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臭小子，你原来在这里！”

　　辛酉转身一看，发现是瘦子，下意识地看了不远处的采薇一眼，发现采薇正抚着大灰的头说话，便对瘦子道：“猴哥，有什么话外面说。”

　　瘦子拉着辛酉来到一边的大树旁，瞟了一眼采薇，道：“说，怎么回事？你打的什么坏主意？”

　　“猴哥，”辛酉悄声道，“我是昨天在凉棚里偷听，才知道这小子身上有银票的。因此我今天一路跟了他来，我们刚有些交情，猴哥可要替我保密，等拿到银票了，我会乖乖孝敬猴哥的。”

　　“你这小崽子向来心眼多。你说，昨晚上你去没去阁楼？”

　　“阁楼？”辛酉道，“我本来要去的。可昨天那鸭子我吃得太多，结果肚子疼了一宿，还想今天去问问胖子的。”

　　“你没说谎？”瘦子道，“你昨天在凉棚里真的听到什么了？”

　　“千真万确。猴哥等我好消息吧。”辛酉道，“偷人钱财被抓住还要见官，现在遇见这么个傻子，让他把钱乖乖送上，你说不比偷偷摸摸强？”

　　瘦子听了辛酉的话，点了点头。

　　昨日采薇牵驴看花的傻样落到了许多人的眼里，要不是昨晚被采薇的剑吓破了胆，这次他只要亲自动手。不过，要是让这小子上，钱到手了，自己发一笔。如果被发现了，死的也是他，与己无关。

　　瘦子想通了，看采薇正在向这边张望，想起昨晚的丑态，忙拉下帽子，遮住脸走了开去。

　　“辛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采薇走过来，对辛酉道，“集市快要关门了，咱们赶紧买完走吧。”

　　“我撒个尿。”辛酉故意提了下裤子。

　　采薇赶紧撇过脸，想起昨晚辛酉肚子疼，又关切道：“辛大哥，你肚子还疼不？”

　　“啊？肚子？我皮实，不疼了。”辛酉哈哈一笑。

　　最终二人又花了五两银子买了头灰驴。这头新驴和采薇的大灰长得很像，只是两只耳朵是白的，因此采薇给它起名叫大白。

　　采薇牵着大灰，辛酉牵着大白，二人各有所得，分外满足，在春日的阳光里，只觉心情也从未有的舒畅。

　　走到城外的土地庙时，辛酉看看身边单纯的兄弟，灵机一动，对采薇道：“薇兄弟，咱们二人这么有缘分，不如结成兄弟，去庙里拜下神灵，也好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采薇愣了一下，她本想告诉辛酉她其实是个女孩子，可母亲告诉她出门在外，如没有意外，一定不要说自己是女子。采薇虽不明白母亲为何这样叮嘱，但母亲的话总有道理。

　　“怎么，薇兄弟不愿意？我本来是个叫化子，薇兄弟是不是嫌弃我？”辛酉看采薇迟疑，心里有些嘀咕。他不会嫌我是叫化子吧？可都花钱让我买驴了啊。

　　“我愿意。”采薇见辛酉脸色不豫，忙道。

　　“那好，我长你两岁，我为兄，你为弟。”辛酉道。

　　二人走进小小的土地庙，把驴拴到门口。采薇见辛酉兴高采烈地往前走，心道有这样的哥哥照顾，结拜成兄妹，自己也是乐意的。

　　采薇跪在蒲团上，看着土地爷悲悯世人的眉眼，香炉里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听着身边的人低声道：“土地大仙，今日我辛酉与采薇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请神仙保佑。将来等我兄弟发达了，再来给你上香。”

　　采薇自母亲逝去以来，第一次见人这么诚心地待自己，便依样说道：“土地大仙，今日我采薇与辛大哥结为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完，觉得脸热，愣愣地看了土地大仙半天，只见大仙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采薇想，她说那样的话，也不算欺骗了神灵，心里轻松了许多。见辛酉已起了身，忙站了起来。

　　“二弟，”辛酉收了个傻乎乎又会武艺的小兄弟，心里得意无比，“你知道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吧？刘备是大哥，关羽和张飞是二弟和三弟。二弟和三弟要听大哥的话。”

　　采薇点点头：“我听我娘讲过。”

　　“那就好，现在我是大哥，你以后要听我的。”辛酉道，“你没在社会上混过，不知道世间的凶险。以后做什么事，你都要同大哥商量一下。”

　　自钱袋被找到后，这一路上买驴，买必需的生活用品，辛酉老练至极，用很少的钱能买很好的东西，采薇早对辛酉服膺，便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辛酉笑道：“二弟，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大哥的利害。”

　　二人出了庙门，骑上灰驴，走到无人处时，辛酉掏出随身携带的弹弓，冲空中的鸟儿连连射击，几只鸟应声坠落。

　　“二弟，快把那些鸟儿捡回来！”辛酉看着愣着不动的采薇，大声道，“一会儿大哥给你烤肉吃！”

　　采薇把死去的鸟儿递给辛酉，辛酉熟练的开膛破肚，又生起火，串在树枝上烤。快熟时，又抹上随身携带的青盐和买的一些调味品，递给采薇先吃。

　　“怎么，怕不好吃？”辛酉尝了一口，满足无比道，“嗯，就是这个味儿。咱们这一路上，不用花钱住店，也不用花钱买吃食了。”

　　看采薇还不接，辛酉道：“你怎么了？怎么不吃啊？”

　　“大哥，这些鸟儿都有父母、还有孩子的。咱们打死了它，它的父母和孩子会伤心的。”采薇轻声道。

　　正啃得香的辛酉一怔，像听到了什么奇世之语：“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要吃了吧。我想吃饼子。”采薇道。

　　“你咋像个娘们儿似的。”辛酉扔下手中的签子，“二弟，你，你咋会有那样的想法？”

　　辛酉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不吃野外的鸟儿，是因为这些鸟儿有父母兄弟和孩子的，他像看怪物一样看了采薇半晌，最后道：“你真不吃？”

　　“我，我娘得病时，我对天发誓，我不要吃这些。”采薇终于找到借口，忙道。

　　“你不会什么肉都不吃吧？”辛酉道。

　　“也不是，我看到刚才那鸟儿叫得凄惨，就不忍吃了。”

　　“那以后怎么办？”辛酉转着手中的弹弓，他最得意的莫过于此，他没有钱买弓箭习射，便自己做了个弹弓。每每嘴馋肚饿时，便射空中的鸟儿或水中的鱼来吃，这也是这些年他长得虽瘦，但个子却不落同龄人的原因。

　　没想到，他刚在这新认的二弟面前露出最得意的本事，不禁得不到夸奖，还得到了这样的理由。他本想着用二弟的银子买了驴，自己一路上用弹弓射下鸟儿来吃，也算省了一笔钱，可遇到个不吃鸟儿的人，怎么办？

　　“我吃饼就好了。”采薇道。

　　“那你吃饼，我却杀生。恶人不是全让我做了？”辛酉乜着眼看采薇，“你不会大家出身的公子吧？流落到这世间，嫌这些东西脏，所以不吃，是不是？”

　　“不，”采薇摇头，“我在山里长大的，从小我也淘气，喜欢捉鱼捉鸟儿。可那小鸟被我捉住后不久就会死去。我娘说，鸟儿也有爹娘，离了爹娘就会死。后来我娘生病了，我就想我以前是不是害死了太多的小鸟，娘才离我而去。所以我发誓我再也不捉它们玩了。”

　　“照你这么说，我这是吃了太多的小鸟，所以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辛酉不以为然，三两口又吃了一只烤熟的鸟儿。

　　“不，不是，我没这么想。”采薇道，“娘说世间的事很复杂，有的好人不得好报，有的坏人却有名有利。我……”

　　“算了，你不爱吃就不吃。”辛酉把剩下的鸟儿吃完，抹了抹嘴，躺在地上道，“二弟，你不吃鸟儿罢了。只是，我问你，你是习武的，将来，你不怕你的剑沾血？”

　　采薇义正言辞道：“我的剑是要杀那些坏人，不仁不义的人！”

　　辛酉闭上眼，心道：“真是个怪人。不过，也只有这么单纯的傻子，才相信我、待我好。”

　　二人行路也没有什么打算，高兴了就多走会儿，累了就歇会儿。

　　辛酉活了十五年，生平第一次这么轻松，一路上说个不停。他在坊间混得久了，见得也多，加上说得绘声绘色，采薇被逗得格格直笑。

　　到了晚上，二人走到一块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辛酉找到一个避风的山洞，生了一堆火，把随身携带的毡毯打开，对采薇道：“晚上冷，咱们靠在火边睡。你要是觉得还冷，咱们睡一个被窝，这样一个人就可以盖两条被子了。”

　　采薇一听，忙摇手道：“不冷不冷。有火堆呢。”

　　辛酉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挂在一根长长的棍上堵住洞口，结果洞口太大，衣服小，辛酉又让采薇把外衣脱掉。

　　采薇本有些不好意思，但怕辛酉看出异样，只得依样把自己的外衣脱了，挂在树枝上，挡住洞口的风。

　　辛酉躺下后见采薇不动，问：“你怎么还不睡？”

　　采薇道：“我想上茅房。”

　　“你去外面，小心些别走远。”辛酉道。

　　采薇见辛酉没有疑心，便走到离山洞不远的一处小河流边。

　　她好多天没洗过澡，身上又痒又臭，路上看到这条小河就意动不已。她脱下衣服，跳到水里，虽然水很凉，但她顾不得，又怕辛酉来找，匆匆把身上和头发都洗了一遍。

　　刚穿好衣服，就听到辛酉高高低低的叫声：“二弟……薇兄弟……采薇……”

　　“我在这儿。”采薇道。

　　辛酉跑过来：“你这么久没回去，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看采薇头发湿湿的披着，道：“你洗澡了？不怕冷啊？”

　　采薇摇头。

　　“那干嘛不叫我一块儿洗？”辛酉想起自己只在天热时才跳河里洗澡，自己平时又不注意，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出门时在叶城买了一身新衣服，这下洗了刚好换上，便道，“你等我一下，我也跳进去洗洗。”

　　“我想你睡了，所以没叫你。”采薇还在想着怎么解释，只见辛酉把身上的旧衣脱掉，全身□□，哗的一声跳进了河里。

　　今晚的月光又亮又圆，采薇背对着河，脸红得要滴血。

　　不过，辛酉这么不见外地对她，看来是把她当成了兄弟。想到此，采薇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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