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采薇听到后面清朗温和的声音，转身一看，见是在凉棚里遇到的那位男子，笑道：“大哥是问我吗？”

　　余好儒点点头，冲辛酉和采薇抱拳道：“抱歉打扰两位公子。刚才余某路过此地，无意中看到小公子在台上与那壮汉相搏，非常钦佩。”

　　“好了，不要啰嗦了，想说什么直说吧。”辛酉看男子英挺清雅，心里先响起了警钟，再看采薇一双眼睛直盯着男子看，心里更不舒服，上前挡住采薇的身子，直接打断了余好儒的话。

　　“公子爽快。余某就直说了。余某刚看到公子使剑，像是夏城江氏的祖传剑法。余某不才，是江家家主座下的大弟子，因此想上来问个明白。如果公子不弃，余某愿与二位公子交个朋友。”

　　“我……”采薇刚要张口，辛酉一步跨到她的面前，拉下她的袖子，打断她的话。

　　“我和二弟在外面流浪，哪里知道什么江河湖海剑法。公子说笑了。再说了，公子一看就出身富贵，与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交朋友的话还是别说了。”

　　辛酉说完，不管余好儒，拉起采薇就走。

　　到了客栈，采薇道：“大哥，我娘姓江，我舅舅叫江啸天。刚才那位余公子说的是不是我舅舅啊？要是他是我舅舅的弟子，那我们不是刚好一起去夏城吗？”

　　“二弟，我说你傻，你还真是。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啊？”辛酉不满道，“江湖险恶，咱们都没去过夏城，谁知道你舅舅到底是哪个？要是你舅舅果然如那人所说。你看那人穿的衣服，骑的马，肯定有钱有势。他有钱有势，你舅舅肯定也有钱有势，如果你舅舅有钱有势，为什么不管你们娘儿俩？让你们在山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让你娘得病老早死了？”

　　采薇一听，相信了大半，母亲临去逝前才让她来投奔舅舅，在这之前的十几年里，她并知道自己有其他亲人存在。要是舅舅真是像那位公子所说，收的有弟子，吃得饱穿得暖，衣食无忧，那么为什么不去寻找自己流落山里的妹妹呢？邻家大娘说母亲的病要是治得早，去城里找到得力的郎中就不会加重，就不会年纪轻轻去世。舅舅家如果富裕，母亲为什么不去求求他呢？

　　“再说了，姓江的人多了，你能确定那人说的就是你舅舅？”辛酉又道。

　　“是我太着急了。”采薇对辛酉的一番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一听他说江家，我就想到我舅舅。”

　　“二弟，你以后不要见人长得好些，穿得人模狗样的，就觉得人好。大哥跟你说，越是心狠手辣的，越是看起来笑呵呵的，像个好人。”

　　“我知道了，不能以貌取人。”采薇笑道，“再走两天就能到夏城了。大哥，不管那个人是谁了，咱们快些休息吧。”

　　第二日起床，辛酉正在客栈外梳理青骡和大灰的鬃毛，听一个人道：“小公子早啊。”

　　辛酉抬眼一看见是余好儒，身边还有一妙龄女郎，也不答，只管低头刷毛。

　　“小公子莫不是对我有意见？”余好儒上前道。

　　“我不是什么公子，公子认错人了。”辛酉见采薇从茅房里出来，牵起骡子就走。

　　余好儒也不生气，看着辛酉和采薇各自骑上自己的座骑，笑着摇了摇头。

　　“师兄，你跟那小子招呼什么？没见人家都不爱搭理你？”一边的江珍珠忍不住道。

　　“师妹，你忘了我们在叶城外面，有一个小孩盯着你看？”

　　“你是说是这个人？”

　　“是他旁边骑驴的那个，”余好儒指了指采薇，“那时我以为是个乞儿，没想到人家竟会咱们江氏剑法。”

　　“你是说那小子会我们家祖传的剑法？”江珍珠昨天在客栈里休息，没有看到采薇与人对打的一幕。

　　“是，他虽然年纪小，江氏剑法最后一招无影剑使得也不到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学了我们江家的剑法。”

　　“无影剑？爹说除了前辈有人参透了无影剑的秘密，现在还没有人能把无影剑使得出神入化。那人顶多有十二三岁，不太可能啊。再说，他跟谁学的？”江珍珠皱眉，“不会是我们江家的叛徒吧。”

　　“所以我才想与二人接近，好弄个明白。”余好儒看着远处的影子，“那个大些的并不会武功，但却称大哥，把那小的吃得死死的。”

　　“人家是兄弟，小弟当然要听大哥的啦。就像我们师弟师妹不是要听师兄你的吗？”江珍珠不以为然，“走啦，再过几日就是爹的五十大寿，咱们赶紧回去了。”

　　再说前面的二人，辛酉和采薇走了半天路，走到一处小河边，让大灰和青骡去吃草喝水，二人坐上地上吃了些干粮。辛酉本想再用弹弓打些小鸟吃，但想想第一天采薇的异样，还是作罢。

　　吃完干粮，辛酉道：“二弟，早上那个公子想跟踪我们，我怕他不怀好意。咱们要是走左边的路说不定会被他追上，不如咱们走另一条路，虽然转得远些，但也把他们甩开了，你说是不是？”

　　“他跟踪我们？”采薇吓了一跳，“我听大哥的。”

　　辛酉抑住嘴角的笑容，拍拍采薇的肩膀：“好二弟。等到了下面的县里，咱们好好吃一顿。”

　　路上住宿吃饭皆由辛酉操心。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什么都由辛酉打理得妥妥贴贴，采薇毫无异议，点点头。

　　又走了半天，到傍晚时，果真到了滕县县城。

　　开始的几日，辛酉还担心那个逃走的高个男来找他灭口。行了几天见安然无恙，他又是个胆大包天的，手里有金又有银，便不再委屈自己，拉着采薇来到滕县最好的酒楼。

　　二人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好的酒楼。辛酉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好吃的点了满满一桌。

　　一盘酱肘子上来，辛酉抓起一只递给采薇：“二弟，你吃。”

　　采薇点点头，拿到手里慢慢啃了起来。

　　辛酉双手开张，左一只鸡腿，右一只肘子，吃得不亦乐乎。

　　两人正大朵块颐时，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是斥骂声：“哪儿来的小叫化，竟然跑到这里来偷吃！”

　　只见旁边的一桌客人揪住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正用力抽打。

　　采薇不忍，她站起身来，冲那客人道：“那么小的孩子，你再打就把他打死了！”

　　“他偷吃东西，我打他是应该的。”那人道。

　　采薇嘴笨，想说打人是不对的，可偷东西也是不对的，她急得直冒汗，不知说什么好。却见辛酉站起来，扔给那人一块银子：“偷吃了你多少东西，这钱够不？”

　　那人一看，把小孩扔到地下，笑道：“既然小公子发善心，在下就不追究了。”说着，把银子揣到怀里。

　　小孩揉揉酸疼的手臂，见是辛酉救了他，走上前来，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公子好人，将来一定长命百岁。”

　　辛酉笑笑，冲小孩招招手：“过来。”

　　小孩看了眼采薇，又瞧了瞧辛酉，觉察出二人的好意，走上前来。

　　“你刚才为什么偷别人东西吃？”采薇道。

　　“我几天没吃饭了。肚子饿，”小孩抽抽鼻涕，“我看他们不吃，就忍不住拿了东西吃。”

　　“你偷东西不对，饿了可以……可以……”采薇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说了半截不知道咋办，求救似地望着辛酉。

　　辛酉一笑，指着桌子上的饭菜：“我以前也和你一样，经常填不饱肚子。我也偷别人的东西吃过。只不过，我在每个饭菜上都偷吃一点儿，让别人看不出来。”

　　小孩一听辛酉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心情放松下来。看着桌上的饭菜，喉咙里直咽唾沫。

　　“好了，你不用怕，坐下来，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只肥鹅也给你吃。”辛酉好脾气地对小孩道。

　　采薇原想辛酉一路上最怕麻烦，不让自己救那个比武招亲的女子，这个小孩脏兮兮的，他会直接打发走，没想到也不嫌他脏，直接让人坐在了他身边。

　　小孩听辛酉说罢，也不客气，端起盘子，三两口就吞完了一盘小酥肉。在采薇的目瞪口呆中，又风卷残云般吃了三碗饭，两碗汤，半碟牛肉。

　　“你怎么不吃这只肥鹅？”采薇问道。

　　“我想留给我娘吃。”小孩揉揉圆滚滚的肚子。

　　采薇一听，想起去世的再也见不到的母亲，眼圈红了。

　　“没想到你还挺有孝心。”辛酉对小孩道，“剩下的东西你带回去给你家人吃吧。”

　　小叫化一听，也不管饭菜里的汤汁，一把捞起，用衣服兜着跑了出去。跑了两步，又回身对采薇和辛酉道：“谢谢两位哥哥。”

　　等小孩走了，采薇看着有些低落的辛酉道：“大哥，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是啊。”辛酉叹口气，“不过我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经常求别人，才能吃点儿别人吃剩下的东西。要不是我脸皮厚嘴又甜，说不定现在已经饿死，被野狗吃了。”

　　“大哥。”采薇眼泪只想流出来。她跟着母亲在山里虽然粗茶淡饭，但生活安稳，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生活。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可不知说什么好，最终成了下面的一句，“以后我们在一起，我会好好待你的。”

　　这话像个男人跟女人说的，辛酉听得一怔，接着笑道：“好，你有武艺。以后大哥就靠你了。”

　　采薇点点头。

　　辛酉看着她那又傻又心疼自己的呆模样，心里万分满足，刚才花了二两银子吃顿饭也值了。他抓住机会，又趁机表达了自己的一番兄弟之情：“二弟，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兄弟齐心，其利值金吗？咱们兄弟合力，肯定能挣一堆银子，多得花都花不完！”

　　“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采薇笑。

　　“管它断金还是值金，只要我们齐心就好了。”辛酉高兴端起一杯酒道，“咱们那天结拜时也没喝酒，来，这次多喝些！”

　　辛酉喝了两杯，发现没有下酒的菜，刚才点的都被小孩带走了，招手对店小二道：“再来只烧鹅！”

　　店小二正忙着招呼新来的客人，没顾上辛酉。

　　辛酉喝了些酒，有点儿不耐烦，起身正要对小二说，发现那位新来的客人背影眼熟，瞅了一眼，骇了一跳，赶紧转过身，低声对采薇道：“快走！”

　　那晚在山洞里，采薇并没看清高个男，所以并不识得。高个男更没看到躲在暗处的采薇。但采薇看辛酉神色紧张，知道事情不妙，忙跟在辛酉后往外走。

　　“哎，两位小公子，你们还没结账呢！”店小二在身后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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