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老实说，许莜莜对邵文杰的第一印象不差。更确切地说，没有女生会对这种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产生厌恶。

　　这个人不论相貌和举止，都跟日本纯爱动漫《好想告诉你》的男主人公风早翔太画风相似，和薛劭、李少棠那种有距离感的校园人物不同，更有亲和力和感染力。

　　要不是无意撞见过他那么多次的“好事”，她还真要以为他就是三次元的翔太了。

　　可惜，事实证明，此人……跟纯情的翔太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你叫许莜莜吧？还记得我么，上次的足球——”

　　邵文杰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好像根本不记得上回在小树林的那一瞥。

　　许莜莜呆滞地点了点头，坐到座位上，就把头扭到一边去看窗外，有意杜绝一切交流的可能。

　　邵文杰完全没放在心上，仍然在她身后笑道：“运动会看到你的时候。头发好像还没这么长，才几天工夫，你头发长得倒挺快的。”

　　许莜莜一听这话，忍不住转头朝他看了看。

　　瞪圆了眼，一副古怪又嫌弃的表情。

　　这叫什么话啊。

　　她动作突然，马尾辫几乎在他脸上贴面拂过。有点刺刺的，带着一股水果味的香气。

　　邵文杰愣了愣，看到她这一脸“你是不是变态”的神色，嘴巴竟然咧得更大了：“我叫邵文杰，三班的。”

　　许莜莜哦了一声，就不吭声了。

　　他还想说什么，窗外忽然传来高跟鞋笃笃笃的声音，不过一会儿，监考老师就拿着卷子走进了考场。

　　是冯小闲。

　　许莜莜心里千恩万谢，头一回觉得冯老师这么讨喜。

　　*

　　语文考前许莜莜还挺紧张的，这次考前除了必要的字音字形、文学常识和古诗词默写，其他部分她都没怎么复习。拜某人所赐，她一门心思全都扑数学上了。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这一场语文考得倒挺简单的，连作文题目都很正常，不是什么非人类的“坐在路边鼓掌的人”，而是“我的时间”。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下四十分钟，许莜莜就把卷子写完了。

　　在一中文科班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除了数学以外，所有其他科目都是越早结束，就越是证明你考前没有好好复习。

　　尤其历史和政治，提早结束只能说明你脑子里存货不够。

　　文科班有两种学霸选手：一种是天才型选手，答题字数一向不多，但是回回都能答到点子上；另一种则是靠数量取胜，学习储备量扎实，能把所有相关知识点有条有理地输出。

　　许莜莜虽然很不甘心，却也必须承认，狗哥属于前者，而自己和大部分人一样，属于后者。

　　就连李少棠那样的人，也是后者。不过男神到底是男神，那一手字漂亮得……就算是超纲她都想给他满分。

　　总而言之，许莜莜虽然做完了卷子，却不敢表现出来，还拿着个笔在问卷上左圈圈右划划的装模作样。

　　冯小闲坐在讲台前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总之是没怎么往底下瞧。

　　许莜莜磨了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了，只有一只手托着下巴，才不至于趴到桌子上去。

　　邵文杰把卷子写完，眼睛一转就看见她这副昏昏欲睡之态，嘴角不禁轻轻地上扬。

　　他略微侧着头，目光始终在她脸上。

　　奶白的肌肤上，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小的扇子，时不时地往上又往下。她的手托着脸蛋，把下巴都挤得变了形，粉色的唇也跟着微微嘟起，两颗细白的小牙若隐若现。

　　邵文杰交往过不少漂亮的女孩子，却是头一回看一个女生看得入了迷。

　　想想真是奇怪，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女孩，照道理应该在整个年级里都很有名才是，可偏偏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

　　他又想到学校里那些所谓风云人物，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片刻后倒突然有些了然。

　　基本上出名的那几个，都是比较能搞事的，不是成日窜班四处刷存在感的，就是绯闻满天飞的。像薛劭那种个人特质过分明显的，只是极少数罢了。

　　看来是个既听话爱学习的乖乖女。

　　邵文杰看着许莜莜，脑海里不自觉闪现出运动会那天，她加速跑完后半程后那副嘚瑟的样子。

　　仔细一想，又好像……不太像。

　　此时，原本半眯着眼快要睡着的人突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就在她睁眼的刹那，一道清脆的嗝突兀地响起，瞬间打破了考场的寂静。

　　许莜莜羞得飞快伸手捂住了嘴，邵文杰也是一脸错愕。

　　学生们窃窃闷笑，冯小闲抬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底下一眼，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弱下去。

　　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邵文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看许莜莜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又想到刚才那声嗝，一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原本许莜莜只顾自己难堪，根本无暇去注意旁人，实在是这人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太明显了，想不注意都难。

　　许莜莜脸上的粉色飞快蔓延到脖子和耳后根，整个人都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

　　邵文杰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侧过头不去看她，过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

　　考试一结束，许莜莜就跟逃似的离开了考场，一下楼层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甩甩脑袋，扶着楼梯栏杆要继续往下，忽然听到头顶有人在说话。

　　“唉，刚刚我和邵文杰一个考场。”

　　“看上了？”

　　“看上个鬼，那种千人骑、万人乘的花心男我才看不上。”

　　“看不上你注意他干什么呀，分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

　　“去你的。”

　　“不是啊，他不是刚和五班的唐含沁分手么，反正人家荤腥不忌，这会儿又单着，你要是有那心思，不如试试，说不定就……”

　　“可得了吧，都说他跟唐含沁分手是因为还对那个林小满念念不忘呢，我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这么一听是真爱啊，以前初中的时候他每两个月就换一女朋友，跟那个林小满不仅在一起两年多，分手以后还念念不忘呢？”

　　“简直可以写言情小说了……不过我就弄不明白，那林小满有什么好的，不就作文写得好点，真以为自己是女神了，装的那个样，假文青！”

　　许莜莜真恨不得把耳朵捂住，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些破八卦？

　　这些杂碎，看来还是平时作业太少，瞧把他们给闲的！

　　*

　　许莜莜中午从食堂出来的时候暗下决心，下午两场考试都要踩点进、踩点出，打死不能再和邵文杰有任何眼神接触和语言交流。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走路，走到教科馆，刚折进楼梯拐角，迎面就看到一个人一手提着两个空水桶走下来，顿时叫出声来：“狗哥！”

　　薛劭看到她，目光顿了顿：“中午有事？”

　　许莜莜不假思索：“没呀。”

　　他淡声道：“过来帮忙提两个——”

　　许莜莜屁颠屁颠跑上楼，麻利地从他手里接过俩空桶。等出了教学楼，走到林荫小道那边才觉得不太对。

　　凭什么他叫她干嘛她就得干嘛？

　　“四个空桶你还提不动了？我看你就是想找机会使唤我。”

　　薛劭漫不经心地走在她旁边：“小人之心了，我这是看你过了个小长假珠圆玉润了不少，才想让你饭后多走走，用心良苦才是真的。”

　　许莜莜呸了他一声，小声嘀咕道：“骗鬼呢……”

　　薛劭无声一笑，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于光与影间穿梭。

　　许莜莜看到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一高一矮，落差特别大。

　　她抿了抿嘴，跳了两小步，走到前面一些，两个影子才齐平些。

　　薛劭在她身后看着，目光涌动，有某种深刻的东西，在他眼底酝酿、发酵。

　　许莜莜又往前几步，突然回头冲他一笑：“你看，我比你高了不是——”

　　两个圆圆小小的酒窝在她脸颊边，甜得齁人。

　　薛劭脚步微顿，凝望着她，低低地叹道：“笨蛋。”

　　这一声太轻，许莜莜并没有听清楚。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你说什么？”

　　“夸你。”

　　许莜莜撇嘴：“我不信。”

　　薛劭继续往前，目不斜视：“上次那部电影你后来看过没？”

　　“没呀，你不是说下次再看么？”

　　薛劭嗯了一声。

　　许莜莜顿了顿，突然走到他跟前：“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地看完了？”

　　薛劭举起一个空桶在她脑袋上敲了敲：“好好走路。”

　　“不说你就自己去扔罢。”

　　薛劭挑眉：“长进了——”

　　许莜莜冷哼不说话。

　　他停下脚步看向她，嘴角仍然勾着，眼底揶揄的笑意却淡了许多，一开口，仍然是慢悠悠的语调：“还没，等着下次看。”

　　那两个字——“下次”，从他舌尖滚出，音色低沉，好像分外动听，令她的心莫名一颤。

　　许莜莜仰头看着眼前的人，看到光影映落在他的眼睛，黑漆漆的瞳仁如同曜石，好像永远也没法看到尽处。

　　须臾之间，他的目光好像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风里，全部是他的气息。

　　许莜莜迟疑了半晌，终于看着他道：“狗哥，你是不是……喜欢柳岩那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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