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采薇又仔细回想了一番那时的情景。最后拣起楼慕白扔掉的布头一看，确认了心中猜想：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啸天的大弟子，也是关爱采薇和江珍珠的师兄余好儒。

　　记得刚到夏城不久，汝阳王府写信，让江啸天帮忙捉拿偷窃王府珍宝的盗贼，余好儒带着采薇和江珍珠去了。

　　那时，余好儒便穿着这样的衣服。

　　况且，以余好儒的功力，怎可能在刺杀之前轻声咳嗽？只怕，只怕他早已到了萧衡的房间。

　　采薇回想当时的情景，余好儒很可能在她和萧衡欢好时就进去了。当时，采薇意乱情迷，根本无从觉察意外的情况。

　　后来，她给萧衡和自己擦完身体，没闻到一丝异响，那送水的丫鬟当然也不知晓。

　　如果是别的刺客，只怕她和萧衡早已身首异处。

　　是啊，只有曾经关爱她的师兄，才会提前告知她。他要杀她身边的人，一刺不中后，又迅速离开。

　　想到这里，采薇身子轻轻颤抖起来。余好儒能来，肯定是受了舅舅的指示，而舅舅只怕是接受萧桓的命令。

　　夏城江氏的先祖曾经是开国重臣，文武兼备，后来因在储君的拥立上犯了大忌，被削为平民。江啸天有继承先祖之志，虽然江家在江湖上名声响亮，自己也被拥立为江湖盟主，但他却一心要在朝堂上重振江家的雄风，因此才低下姿态，为萧桓鞍前马后。

　　萧桓同样也不负于他。

　　当年，萧桓曾求娶江湖第一美人江水瑶，也就是采薇的母亲，江啸天的幼妹。可惜江水瑶不喜欢他，又不忍兄长为难，最后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当采薇寻亲的消息传到江啸天耳中时，他不顾采薇一路上风尘仆仆，在采薇到江家的当晚便让她见了萧桓。果不其然，萧桓不日便求娶采薇作继妃，江啸天当然应之。

　　后来，采薇无故受辱，江啸天虽然心疼外甥女，但更怕萧桓因此退婚。

　　只是，后来的事超出了江啸天的预料。

　　采薇与萧衡的丑事暴出后，江啸天知道采薇再嫁萧桓已不可能，正为联姻失败遗憾，不过，没想到的是，萧桓不仅大度相让，并从中游说，让采薇嫁给了陈王世子。

　　因此，江啸天对萧桓更是感激。

　　如今，女儿江珍珠因萧桓成为皇帝宠妃，采薇也受萧衡疼爱，江啸天放心之余，更加感激萧桓的大度，认定他是最英明的世子，将来的明主。

　　不过，江啸天也知道，太子之争，只有你死我活。因此，当萧桓让他刺杀萧衡时，他没有犹豫。

　　萧衡身衰体弱，即使现在不死，将来也活不了长久。如果他死了，既能让萧桓少了个对手，也能让采薇早日跳出苦海。

　　江啸天知道，萧桓对采薇并没有放下。当时让采薇嫁萧衡，实在情不得已。但萧桓并没有因采薇嫁萧衡而怀疑江啸天的忠心，江啸天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感激，回报的当然是忠心。

　　因此，这次刺杀萧衡，江啸天直接让余好儒出马。

　　采薇望着床顶出神，忽然听到一声轻问：“妹妹，你怎么了？”

　　萧衡醒来，看到采薇穿得一身整齐，坐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有些慌神，昨晚的表现他不太满意，但更怕采薇不满。

　　采薇回过神，淡淡一笑道：“殿下醒了？”

　　萧衡坐起身：“妹妹是要起床练剑吗？”采薇一般天不亮就起床练一个时辰的剑。

　　采薇摇摇头：“我已经练过了。殿下还要睡吗？”

　　萧衡拉住采薇的手：“妹妹，你再陪我一会儿。”

　　采薇看了看天色，平时这时候萧衡还在沉睡，因此没有人打扰。她想拒绝他，可对上他那可怜兮兮哀求的眼神却又心软了。

　　“妹妹，我知道，昨晚上……我……你别生气，等我病好了，我会……我会……让你好的。”萧衡丝毫不知昨晚发生的一切，自己差一点儿就身首异处，还以为采薇这么早起来是因为昨晚他的表现不好，因此结结巴巴地诉说。

　　“殿下。”采薇叹了口气，辛酉什么时候对人哀求过？他总是把受过的苦和泪吞进肚里，一幅打不死的坚强模样，眼前的人如此小心翼翼，看得采薇心都化了，“我没生气，再说我有那么容易生气的吗？”

　　萧衡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多想了。妹妹，你上来，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采薇只好脱掉鞋子，躺到萧衡的身边。

　　萧衡一扬被子，把采薇盖住，然后抱住她，把头贴在她的前额，低声道：“妹妹，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有人要杀我，忽然妹妹来了，一下子就把那人打跑了。后来，妹妹成了武林高手，可我不会武功，别人说我……吃软饭。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冲那人说，有本事你也吃软饭啊。”

　　“吃软饭”这样的话要是以前的萧衡肯定不会说，采薇觉察到身边人的轻微改变，心里欣喜，便问：“还有吗？”

　　“还有，后来我的病好了，妹妹打遍天下无敌手，加上我这个聪明帅气的夫君，我们有了好多好多的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殿下，你是世子，王府的钱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哦，是啊，我怎么忘了我是世子呢？”萧衡愣了一下，“我现在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可好像也不行，他们什么都管着。唉……妹妹，你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采薇曾在马车里简单说过以前的事。不过那时她以为面对的是陈王世子子萧衡，现在眼前的却是她放在心底深处的大哥，她想了想，正准备说他们二人在山洞里遇到高离的事，听到外面侍女道：“殿下、夫人醒了？少主说今天要赶路，殿下和夫人要是醒了，就快些用饭。”

　　说完，两个侍女进来服侍。

　　萧衡不情愿地起床，穿好衣服，又凑到采薇耳边：“晚上把你大哥的事再告诉我。”

　　采薇点点头。

　　一会儿，楼慕白进来，向萧衡行了礼道：“殿下昨晚睡得可安稳？”

　　萧衡眉眼都透着遮不住的喜色，点头道：“很好。”

　　“殿下可知，昨晚有人行刺？”

　　“行刺？什么时候？在哪里？”萧衡眼光飘向窗外——刚才采薇出去了。要是有人刺杀，采薇知道吗？

　　“殿下，夫人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有人刺杀？”

　　“我刚起床，还没来得及和夫人说话。”萧衡道。

　　楼慕白心下一嗤，二人在被窝里喁喁私语了半日，竟然还没来得及说话？

　　“据属下查证，昨晚刺杀殿下的人很可能是江家的人。”楼慕白道，“夫人有所顾忌，才没有告诉殿下实情。”

　　“江家的人？”

　　楼慕白点头：“高离和侍卫追那人追了数十里，看那人的剑法和轻功十有八九是江啸天的弟子。江啸天为萧桓卖命。因此，既是江啸天要杀殿下，也是萧桓要杀殿下。”

　　萧衡挠挠头：“我有些不明白。”

　　“殿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殿下即使无意太子之位，可有些人为了免除后患，也会对殿下不利。江啸天是夫人的舅父，可萧桓曾是她的未婚夫，属下怀疑她对萧桓存有情意，而对江啸天更会包庇。所以，属下请殿下对夫人不要太过信任。”

　　“少主说的是真的？”

　　“殿下如果不相信，可问夫人对昨晚刺杀之人有没有印象。”楼慕白道，“属下知道，殿下宠爱夫人，但事关重大，属下还请殿下不要儿女情肠。不然，也许我们会不知不觉中丢掉性命。”

　　萧衡的脸变得苍白：“如果楼少主说得是真的，那夫人直接把我杀了，不就一了百了吗？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假于他人？”

　　“殿下，”楼慕白道，“属下知道，乍听此事，殿下从情感上不愿意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殿下不妨冷眼旁观，再来验证属下所说的正确与否。”

　　萧衡胸口一股闷气说不出来，最后恹恹道：“谢谢少主。我知道少主处处为我考虑。是我不察，累少主为我操心。不是有句话说，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吗？少主与我亲如兄弟，不，比亲兄弟还亲，我怎么会一直沉浸在儿女情肠中呢？”

　　楼慕白出来，高离道：“少主，那小子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有时候真还分不清是世子还是那臭小子。”

　　楼慕白哈哈一笑：“要是那小子，当然说不出什么‘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文诌诌的语言。这一方面是连心盅的作用，一方面咱们那一年请人教他读书，辛苦也不算白费。现在谁还看得出来是要饭的小叫化？”

　　“少主英明。”高离道，“不过，属下有些不明白的是，少主既然要这小子娶了江家的姑娘，为何还要这样离间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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