁耽的私章。

　　她的手上沾染了些些许微红，应该是袁耽用过的，她想起前段时间袁耽曾夜间来访，同申纪密谈片刻，然后转头进了书房，应该是那次用过的。

　　只是，他要给谁写信呢？急切到要半夜跑回来秘密地写信，然后秘密地送出去，这信又是事关什么呢？

　　叶限片刻脑子里抛出这些疑问，但一个也没有答案，但是她知道，指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翻过那枚印章，仔细地辨认着印章上的字迹，她感到有些奇怪，那上面所写并非是袁耽，而是另一个她未曾听过的名字——

　　杨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